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燭火複燃

鉑蘭瑟爾回到了血族，正好趕在一夜離開人界的這個時候。

西蕾恩特讓她回去的，為了避免這次輪回的失敗，為了使星神成功傳位。

她對鉑蘭瑟爾很有信心，不只是因為她在血族中的地位，也因為她的領悟能力。

不過血族的壽命再怎麽漫長，也是有界限的。如果想将那些血族盡數殺光，用星隕的話，可能……

自己再也見不到她了。

這個念頭在西蕾恩特腦海裏閃過時，那雙燦金的星眸中布上了一層陰霾。

她覺得自己早就已經習慣了，活了這麽久，在她的生命中走過的那麽多人，其中大部分都已經再也見不到了。

有些在一開始不能接受的事情，經歷的多了，也就覺得沒那麽難以接受了。西蕾恩特不知道這種态度是淡然還是麻木，她不想去思考，因為一旦去深究，就免不了想起很多事情：墓碑、花圈、鮮血、人們的哭泣聲、灰暗的天空、雨絲……一幕幕的場景在腦海中閃過的時候，胸口會莫名的壓抑，每當意識到自己會産生這種情緒的時候，她覺得自己說到底也還是沒辦法完全看淡那些事。

如果自己永遠待在那片星空，永遠做一個排布着衆生命運的神，不論過眼多少凡界的生死，她都不會有任何感覺。

若不是星神需要換屆，自己便不會體會到這些。或許別人不明白，一個曾經漠然于生死的神在重要的人因死亡而離開自己時，內心的情感碰撞有多強烈。

她可以隕落下無數星辰，但她沒有辦法讓已經死去的星星重新回到天上，同樣也不能把她重視的每一個人從輪回中拽出來。

那唯一一個讓她想不計後果将其從輪回中解脫出來的人，卻從未向她如此祈願過。

跟我說你想永生啊，跟我說你想永遠陪在我身邊啊。

……

西蕾恩特記得在那之後每一個跟她說過“喜歡”的人。

讓她承受愛意卻不能陪她永生。

Advertisement

既然這樣，就由我親手來設計你的星子隕落的軌道好了。就當是回報那份愛意。

西蕾恩特在這個清晨坐在庭院裏，腦內徘徊着與那抹柔和的晨光不相稱的晦暗想法。

賽爾西利安的冬天，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

現在是積雪融化的初春，溫度卻也沒有比冬季溫和多少。

盡管西蕾恩特本人并沒有什麽感覺，但是如果這個時候有人走過來握住她的手，會發現她的手很冷。

西蕾恩特察覺到有人朝這邊走來，可以聽見腳步踏在尚未融化的積雪與濕漉漉的地面上的聲音。在晨曦的微光中她瞥見了一道身形修長的剪影，光芒在那道剪影身後延伸出了幾支羽翼。但她卻并未加以理會。

直到那人坐到了她的身邊，輕輕地握住了她的手。

“祭司大人。”清冽的空氣中伴随着一團白霧的呢喃低語與屬于人類的溫度交織在了一起。

是那個已經傾覆的種族曾使用的語言，和那個已經離去的人熟悉的聲音。

朝陽霎時從遙遠的天際流瀉而下，化開清晨的冷意，在大片金紅色的光芒中對上了眼前之人如同将此盡數融進的眼眸後，便在也移不開了。

她記得屬于她的每一片朱紅：唇、鮮血、玫瑰、以及那雙明亮而熾烈的眼瞳。她也記得屬于她的每一片純白：長發、肌膚、羽翼、還有被無盡的輪回洗刷掉所有顏色的靈魂。

白發的女性看到對方用難以置信的眼神看着自己，無奈地笑了笑：“這片星空一如既往的漂亮，您無需睜大它們我也會注意到。”

她還記得那天她指着自己的眼睛說，漫天的焰火都不及這份燦金。

仿佛一瞬間感覺到了手上傳來的溫度，想渴求更多地直接擁抱住對方，但是西蕾恩特卻只是愣愣地看着她，嘴唇顫抖着，怎麽也喊不出那個名字。

她摸着她頸項上被那條已經碎掉的羽翼狀項鏈留下的無法抹去的印記，溫柔的笑容裏像是帶着一絲心疼：“祭司大人，我送您項鏈，不是讓您當項圈用的。”

“濁焰……”濁焰，濁焰……我好想你。

“您被我鎖了這麽久，也該自由了吧。”她輕輕地拭去了西蕾恩特淌下的淚水。“別再拿我的事情為難自己了。”

不，沒有為難，只是沒有辦法放下你。

“您在人界這麽多年，用神歷來算也有個幾瞬了。在您的生命中有那麽多的人走過而後離開，曾經深愛着的學生也好，那些信任的人類神職人員也罷，經歷了這麽多的離別，該如何去面對這件事，您不是應該早就明白了嗎？”

“我曾經所傾慕的人，不可能連這點領悟力都沒有吧？”

“只是因為您下界以來，第一個接觸到的人是我而已。”

“後來您來到人界，建立了星神教，遇到過那麽多對您來說意義非常的人，也沒必要一直執着于我無論如何都放不下了吧？”

“我希望您能找到屬于自己的幸福。”

“我會不斷地死去，不斷輪回，而您則是永生的神。”

“如果在您漫長的生命中遇到您想去深愛的人和有勇氣去愛您的人，希望您可以珍惜。”

“畢竟我……”白發的女性略微頓了一下，眉梢處停留的些許無奈隐藏起了許多無法言明的情緒。“未曾有勇氣對您說過那樣的話。”

“所以，請您用星神術，将您關于我的那部分記憶全部抹掉，可以嗎？”

你說想讓我忘記一切關于你的事情？西蕾恩特看着眼前的人，“我……”我怎麽可能做得到。

“算是我最後向您許的願望，星界的神使大人，我希望您能忘記我。”

為什麽不向我祈願永生？那個時候也是，現在也是。

“好。”西蕾恩特終究還是點了點頭。

只是因為這個人的願望，她沒有辦法拒絕。

她目送着她離開的背影，被金色的陽光送來，又再一次被金色的陽光吞沒。

……

西蕾恩特在那晚，第一顆星星出現在夜空中時，摔碎了床頭的水晶相框，用星神術抹掉了那份深刻而沉重的記憶，從此熄滅了腦內所有關于她的幻象，不記得“濁焰”這個名字。

……

她讓我明白了死亡的真正含義。

她教會了我很多東西。喜悅也好，愛也好，甚至悲傷、孤獨、無助、絕望等等的負面情緒也包括在內。但是唯獨沒有教我該如何面對離別和失去。

曾經自己排布過那麽多的生死軌跡，無法理解凡界之人對此表現出來的悲痛。

直到她永遠死去的那天，從此世上不在有她的記憶，聽不到她的聲音，看不到她的笑容，觸碰不到她的身體，自己第一次開始思考，一個人永永遠遠地離開是一個怎麽樣的概念。

害怕到發不出聲音，流不出眼淚，甚至不願意相信這是真的，總覺得自己可以挽回些什麽。

但是，無能為力。

為何父神當初不讓我一直留在星界，不經歷那些事情，無論時間再度流逝幾瞬，我都不會因那些星子中流淌的情緒而崩潰。畢竟，別人的事情永遠都是別人的事情。

從今以後啊，不記得你的笑容，不記得你的淚水，不記得九天雲層中穿梭的每一粒星子，不記得彩霞輝映時你俞顯陰霾的背影。

……

“這種語言很難學，還好教皇冕下沒有問我什麽。”白發的女性這樣和熄華說。在此之前她練習了好久，去模仿那個名為“濁焰”的翼族的發音習慣和語氣。

“您的每一個表情，都真切到仿佛記得所有的事情一般。”熄華微笑着對她說。該說不愧是姐姐的轉世嗎？那些神情不用刻意去模仿也表現得如出一轍。

“聽你講了那些事，仿佛自己親身經歷過了一樣。”說到這裏她嘆了口氣，“教皇冕下是個令人着迷的女性，如果是我給她套上了枷鎖，那麽由我來解開也是應該。”

“若我真的記得你所說的那些事……我很想就此陪在她的身邊……”

少女看着那位女性離開的背影，對身旁的少年說：“這個世界上存在兩個‘濁焰’的身體不會很奇怪嗎？”她現在所用的就是濁焰在年少時期的身體。

“您在附身到這具身體上時，姐姐的靈魂就已經死了，死去的靈魂再次轉世又有什麽奇怪的呢？”熄華搖搖頭。

“可是我附身到這具身體也就是不久前的事吧？怎麽夠一個靈魂轉世之後長到成年？”

“界面之間的時間換算向來如此。”

……

西蕾恩特又怎麽會不知道，那份屬于濁焰的記憶，在她死去的那一刻，便不會存在于這六界之中了呢？

她早就清楚，濁焰已經不在了，可即便她清楚……

不過沒關系，她現在什麽都不記得了。

不，有一句話她還記得。

她記得有個人對她說，讓她珍惜自己深愛着的人和深愛着自己的人。

作者有話要說：

抱歉這麽久沒更（雖然不知道有沒有等着我更文的），最近主要是在畫封面，新換的封面我畫的，算是買了板子之後的第二幅作品，畫了大概五天。第一幅畫的我親女兒段陰陽23333

大圖發群裏了。左邊白發的是鉑蘭瑟爾，右邊金發的西蕾恩特，後邊六根翅膀的那個是濁焰。

這章更完之後我去畫永晝月的封面（月落的那張臉啊，為了對得起我在書裏把他寫的那麽好看我也是做了不少努力，不過畫出來的效果總是不太滿意），想在開學前畫完，我覺得會學校畫畫可能沒有更文方便，所以這邊就暫且放一放吧。

關于這章，為什麽鉑蘭回去之後只能用星隕殺人，不想插太多解釋在文章裏但是為了怕你們覺得我就是在強行悲劇我一定得解釋兩句：血族那麽多人她不可能一個一個殺過去啊，寡不敵衆啊她雖然厲害但是沒那麽強的戰鬥力。放星隕是大範圍強制定身（詳情參照幾章之前放星隕的西蕾恩特），能把星星弄落下來想死多少人就死多少人，前提是得有足夠的壽命支付。

無水群：797222703

大概以後只有征求意見的時候會把禁言打開。

群內主要發些文章相關的東西（曲子，圖什麽的），以及某些不可描述的福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