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月夜之血

那天我所見到的滿天星光，仿佛跟記憶裏被暈染成一片純白的部分重合了。

……

鉑蘭瑟爾呆呆地看着那些血族的身體在血色光芒的纏繞下逐漸變成虛無，好似從未存在于這個世界一般。血光淡去，星雲消散，這一方空間重新歸于平靜。

西蕾恩特從半空中墜落，伏在地面上咳出了一大口鮮血。周身的金色光暈暗淡下來，脖子上的項鏈發出細微到幾乎不可察覺的聲響，一道道裂紋如同細小的藤蔓纏繞而上，最後項鏈嘩啦一聲碎掉了。那顆不久前挂在上邊的金色寶石掉在了地上，叮叮當當地彈了幾下，西蕾恩特一邊咳一邊有些艱難地夠到那顆寶石，将它收了起來。然後盯着那些碎成一段一段的項鏈殘片，手指動了動，最終卻什麽都沒做。

已經壞了的東西，碎掉是遲早的事……沒有意義，沒必要了，濁焰已經離開很久了，不會再出現了。

“西蕾！！”鉑蘭瑟爾幾乎是立刻撲了過去，鎖鏈在地上拖動響起了一陣金屬冰冷的聲音。她抱住西蕾恩特的脖子哇的一聲哭了出來，鼻涕眼淚衣服上的灰塵還有不知道是誰的血蹭了西蕾恩特一身。“對不起，是我不好，我不該大半夜跑出來，對不起，對不起……”

“好了，都多大了還哭鼻子……”西蕾恩特用沒沾血的手輕輕地拍着鉑蘭瑟爾的後背，有些虛弱地安慰道。

西蕾恩特作為星界的神，跟凡界間存在着一種法則：凡界的生靈沒有辦法殺掉她，她也不能輕易結束凡界生靈的生命。這些生命在誕生前被安排好了軌跡，若想使之提前隕落，需要計算出這顆星辰的變軌會對其他星子造成多少影響，然後一點一點調整軌道，把這顆星提前隕落所造成的影響降至最小。不過影響再小也是存在的，作為幹涉了星空正常運轉的代價，施術者要承受相應的反噬。

“你受傷了？嚴重嗎？”鉑蘭瑟爾哽咽着說道，一雙酒紅色的大眼睛水霧朦胧，撲簌簌地往下掉眼淚。想擡手幫西蕾恩特擦去唇邊的血跡，但看到自己髒兮兮的小手又放棄了，想改用衣袖去擦，結果衣袖也是髒兮兮的，鉑蘭瑟爾委屈地癟了癟嘴，又掉了幾大顆眼淚下來。

“我可能快死了。”西蕾恩特擦幹淨了嘴角的鮮血，笑得很無奈。

“你胡說！神怎麽可能會死！”鉑蘭瑟爾難以置信地看向西蕾恩特，淚水在她蒼白的臉上留下了兩道明顯的痕跡。聲音像是在質問，更像是在悲鳴。

“既然知道我是在胡說，為什麽還要信我？”西蕾恩特笑。

鉑蘭瑟爾先是呆愣了一瞬，而後氣急了一般擡起西蕾恩特的下巴狠狠地吻了上去。

鮮血的味道，很熟悉的，屬于西蕾恩特的鮮血的味道。

西蕾恩特愣在了那裏，直到鉑蘭瑟爾舔幹淨了她口腔內殘留的鮮血。

“如果餓了就咬脖子，從嘴裏吐出來的東西你也不覺得惡心？”雙唇分開的時候，西蕾恩特輕輕地說，對此也沒有過多表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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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這是她第一次跟別人雙唇相觸，還被人把舌頭伸了進來。

鉑蘭瑟爾看着西蕾恩特，半晌：“這可是你讓我咬的。”

因長時間佩戴項鏈而留下深深的痕跡的側頸被舌尖濡濕，然後輕微的刺痛感傳來，血液從小小的傷口流出，連同着如同汪洋般沒有盡頭的生命力一起。

這無窮盡的生命，要是能就此流盡該有多好。

“血族的初擁對我沒用，如果你打着這個主意，勸你放棄。”鉑蘭瑟爾吸了很長的時間，西蕾恩特有點擔心她把自己的胃撐破。

鉑蘭瑟爾聽到這句話果然停了下來，舔了舔西蕾恩特脖子上的傷口，下巴搭在對方的肩膀上，緊緊地環住對方，不說話。

西蕾恩特就那麽任她抱着，也不說話。夜晚很安靜，星辰重歸暗淡，明亮的月光也無法打破耶爾彌城內這個陰暗角落的死寂。灰色調的低矮建築，破敗的窗棂上停留的灰塵，崎岖的路面，鮮血和污水混雜在一起，旁邊還橫着幾具屍體，空氣中充滿死亡的味道。

“我怎麽每次出現都能當上電燈泡？”一個聲音從黑暗中傳出，莫爾裏抱着胳膊朝這邊走了過來。

“知道自己是電燈泡就趕緊消失啊。”鉑蘭瑟爾翻了個白眼，放開了西蕾恩特，站起身。而後伸出手将西蕾恩特扶了起來。

“一夜，你趁早把你妹妹領回家吧，她真的太煩人了。”莫爾裏語氣超不耐煩地揚聲抱怨了一句。

鉑蘭瑟爾聞言有些驚訝地向四周望了一圈。

“既然雷神大人這樣說，那我便帶她回去了。”另一個黑暗的角落裏傳出了這個聲音。聽起來涼涼的，宛如酷暑之夜流淌過的夾帶着水汽的海風，又如同初雪之際融化在指尖的第一粒冰晶。暗元素從那個方向飛出，包圍向了鉑蘭瑟爾脖子上的銀項圈，将其腐蝕了下來。

黑發黑眸，黑色的六支羽翼，不發出聲音的話或許能完美地融入到夜色中吧，事實上也沒有被發覺，除了那個似乎對他氣息異常敏感的人之外。

“哥？！你什麽時候來的？”

“我替你哥辯解一下，他也是看到你家西蕾放星神術的時候被吸引過來的，不是一直站在那裏見死不救的啊。”莫爾裏聽出鉑蘭瑟爾話中略帶質問的成分，連忙開口說道。其實他并不知道在西蕾恩特放星神術之前這裏發生了什麽，不過看看地上的屍體和鉑蘭瑟爾傷痕累累的樣子，猜也能猜到個大概。

一夜淡淡地掃了莫爾裏一眼，黑色的眸子裏沒有任何情緒波動，被冰冷的月光侵染的黑色有一種拒人的質感。

……莫爾裏在這道沒有情緒波動的目光中體會到了對方在覺得自己多管閑事。

“要你多管閑事！”鉑蘭瑟爾又翻了個白眼。她甚至懷疑自己離開家族之後的白眼都翻在這個人身上了。

莫爾裏突然覺得這兩個人可能是親兄妹。

“多謝教皇冕下這段時間對舍妹的照顧……”一夜向西蕾恩特躬身行禮，漆黑的羽翼微微舒展開來，在地面上投射出一片陰影。起身後深深地直視着西蕾恩特：“您真的……非常善良。”

這句話有些意味深長。尤其是一夜的目光在自己和西蕾恩特身上徘徊了片刻後，莫爾裏更加确信了這一點。這個人一如既往地敏銳到讓人頭痛。

“您客氣了，一夜殿下，舉手之勞而已。”西蕾恩特微笑着回禮，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

“我說你們該客套也客套完了，是不是趕緊離開這裏啊，剛才星神術引起那麽大的動靜，萬一冥神教那邊找過來……”

莫爾裏話音剛落，一個男性的聲音就從旁邊傳來，語帶笑意，卻讓聽到的人完全笑不出來：“星神教的教皇大人，您一個人跑到我們東方大陸，在這裏放星神術殺人。是沒把我們冥神教放在眼裏，還是覺得我們冥神教的人在深更半夜全都去睡覺了呢？”

西蕾恩特眸色瞬間變得凝重，這個聲音她很熟悉：索爾·赫迪恩斯，冥神教的教皇，身份與她類似，同樣是冥界的神使，是神。

“死的又不是你們冥神教的人，一夜在這裏都沒說什麽，您真是愛多管閑事。”莫爾裏皺眉，手搭在了腰間的佩劍上。

“一夜殿下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索爾來到了一夜身邊，将手搭在了對方的肩上。始終在微笑。

莫爾裏下定決心總有一天會把索爾這只碰了一夜的手砍下來。

“這些是血族中的叛亂者，星神教的教皇為救舍妹方才出手傷人，不知您能否……”

“那此事便作罷吧。”索爾很幹脆地說，微笑着盯着一夜看，眼神十分不純粹。

“您能講點原則嗎？”雖然替西蕾恩特松了一口氣，莫爾裏還是覺得，不如直接打一場。

“這就是我的原則。”索爾看了一夜一眼之後，看向莫爾裏，笑容在莫爾裏看來十分欠扁。

“在離開之前，我想提醒您一句，雷神大人。您應該已經知道了神界自元素時代以來，歷代神王都是通過何種方式傳承下來的吧？畢竟初代神王就在您的身邊。所以這次任務該如何完成，您已經做好打算了吧？”索爾說完這句話，又用那種極為不純粹的眼神看了一夜一眼，笑了笑，之後轉身離開了。

莫爾裏聽到這句話後，臉色變得很難看，沉默了好久。

“星寂，你們先回去吧，我有些話想和一夜說。”

西蕾恩特點點頭，也沒多問什麽，拉着鉑蘭瑟爾回去了。

畢竟她什麽都知道，也沒什麽好問的。

一夜站在一旁靜靜地看着莫爾裏，等他開口。黑色六翼上的羽毛在偶爾吹過的夾帶着血腥味的風中輕微地顫動。

莫爾裏朝他走了過來，一夜沒有動。最終莫爾裏還是在一個相對禮貌的距離外停下了腳步。由于他現在心裏很亂，所以并沒有注意到一夜原本握緊的手放松了下來，而黑色的眼眸相較于最初又褪下了一層感情與溫度。

“一夜，別再回去了。血族之後的事情就交給他們自己去處理不好嗎？”莫爾裏試探性地開口。

“我被血族女皇初擁過，這具身體不過是半神，不能免疫初擁。我跟血族已經聯系在一起了，脫不開關系。”不知道對方的這句話是否跟那個所謂的任務有關系，如果有為難的地方，為什麽不能直接和自己說。

“你可以不用管這些……”莫爾裏搖頭。這是借口，這個人不想管的話，絕對不會在乎那些亂七八糟的聯系。

“我現在被魔界通緝，如果不帶領血族回去，我也同樣沒辦法回去。”給我一個理由，什麽都行，只要能說服我……只要你能給出理由，不論是什麽都可以說服我。

“你可以跟我回神界，為什麽非要留在魔界那邊不可！”莫爾裏像是終于忍不了了，有些激動地抓住了一夜的肩膀用力搖了幾下。

為什麽？一夜看了看自己黑色的羽翼。

“因為我屬于那裏。”

有那麽一瞬間，他想砍下面前這個人的黑色六翼，而後給他戴上銀項圈綁回神界。

然後你就哪兒都別想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我覺得如果這是游戲的話，弗洛利亞的那顆寶石掉在地上，這時畫面上會出現兩個選項：1.撿 2.不撿

這章寫的有點艱難，寫到一夜就想把所有美好的詞都用來描寫他哈哈哈orz（其實主要是因為一寫到他我去縷了兩條時間線orz然後為了不讓他給你們一個錯誤的第一印象，我真的做了不少努力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