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新雪

新雪

在此之前的每一次關于褚清澤的争吵, 都像是循序漸進爆發的鋪墊,沈月灼曾以為褚新霁是溫文爾雅的紳士,卻在一次次的探底中發現, 根本沒有想象中堅不可摧的巍峨城牆,反倒像是一個有着無盡可能的後室。

踏入之後, 便再沒有回頭的路,只餘不斷變化, 深不可測的迷宮,永生困于其中。

沈月灼不知為何會冒出這個荒謬的念頭, 思緒回神時,正對上那雙藏着暗潮的眸子, 鼻尖幾乎快要抵着她, 溫熱的呼吸如抓心的羽毛般撲簌簌垂落。

“褚新霁你有病?非得當着我的面威脅她說出你想聽的話?”

褚清澤不知何時站起身,冷提着唇角睨着他們, 眼尾泛着猩紅, 看似松弛,卻緊握雙拳。

他們此刻站在對立面,褚清澤一點也不想從她口中聽到明确的答案。

表面有多鎮定,心裏就有多害怕。

流淌着相似血液的親兄弟, 沒有人比他們更了解彼此, 正是因為那份血緣關系帶來的情緒共感,讓氣氛變成了拉滿的弓,繃到極限的弦, 一點風吹草動, 都能讓抗衡的兩方勢力傾斜潰敗。

沈月灼沒有意識到空氣中的火藥味, 察覺到握住她手腕的力道逐漸收緊,低聲嗚咽:“疼……”

褚清澤惱羞成怒, 沖上來揪住褚新霁的衣領,“她說疼你沒聽見?他他媽都弄疼她了,還在這裏裝什麽道貌岸然的僞君子!松開她!”

褚新霁本可以輕松避開發瘋的弟弟,但顧及到沈月灼還在旁邊,褚清澤又是個沒輕沒重的,怕他憤怒之餘不慎傷到了她,任由那一拳落在了胸膛,發出窒悶的一聲。

事情瞬間變得不可控,哪怕挨了一拳,褚新霁依舊是那副睥睨的從容姿态,長眉微皺,居高臨下地看着近乎于咬牙切齒的褚清澤。

“你一定要在這裏鬧?”褚新霁眼底迸發出陰霾,冷諷道:“你看看你現在像什麽,一條喪家之犬。”

他一字一句,擲地有聲:“狼狽可笑,毫無理智。”

他這個弟弟含着金湯匙出生,沐浴在家人的溺愛中,自小便擁有一切,即便如此,卻還是會和他搶玩具,即便褚新霁對此興趣淡淡,褚清澤仍舊會在奪得勝利後朝他露出鋒利的爪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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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來沒有和你争過任何東西。”褚新霁薄厲溫和的面龐上浸滿了寒霜,下颔到喉結繃起道道青筋,嗓音淡沉,“十五歲那年,父母逼着我起誓,無論将來發生什麽,都要護你周全。”

夕陽西沉,房內僅有的一盞壁挂燈光線微茫,褚新霁背光而立,峻拔的身形如山一般難以撼動,鋒利英挺的輪廓顯得矜貴又落寞。

這件事沈月灼和褚清澤都從沒聽長輩們提過,怔愣在原地。

沈月灼恍惚間記起,小時候在賀爺爺家的院子裏玩的時候,聽賀爺爺同賀成屹說,按照褚老爺子和沈老爺子當年的約定,兩家的聯姻理應由褚新霁配沈月灼。

她那時騎着自行車風一般地闖進來,賀成屹便止住了後來的對話。

塵封多年,沈月灼一直以為是她聽錯了,聯想到沈歧和沉曼鈴對她的警告,隐約覺得其中還有她不知道的隐情。

“我答應了,這句話如今也作數。”褚新霁頓聲,“但唯獨感情不行,我不會退讓半步。”

話音落地,褚新霁松開沈月灼,如松竹般的身形站定,領帶早已被褚清澤扯松,襯衣也揉皺顯出折痕。

但他顯然并不在意,即便衣衫不整,依舊清冷鎮定,掃向褚清澤時的長眸再不掩飾絲毫鋒芒。

既然撕碎了平和的假象,他并不介意碎得更徹底一些。

到底是在外叱咤風雲的人,褚新霁一番言簡意赅的話,如山傾般的壓迫感幾乎是碾壓級的,褚清澤死攥緊拳頭,卻像被定在原地,使不出下一個動作。

褚新霁轉過身,定制皮鞋在木地板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他側眸,“對了,阿澤,還需要教你一件事。拳頭永遠是解決問題的最次選擇。”

見血封喉,一擊必殺,比這不痛不癢的對峙更有說服力。

沈月灼坐在床沿,措不及防對上褚新霁深冷的視線,心髒小幅度地收縮了一下。

“給我看看,傷得嚴重麽?”

沈月灼下意識将袖口往下扯,遮住腕骨的位置,“不嚴重,就是有點紅,你知道的,我皮膚天生比較脆弱,稍微用力碰一下就容易起紅痕。”

褚新霁沒說話,膝蓋微彎,俯下身來,掌心拖住她的柔夷,沈月灼作勢要躲,褚新霁并未說什麽,掀眸看她,漆黑的眸子裏辨不清情緒。

“為什麽不給我看?”

見證了剛才他冷嘲褚清澤的場面,沈月灼有些慫,莫名心虛,打着哈哈說:“沒什麽的……”

褚新霁長眉微挑,毫不憐惜地拆穿她:“怕我知道剛才你在渾水摸魚,結果不小心鬧出了大事,擔心我斥責你?”

沈月灼眼瞳微微睜大,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還是這麽不經詐。”褚新霁說。

一聽這話,小狐貍的爪子瞬間藏不住了,羞惱占據上風,揚聲道:“你怎麽可以這樣!”

還以為他有什麽看穿人心的本事,結果城府全都用在了她身上。

“怎麽不行?”褚新霁聲音混雜着一絲笑,“誰讓你總是一次又一次上當,要怪,只能怪你學不會吃一塹長一智。”

沈月灼咬唇,不肯理他。

她哪裏玩得過他這種老狐貍,在他面前,也就只能吃一塹吃一塹了。

“知道你嬌氣,剛才牽你的時候,我自然會控制力道。”褚新霁說,“所以你喊疼的時候,我才沒有松開。”

沈月灼越想越氣,“你好奸詐啊!”

褚新霁淡聲提醒:“月灼,反扣帽子前,是不是要先反思下自己有沒有做類似的事,免得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

褚新霁拂開她的袖口,果然見少女白皙的晧腕上如白玉般,什麽飾品都沒有戴,更沒有擾人心緒的茉莉花串,比起他的步步沉淪,她所做的一切更像是無心之舉。

她的體溫很涼,渾身上下卻好似無一處不白,手指纖長而漂亮,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換美甲的款式,多是清潤鮮亮的顏色,像一顆鮮嫩多汁的水蜜桃,襯得指尖愈發玲珑漂亮。

這樣的小姑娘從小都被愛意和寵溺精心澆灌,透着随心所欲的純澈與自由。

他從薄司禮眼裏看到了和自己相似的東西,薄司禮看似能引起她心裏的波瀾,但這份波瀾又太浮于表面,大概在那段感情裏,她只是覺得分開後有些尴尬,又或者,因從未動過心而愧疚。

時間鬥轉,站在她身側的人從薄司禮換成了他。

褚新霁卻并不确定,她的所謂喜歡和熱情,能持續多久。

又或者,只把他當做誰的替身。

想到這裏,褚新霁眸色漸沉。

沈月灼的手腕被他握着,兩人的距離極近,寒潭般的眸子垂着視線落向她,指腹的溫度很燙,像是要将她給灼傷。往常也就罷了,褚清澤摔門而出,成年男女共處于一間卧室,她還坐在床邊,這樣暧昧的情境之下,很難不讓人浮想聯翩。

“霁哥,我們是不是該下樓去了,爺爺還等着你陪他下棋。”她仰頭看着他,海棠般嬌豔的臉頰有些紅。

“他輸得心服口不服。”

沈月灼默了一會,才明白過來,他是在暗點她先前在大家面前故意說給他聽的那句話。

“所以,一時半會不想看見我。”

褚新霁松開了她的手,在她身側坐下,溫沉的目光落向她,被那雙含情眼注視着,沈月灼只覺得剛才被他觸碰過的地方湧過一陣細密的酥麻感。

兩人并排坐在床沿……

這太奇怪了。

沈月灼耳根泛紅,蹭地站起身,局促道:“我們要不去書房?我想再看看霁哥珍藏的筆墨。”

褚新霁無奈,卻配合着跟她走到書房,臨行前,還囑咐傭人将她的房間打掃幹淨。

書房內泛着淡淡的筆墨書卷香氣,全景落地窗外,隐約可見遠處燈火影綽,鱗次栉比的高樓隐在月色中,唯獨這裏,清幽的意境隔絕了喧嚣紛擾。

桌臺上的鎮尺壓着上次他沒能寫完的那副字卷,傭人們不敢随意挪動,這裏每天都會清掃,用雞毛撣子拂去塵埃,再用吸塵器處理書櫃、金絲楠木椅下的灰塵,因此看起來像是昨夜才寫的一樣。

沈月灼生出一股微妙的即視感來。

上次來的時候,她還有些怵,生怕褚新霁将她掃地出門。

如今已大不相同,無論心境,還是兩人的相處模式。

沈月灼湊過去,撚起紙張,念了幾句,其中夾雜着她看不懂的文字,為免出醜,嗓音越來越小,最後幹脆不念了。

“霁哥,你寫的是什麽呀?”

“《黃庭經》”

沈月灼:“沒聽過。”

她聽過《黃帝內經》《金剛經》,要是這話讓沈歧聽到,估計得感慨對不起奶奶。沈奶奶出身書香世家,早些年還留過學,在那個年代寫得一手毛筆字,又會一口流利的英語和鋼筆字,堅定地宣傳着新思想。

因此對孩子們也格外嚴苛,別看沈歧如今已至中年,渾身都沾着商人的精明感,實際上是個行走的詩詞庫,姑姑沈時也是單位裏出了名的才女。

只有沈月灼看起來不務正業。

毛筆字寫得歪歪扭扭。

“傳統的道家思想著作。”褚新霁知道她不感興趣,一筆帶過,“王羲之臨摹過。”

褚新霁不僅小楷寫得清秀,行書更是飄逸飛舞,仿若力透紙背。

沈月灼又仔細地欣賞了一番,真心實意道:“霁哥毛筆字寫得真好。”

褚新霁打開一盒墨汁,在紅木椅上坐下,蘸取點墨,怕她一個人在旁邊看會覺得沒意思,“我教你?”

沈月灼:“要不重新拿一張宣紙?我寫得不好看,怕糟蹋了這張。”

“不用。”褚新霁說,“又不是什麽傳世之作。”

就算是傳世之作,也未必不是一段有情人成眷屬的佳話,最好讓幾千年、幾萬年之後的人将他們的名字緊緊聯系在一起,再難分開。

褚新霁将筆遞給她,掌心覆蓋在她手背上,清冽的雪松香氣和書卷香氣混合,沈月灼心跳漏了半拍,筆尖随着他的起落而勾折,竟也寫出了一個還算看得過眼的‘暇’字。

她目露驚喜,像是體會到了成就感,連寫了好幾個字,直到将這張紙寫完。

“霁哥,我好像發現寫毛筆字的樂趣了!”

之前沈歧各種威逼利誘都沒能讓她靜下心來。

沈月灼興奮地轉過頭去,卻因沒站穩,險些跌倒,被褚新霁長臂一帶,跌坐在他腿間。

凝着她的黑眸黯了一瞬,沾着飽滿墨汁的鼻尖墜至桌面,在宣紙上暈染成一片烏團。

褚新霁恍若未聞,喉結滾了滾,眸光在她潋滟着水色的唇瓣上停留稍許,炙燙的指腹擡起她的下巴,強勢地吻了上去。

書房的牆壁上挂着‘寧靜致遠’‘天道酬勤’幾幅題字,筆墨尚未幹,房門也并未關阖,在這樣處處透着清心寡欲的地方,她被他壓在書桌臺上,掌心撐着她的腰,用力地碾過她的唇瓣。

沈月灼杏眸微微睜圓,感受到他噴灑在她頸邊的呼吸,灼熱而濕潮,托在脊背的大掌也愈發失控,像是要将她揉進骨子裏。

撬開她的牙關後,褚新霁斯文地吮咬着下唇的那一片軟肉,強烈的荷爾蒙氣息侵略性地攪亂她的思緒,分明是溫柔的吮吸,卻讓她覺得他吻地又兇又急。

最後,他似是不滿于這樣的淺嘗辄止,書桌上的宣紙、鎮尺、擺件叮鈴咣當灑落一地,發出悶響聲。

“霁哥……”

得以喘息的間隙,她低聲喚他,嗓音又酥又嬌,連她自己都覺得耳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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