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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傲用雙手向後捋過頭發, 大腿翹二腿傾過身朝傅奕珩招招手,騷包中夾雜着迫切想跟人分享小秘密的亢奮,傅奕珩指指自己耳朵示意洗耳恭聽,周傲就放下了手,清了清嗓子,很坦蕩地說他看上了這家店的小老板。
“人特別野, 又美,啧, 天生尤物!”
“哦。”傅奕珩頭也沒擡,在菜單上勾勾畫畫。
周傲不滿了:“啧,反應這麽冷淡呢?哥難得跟你吐露一次心聲。”
“難得?”傅奕珩轉了轉筆, 把招牌菜全劃了一遍, 用筆頭隔空點了點他的腦袋, “你想好了再說。”
周傲想起糗事, 立馬瞪起眼睛:“哎呀, 那次喝醉了不算!你別老揪着那破事不放,哥不要臉面的啊?”
傅奕珩噙着抹壞笑:“我可沒這麽說。而且你三天兩頭就換個目标,今兒個是剪頭的Tony老師,明兒個又是健身房的金牌私教。狼來了喊多了,誰還當真啊?”
“有嗎?”周傲渾似失憶,咂咂嘴,勉為其難地承認,“得得得,不跟教書的打嘴炮, 你饒了我。別鬧,這回跟你說正經的,非君不要的那種正經。”
傅奕珩喲了一聲,勉強有了點聽八卦的興致:“說吧,跟你的君怎麽認識的?”
“嘿,那可真是緣分。”周傲摸着下巴,陷入粉紅色的回憶,“就回國那天,我不是請你們這群狐朋狗友喝酒嘛。你還記得吧?中途我上了個廁所。”
“嗯。記得。”
提起那次,傅奕珩就不可避免地想起魏燃,糟心孩子那會兒還在gay吧裏賣假酒,電音,舞池,頹廢的美少年,現在想來都恍如隔世。
周傲沒注意到唯一的聽衆正在走神,繼續說:“你猜怎麽着?從廁所出來就撞上這位小老板跟人激情打啵兒呢,我這不路過呢,心想公共場合呢,人還長得怪好看的,多傷風敗俗啊,就說了句不好聽的。”
傅奕珩有點好奇:“你說啥了?”
“不提這個我們還是好兄弟。”周傲捂着眼,擺出一副悔不當初的慫樣,“反正當時我也喝多了,嘴上不把門,一通胡咧咧也正常。一般情況下,誰跟個路都走不穩的酒鬼一般見識啊,結果人小老板不是一般人,性子挺烈,上來就給了我一拳,都把我給揍懵了。”
“然後呢?”
“然後……”周傲嗤嗤地笑起來,肩膀劇烈聳動,“我把他摁廁所門板上給強吻了!哈哈哈哈哈哈!你沒看見他那表情,跟吞了一整個連的蒼蠅似的,真他媽帶勁!”
傅奕珩:“……”
槽多無口,但這确實是這位哥能幹出來的事兒。
接下來劇情的走向就很玄幻了,周傲強吻別個,奔着惡心人去的,完了舔舔唇,意外地感覺滋味還不錯,就跟旁邊剛還跟小老板激吻,這會兒就眼睜睜看對象被人摁着親的那位綠帽子仁兄比了個大拇指,那位仁兄一副見了鬼的表情,嘴巴張得能塞下一整個雞蛋。周傲還嘲了他一句沒出息,提提褲腰打算潇灑地離開,結果還沒走出走廊,就被好幾個小老板的同夥堵住了。
按周傲的描述,那家夥,全是身高一米九朝上走體重兩百斤起步的壯漢保镖,還帶墨鏡的那種。幾個人架起周傲跟拎小雞兒似的,帶他進了個卡座,被灌了起碼兩瓶洋酒才踹出來。
傅奕珩額角一跳,心想完了,這位哥這回是碰上大人物了,栽了。
同時尋思着,怪不得周傲第二天昏睡了一整天,到晚上還在他家磨磨蹭蹭,這才不幸地撞見了過來取行李的金宸。
周傲知道他心裏在想什麽,配合地回以一個認栽的表情,聲音都壓低了:“不瞞你說,我懷疑那小子真正的職業可能跟社會主義價值觀背道而馳。”
傅奕珩同樣也放低音量:“那你還不知死活的往上貼?找死?”
“沒辦法啊,愛情這火一旦燒起來,它控制不住啊,我這只要兩天見不着人,心裏就煙熏火燎的,難受。”周傲頹喪地抱着頭,大手一揮,點了幾瓶二鍋頭。
“我開車來的,待會兒估計還得把你送回去,就不喝了。”傅奕珩把菜單遞給服務員。
“不行,今天你得陪我喝,我要是喝醉了你就把我撂這兒,飯錢也別付。”周傲磨着後槽牙,“我就不信,他能躲我到什麽時候!”
傅奕珩估摸着這位哥被愛情沖昏了頭腦,怕他待會兒真做出什麽驚世駭俗的事兒,就答應了,想着有人陪着喝估計能按住點兒,不喝得太過。
三刻鐘後,傅老師覺得自己想多了。
人就是來買醉撒潑的,有沒有人陪喝都一樣,自己給自己倒酒,該怎麽灌還怎麽灌,直喝得兩眼發直,臉蛋兒紅得跟猴屁股似的。
“啊,這狗屁倒竈的愛情,為何這麽的苦。”
酒興上來了,周少開始即興創作,賦詩一首。
“你是天上的星星,是湖裏的月亮,是我心頭最野的狗。”
周圍食客紛紛投來關愛友好的目光,憋着笑。
傅奕珩拄着腮幫子,目光蕭肅,想錘爆這條裝瘋賣傻的騷狗狗頭。
隔着袅袅盤旋的白霧,隐約感受到來自對面的陣陣寒氣,周傲掐了掐自己的耳朵尖,眯起眼睛:“老傅,你心情好像不太好啊。最近是不是遇上什麽煩心事兒了?說出來——讓哥樂一樂,哈哈哈哈哈哈!”
“滾。”
傅奕珩沒理他,端起酒杯喝了一口,辛辣的酒液極具攻擊性地搶占味蕾,刀片似的剮過咽喉,嘴角朝兩邊扯開,他嘶了一聲。
其實這兩人面對面坐一桌,外人看來挺不和諧的。
周傲這會兒處于戀愛中的白熱化階段,先甭計較最終能不能把人追到手,就姿态來說,他不管是表露心跡還是死皮賴臉地做這些執着癫狂的傻事兒,那都是擺在明面兒上的,不躲不藏,就這麽直直地把心遞出去,“你愛要不要,反正我就是給了”的意思,所以他整個人都是熱烈而開放的狀态。而傅奕珩則是封閉內斂的,他似乎被無形的枷鎖禁锢着,斯文有餘,冷靜有餘,但活得不夠真性情。
周傲本來就是耍個貧嘴,沒想到對面還真開了金口。
“最近……有個小孩兒。”傅奕珩的聲音飄過來。
喲,還真有點新聞!
周傲強打精神,坐直了,從火紅一片的鍋裏撈出一片黃喉:“小孩兒好啊,你不就喜歡年紀小長得嫩的嘛,說什麽習慣照顧人習慣在感情裏占主導地位。對了,當初拒絕我不就是嫌我太老了,不是你的菜嘛,呵呵。”
提到當年那些陳芝麻爛谷子的往事,周傲就不停地翻白眼,不停地給自己挽尊:“不是,你睜大眼睛仔細品品,哥這童顏,啊,是不是,嫩得能掐出水來!不信你摸摸,別緊張,不收你錢。”
傅奕珩苦笑:“不是你想的那樣。”
“那是哪樣?”
周傲撩開眼皮認真看了他一眼,手下重新涮起羊肉。
這已經是他涮的第五盤羊肉。
傅奕珩守着他清湯寡水的半邊鍋,盯着鍋裏上下浮沉的幾片菜葉子盯了半晌,才不疾不徐地開口:“這小孩兒是我班上的學生。”
“?!”周傲嚼着羊肉差點咬了自己舌頭,扔了筷子,“靠,未成年?”
傅奕珩算算日子:“還有個把月滿十八吧。”
周傲維持着腮幫子鼓出一大塊的面部表情,沉默了一會兒,等緩過味兒來,就慢慢地繼續嚼起嘴裏的羊肉。
桌上本來就因為他的聒噪才顯得熱鬧,這會兒也因為他的沉默冷清下來。
傅奕珩坐那兒,該什麽樣兒還什麽樣兒,不鹹不淡的,悶聲作大死的典型,看着就來氣!
“小老弟,你這不行啊你這。”周傲撈起衣袖,沒了嬉皮笑臉的神色,換上深沉正經的面孔,“真不能這樣,高中,老師跟學生搞到一起,這要是傳出去,還想不想要這份工作了?”
“說了,不是你想的……”
“甭在我面前裝,咱倆認識小十年了,你哪句話真哪句話假我一眼都能看出來,裝個屁的裝,累不累?”周傲把酒杯往桌上重重一放,打斷他,“咱先不提工作的事兒,反正你也不在乎。咱就拿那小孩兒說,照你的說法,他才十七!我天,十七啊,我十七歲的時候懂什麽啊?什麽情啊愛的不就是過家家鬧着玩兒的嗎?遲鈍一點的,那個年紀,連自個兒到底喜歡男人喜歡女人都掰扯不清白,這你也敢跟他搞對象,傅奕珩你是不是缺心眼?再說了,就算人小孩兒這會兒的确是真心的,等他上了大學,進了社會,花花世界見識得多了,什麽人也都打過交道了,初心?早他媽忘到九霄雲外去了!喏,之前那個金宸就是個慘痛的教訓,出個國跟變個人似的,你不能掉進同一條下水道兩回啊老弟,摔得還不夠疼嗎?是不是摔得爬不起來了才能長記性?”
唾沫橫飛的一大段,話糙理不糙。
傅奕珩抹了把臉,無力地解釋:“不是,你先聽我說……”
“不聽,沒有就當我放屁,有就聽我一句勸,半着不落的趕緊給我懸崖勒馬!服務員,再來一盤涮羊肉!”
不得不說,周少平時看着混不吝,其實他才是活得最明白的那個。
等酒足飯飽,涮羊肉終于見了底,傅奕珩望着鍋裏那兩棵快煮化了的菜,才低聲呢喃着回答:“你說的我都知道。”
……
盡管克制了再克制,但一頓飯下來,傅奕珩還是沒少喝,但也沒徹底喝高,微醺超過那麽一點的程度。
至于周傲,不知道是真醉了還是裝醉,賴在前臺就是不走,非要人收銀員小妹趕緊聯系火鍋店的老板才肯付錢結賬,還嘴裏嚷嚷着我請客,用蠻力把一邊杵着的傅奕珩給強行推了出去。
兄弟追求真愛,還是得撈一把的。
傅奕珩從善如流,假裝看不懂收銀小妹求救的眼神,毫無心理負擔地叫了個代駕,溜了。
市中的晚自習九點半解散,傅奕珩讓代駕師傅開快點,緊趕慢趕,到家的時候也已經過了十點。
下了車,支付了費用,從電梯出來的時候樓道裏的聲控燈沒亮。
傅奕珩松了口氣,以為魏燃在哪裏逗留還沒回來。
結果快走到自家門口的時候,就看到一道黑黢黢的人影坐在地上,伸長脖頸仰着頭,背靠着門,指間虛虛夾着的煙已經燃燒到最後一點煙屁股,在漆黑的樓道裏閃爍着微弱的紅光。
傅奕珩皺了皺眉,快步走近,剛想開口詢問怎麽不給他打電話問電子鎖的密碼,一低頭,就發現少年雙眼緊閉,耳朵裏塞着耳機,眉頭蹙成隆起的山峰,不聲不響,也沒留意到接近的腳步聲。
應該是睡着了。
瓷磚地這麽冷,這麽睡該着涼了。
傅奕珩蹲下來,想摘下魏燃的耳機将人喚醒,起來去屋裏好好兒睡。結果手伸至半途,頓住了,鬼使神差地往少年蹙着的眉峰按去。這時候,頭頂的聲控燈不知道是抽風還是覺得自己是時候該亮了,突然就亮了起來。
實在猝不及防。
傅老師前所未有地心虛,夢醒般一個激靈,還沒來得及撤回手,魏燃就睜開了眼睛,怔怔地望着他。
明亮的燈光使一切都無所遁形。
一顆晶瑩的液體水珠就這麽毫無征兆地自泛紅的眼眶跌落,滴在傅奕珩凸出的腕骨上,瘋狂地灼燒起來。
傅奕珩呼吸一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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