15 合租

合租

常檸醒來的時候，屋裏漆黑一片，手機屏幕顯示已經是早上7點鐘，但頭頂的大玻璃沒有露出絲毫光芒。

文郁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常檸覺得這房間哪哪兒都不對勁。那些透明透亮的玻璃變了顏色，她像是呆在一個密閉的不透光的盒子裏。

她把床頭的燈打開，換好了衣服。用手機給文郁撥打電話，對方手機的鈴聲響了許久，卻沒有人接聽。

常檸走到浴室去刷牙洗漱，洗面奶在掌心堆積成厚重細膩的泡沫，她放在臉上輕輕按揉着。她突然想起什麽，扭轉過頭，果然，浴室正對着曠野的落地窗也變成了不透光的墨黑色。

是她記憶出差錯了嗎

門外傳來磁卡的滴滴接觸聲，大門咔噠一聲打開。

常檸從浴室擦幹臉出來，看見文郁正推門進來，頭發濕濕漉漉，發梢挂着幾滴水珠。

“你去哪兒了？”她問文郁，“我打你電話，你沒接”。

“哦？你打電話了？”文郁掏出手機看了看來電顯示，确實有一個響鈴5聲的未接來電，“我在康樂中心游泳，手機放儲藏櫃了。”文郁看着她，“你什麽時候醒的？我走之前把玻璃調了色，想讓你多睡會兒。”

“這玻璃能變色嗎？”

“當然可以。這是電致變色玻璃。”文郁露出白牙，笑着說，“中控臺，有調節按鍵。”

常檸不做聲了，暗暗罵自己是笨蛋，昨晚的一出鬧劇全是自己無知造成的。文郁見她面孔泛出淡淡羞愧的紅色，伸手在她額頭彈了彈，“我也是天亮才發現。走吧，吃早飯去。”

兩人本想在酒店用自助餐，剛出房間，常檸便接到老常電話，讓她帶文郁一起回家裏吃早飯，“你文叔。”老常頓了頓，“你公公也來了，大夥一起吃飯熱鬧。”

兩人到的時候，孫女士正在廚房囑咐老常往小米粥裏加把紅棗，熬久一點。看見兩人進門，連忙改口，“紅棗別放了。人都來了，加把枸杞，開了就起鍋。”

常檸進門見了老文，在老文慈祥期待的目光中，鼓足勇氣喊了聲“爸”。相較常檸的別扭，文郁大方自然多了，對着老常和孫女士，一口一聲“爸媽”，聲音十分充沛，感情十分真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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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桌上，孫女士看了看文郁眼下的黑眼眶，把小米粥中一半的枸杞都放進了他碗裏。

文郁昨晚自我鬥争了大半夜，一晚上只睡了兩三個小時。他怕影響常檸休息，不敢輾轉反側，一個姿勢維持的太久，不免有些腰酸。接過孫女士遞來的粥碗時，順手揉了揉腰。

“小郁。吃雞蛋。”常檸奶奶笑吟吟看着他，把幾枚白煮蛋推到他碗邊，“檸檸姑姑送來的土雞蛋。”常檸姑姑和人合夥在鄉下包了個家庭農場，每到收獲季便有吃不完的當季蔬菜，最近為了給常檸奶奶補身體，專門讓人養了一窩烏雞，時不時送一籃土雞蛋過來。

文郁吃完一顆蛋後，常檸奶奶已經幫他又剝了一顆遞了過來，“再吃一個。”文郁不好駁老人好意，接過雞蛋，在老太太的注視下，兩三口咽了下去。“要不要再吃一顆？”常檸奶奶又準備敲蛋。

“不用了，奶奶。夠了。”

常檸奶奶收了手，轉而語重心長交代常檸道，“家裏剩的土蛋你這次都帶回去，《老年報》上講了，雞蛋可以固本生精養腎，你每天早晨給小郁煮兩顆。”

作為退休員工的福利，常檸奶奶每周會收到單位寄來的《老年報》，她看得很仔細，上面專家說的養生知識，她每次都會戴着老花鏡剪下來貼在筆記本上，時不時鞏固複習。

文郁這才知道自己揉了兩把腰，讓老人起了不必要的擔心，他認真解釋自己腰子沒問題。老太太看着他烏黑的眼圈，并不是很相信。

好在老文及時轉移了話題，講起了買房的事情。北市最近房價漲的厲害，得抓緊下手買。他雖然公司經營不善，但給兒子掏首付的錢還是出的起。他交代文郁和常檸回北市後抓緊看房，早點把房子的事解決了。他建議房子最好買離常檸單位近的地方，上下班不會太辛苦。當然還有一層考慮，将來有了孩子，兒媳方便照顧家裏。男主外，女主內，女同志還是要以家庭為重。不過當着親家母的面，他把這層隐秘的思考放在了心裏，不敢大膽說出來。

早餐後，常檸和文郁要一起返回北市，兩人都沒有度蜜月的安排。常檸告訴家裏，她所在的實驗室最近要迎接年中評估，事情很多，等忙完這陣再說。常檸忙于工作，文郁自然也要專心事業，他和兄弟注冊的小公司剛剛開張，很多事情需要慢慢理順。兩人帶着家裏塞給的南北幹貨和一筐土雞蛋，坐上了返回北市的列車。

兩人在車上商量回去後的安排，常檸的意思是還按現在的方式生活，反正天高皇帝遠，家裏人來北市的次數屈指可數，真要來了再做準備。文郁則規勸她，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不能打無準備之仗。萬一家裏人來個突然襲擊，豈不是立刻就露餡。為了說服常檸，他指了指筐中的雞蛋，每顆雞蛋都被常檸奶奶用紙巾細致的包裹着，“奶奶讓你每天要給我煮兩個雞蛋。你總不能連她老人家的話都不聽。你要嫌搬家麻煩，你不用動，我搬你那兒，我睡客廳就行。”

常檸租的房子是個小兩居，她住其中一間。房東遠在國外，另一間房上了鎖，存放着房東留在國內的物件。

常檸聽了文郁的話，立刻提出反對意見，“我租房的時候和中介有過約定，不能增加入住的人。”

她這房子租金遠低于市場價，入住條件自然也很苛刻。房東對租戶的要求很多，其中一條就是不能帶其他人長期入住。

文郁不得不屈服于客觀現實，他當然要支持常檸做一個講契約精神的人，于是只好提出第二方案，“那我放點東西在你房間，萬一哪天家裏人突然過來，也顯得我們像那麽回事。等你租期到了後，我們再一起找房。”

常檸的房子還有半年到期，這半年确實沒有必要再折騰。

文郁在常檸衣櫃裏放了兩套衣物，在打眼的地方放了幾本他喜歡看的書，那筐雞蛋則留在常檸這兒，奶奶既然交代了讓常檸煮，他必須要每天過來吃兩顆煮好的。常檸看着他布置，問道，“這好像起不到什麽作用吧？衣服在櫃子裏沒人能瞧見，書也可以認為是我買的。”

“你覺得還要放些什麽？”文郁問她。

“至少要換個雙人枕。男士護膚品什麽的，也可以放一瓶在我這兒。”常檸托着下巴說，“雙人枕我來換就行。你的日用品，你看看有什麽備用的，可以放這兒。”

“你說的對。”文郁表揚她，“我下次帶點過來。”

距離下次沒兩天，文郁便帶着作案工具來布置現場，他準備了新毛巾、新牙刷、電動剃須刀、男士洗面奶，足可以彰顯出常檸已不再單身。

文郁進門的時候，常檸一邊給他開門，一邊叉着腰和人打電話。她少有這麽激動的時候，語氣急促、面紅耳赤。文郁在一旁聽了會兒，猜了個大概。等常檸挂斷電話，文郁幫她沖了杯茶水遞過去，“你消消氣。是不是中介找你麻煩了？”

“這幫孫子。”常檸罵人的話繼承自老常，用詞十分貧乏，普通憤怒罵孫子，格外憤怒罵狗娘養的。文郁聽到她的用語，心想常檸情緒看來還可控。

常檸向文郁講了下情況，中介剛剛通知她，隔壁上了鎖的小房間馬上要啓封招租，房東會派人把東西拉走。過兩天中介會帶人上門看房。

“你房東看來在國外缺錢了。”文郁評論。

“我管他缺不缺錢。原本租的整套給我，我這下變成跟人合租了。”常檸氣的不輕，“合租和租整套能一個價位嗎。他這是違約！”

常檸說着放下茶杯去翻抽屜，半天翻出一份租房合同。文郁見她聚精會神兩眼盯着合同的條款一條一條指着看下去，終于手指在其中一個條款上半天沒挪動。文郁湊過去，只見上面寫着，“在乙方承租期間，甲方有權對另一間卧室的使用做出處置，不視為違約。”

“處置的話，應該可以租出去。”文郁看着合同解讀。

常檸捂住眼睛，片刻後睜眼看着文郁說，“當時跟我說處置，是拿來放東西的意思。”常檸的表情悲憤起來，文郁知道她的情緒被點燃了，不出所料，他聽到了常檸大聲的指控，“竟然玩陰的，狗娘養的！”

文郁在心底默默升起了對房東無心之舉可成人之美的感謝，但他知道自己這時候必須要陪常檸一起同仇敵忾。他大聲譴責了房東的虛僞陰險後，向常檸提議，“咱們不能讓他們小人得逞。你把中介電話給我。我來把隔壁小房間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