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花海

花海

一早在雙人間的教職工宿舍醒來，沐葵最先嗅到的是空氣中的灰塵氣，之前宿舍裏有段時間沒人居住，昨天晚上用了兩個人的香水輪番上陣也沒有完全遮蓋住。

早在與男友分手後的半年前，沐葵已經有了外出采風的念頭，在看到這座海島上的招聘信息後，約着一朋友應聘上了美術代教，于昨天下午到達海島。

“今天周末沒課，我們去采風吧。”

何玫又說：“我看天氣預報顯示這裏之後幾天有雨，要是今天不出門，改天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會有這麽好的天氣。”

新鮮日出的陽光透過半開着的窗戶照入灰塵氣未消的屋內，起床洗漱後的兩人看着心情大好。

沐葵從自己包裏拿出一本小冊子，半開着遞給了何玟。

“這是我昨天随手拿來的海島觀光路線圖，正好派上用場。你看看，想去哪兒？”

翻看着簡單幾頁小冊子上的內容，許玟一眼看中最紮眼讓自己最有感覺的一個類型字樣與圖片，指給沐葵瞧見。

“這個向日葵園，怎麽樣。”

沐葵一時無言。

“我看上面介紹，向日葵園還是去年島上剛規劃種下的，我們今年一來就趕上了，運氣這麽好，說不定跟你有緣分。”

賞個花而已，倒也不必拿自己打趣。名裏有個葵字不代表它是自己的最愛，以前也有個人自以為是地這麽誤會過。

不過日常打趣歸打趣，出門要準備的東西還很多，工具盒、畫板、畫架、自拍杆、手機支架，一應俱全。

兩人動作很快，大包小包背着拿着繪畫工具出了宿舍。

簡單吃過早餐後，兩人上了一趟公交車到了向日葵園外圍的觀光處，意外獲得免費導游一個，不僅給幫忙開車，還給人解悶外加介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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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你們是新來的老師。”

在對方問起自己全名之前，沐葵在一邊找角度用手機拍日常vlog的同時，主動報出了一半名字，但凡識趣的不會不禮貌追着問全名。

“嗯，她姓何，我姓沐。”

躲過了自己的名字和向日葵梗，這個話題沐葵也不是很喜歡，于是為了打馬虎眼，轉移話題道：“你們這空氣不錯。”

“是啊，去年到我們這投資的那年輕老板也是看我們這環境好，沒離開，一直住在向日葵園附近的那個小別墅區。”

什麽年輕老板。

“這些觀光車也是他去年投資投放的，在他來了之後，這段路還多了個限速規定，除了觀光車不許其它車輛進入。”

安全規定，是個好理由。

沐葵積極維護安全道：“安全起見，你好好開車，一會兒加個聯系方式，還有事私底下再聊。”

這主意不錯。“好嘞。”

何玫蹭了蹭沐葵，還給她使眼色，那年輕小司機還是太年輕不明白，聽到一會兒加聯系方式，嘴咧到了耳朵根。

但其實這就是她不想說話的一個逃避理由而已。

沐葵也給她使眼色，讓她別多嘴，只要過後大家忙起來，也沒機會遇見，互相沒什麽話說。

不多久，到了向日葵園中心地帶。

沐葵身處在花海裏，嘴上嫌棄了那麽久和自己撞了名的向日葵，真的親眼看見還是會被驚豔到。

除了兩條能橫穿向日葵園的大道，想觀景只能進小路，什麽車也進不去，兩人只能下了車跟年輕導游告別，而後背着東西步行。

“在這分開，你往左，我往右，看看我們誰取的景更勝一籌，兩小時後在這彙合，有事發消息。”

沐葵沒什麽意見。“嗯。”

兩人分開後，沐葵轉身目标明确地往前走去，剛才在向日葵外圍高處看的時候，自己隔着老遠已經看準了左右有兩個高出來的涼亭。

只是自己這邊好像有游客的身影，但可能因為現在淡季人不多，大概只有兩三人，涼亭的位置會高于其他地方，到那取景肯定不差。

這麽想着，沐葵不停地走近走近，一直到穿過視覺阻礙看到三個影，一個還是學生模樣的小男孩在一旁不出聲，一個穿着休閑裝、一副助理做派的男人發出了說話的聲音。

“楊總，是時候回去了。”

他微微彎腰對一個坐着的人說話，坐着的男人比他更顯年輕，帶着墨鏡，穿着白色襯衣，站在自己的角度上看，他對自己是側坐着。

聽意思他們要離開？

自己的運氣這麽好，剛來人就有人離開給清場，只是可能因為自己走累了呼吸聲和腳步聲有些重，戴墨鏡的男人聽聲音發現了異樣。

“誰來了？”他小聲問助理。

可能因為這周邊較為安靜，他們在高處擴音效果好，沐葵聽到他的疑惑，主動回答，反正他們要離開，客氣一下也更顯得自己大度。

“我是島上學校新來的代教老師，今天周末來采風，就是找個地方畫畫，很安靜，不會打擾你們。”

把話說完他們也沒有要走的意思，沐葵等不及也不好催促他們離開，只能自己加入吭哧吭哧往前走，只是越走近越發覺那個人眼熟。

“你……”

兩人距離還不是很近，但已經到了可以認出熟人的程度，到了這個時候，那位年輕的楊總好似才回過神來一樣，想起來叫住了她。

“站住。”男人表明态度後，對身旁的助理簡單訓斥道，“我還沒離開，你怎麽能随便讓人過來。”

助理也盡職盡責。“抱歉小姐，你可以後退嗎？”

打工人何必互相為難。

沐葵不僅沒有往前，反而還後退了兩小步意思意思，自己讓是可以讓他，只是經自己剛才一看。

“你是……誰？”

坐着的男人沒有說話。四年的感情足以讓沐葵對一個人熟悉到可以憑輪廓和感覺認出一個人來。

只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自己自認為再了解的人，還是會因為他有留下一個變心出軌的消息，而後消失了無音訊，讓自己不得不推翻一切。

“我們來的時候聽說，島上來了個年輕的投資商住在附近，就是你們吧。你剛叫他什麽？”

助理好像能回答問題，但是又不想回答問題，甚至不想請示能不能回答，所以選擇了用溝通的方式好似自然地讓這個事可以兩全。

“楊總，回去嗎？”

沐葵聽到了。“陽總？”

到底是楊，還是陽。

自己沒記得有陽這個姓，難道是誤會嗎，他要真是那個出軌的破前男友，自己肯定不能弱勢一頭，絕不當先讓步落荒而逃的一方。

想到這，沐葵不再後退反而向前，但是因為那助理有個上前阻止的動作，才沒法又停下了腳步。

沐葵直言：“一路上聽說島上新來的這位投資商人帥心好，對島上的公益事業很上心，肯定沒少在外面做好事，敢問楊老板大名？”

男人目不斜視，側坐着淡定喝茶。“我不關心你的名號，你也別關心我的名字。”

沐葵：……

男人只道：“和我保持距離。”

什麽破爛态度，看着像個文化人，話裏話外那麽高傲全是無理無賴行徑，哪怕是差不多的身形，差不多的聲音，自己再不敢确定。

沐葵倔脾氣上來。“我偏不呢？”

男人只道：“聽說你是代課老師，一個藝術類老師，哪怕教的不是文化課也不能這麽沒有素質。”

到底誰素質更差一層樓。

沐葵回答：“那你想知道我是誰，去告發我沒素質嗎？”

男人猶豫之餘，沒有再裝下去。從他精準報出別人名字的那一刻他自己的信息也暴露無疑。

“我知道是你，沐葵。”

見到他，沐葵罵着罵着甚至差點給忘了自己身上背着的手裏的拿着的東西能有多重，放下繪畫工具盒，繼續蓄力也要跟他對杠到底。

“霍雲陽，我們不是冤家不聚頭，可惜了這麽好的天氣。”

「沐葵，你喜歡向日葵嗎？」

「我喜歡太陽。」

「沒事，我喜歡就行了。」

「那你更喜歡花，還是喜歡我？」

「當然是你。」

「是先喜歡花，還是先喜歡我？」

「嗯，在遇到你之前，喜歡向日葵的心占了百分之三十，遇到你之後喜歡變成了百分之百。」

果然，一年沒見，自己氣也不消，現在看到他還是會生理心理雙重不适。

五年的感情，堅決又毫無理由地分手，事後只見他若無其事與陌生女人勾肩搭背，自己一定是被無縫銜接了。

沐葵有理有據勸他離開。

“剛才不是聽你們說，已經準備要回去嗎，怎麽不走了？”

霍雲陽：“……”

沐葵接着又說：“看你那樣，應該也坐那很久了，那又不是你們的地方，不要那麽自私好不好。”

霍雲陽：“……”

沐葵生氣。“哎，你說話啊。”

霍雲陽：“……”

沒素質，還真是分手見人心，以前沒發現他是這樣自私的貨色，一個出軌能看明白一個人很多。

曾經二人分手的事，虧得沐葵還給他留了體面，串口供向兩家長輩表示和平分手，沒有追查他出軌的實質性證據，現在自己要他離開，他一步不退一點也不體面。

只是霍雲陽有生病的事情打掩護，讓人把注意力從感情的事上抽離出來，但是他們之前的矛盾，沐葵給不了家裏一個合理的解釋。

“你是不是真要賴在這裏不走了，平時收到過很多投訴吧，有沒有心啊，我真會去投訴你。”

雖然帶着墨鏡穿着白色襯衣側坐着的霍雲陽淡定依舊，他助理看不下去，還是說了一句。

“沐小姐最好不要這麽做，您要是真去反映了問題，楊總有理由不走，也只會白白為難他們。”

沐葵忍了，他不說自己也不說話，他不走自己也不走，留在這互相礙眼，打開畫架把畫板支起來，打開工具盒，拿出調色盤，用畫筆調色。

看看誰心理素質夠硬，自己三歲就能學有所成了，這技術在哪兒不能畫，在哪兒畫能畫不好。

因為沐葵的到來，空氣中除了泥土混着青草和向日葵淡淡的清香，又多了她身上若有似無的清香，現在又多了些各樣顏料的淡香。

以前沐葵總笑他，睜着兩只大眼睛怎麽看也分辨不出顏色的不同來，但是現在單從很微弱的極不明顯的氣味差，甚至感覺到不同的色彩。

剛畫出一個雛形，沐葵發現在一旁那個沒有什麽存在感的男孩湊了過來，他步步試探靠近，也不說話，只是用他水汪汪的眼睛看着畫板。

“你叫什麽名字，喜歡嗎？”

不知道是不是小孩的眼睛都有那樣真摯的迷惑性，至少此時此刻，沐葵能感覺到他的興趣。

霍雲陽發話。“過來，別去打擾。”

這話要是別人說，沐葵肯定就覺得這是出于對不幹擾自己做事的關心了，但偏巧是他這個出軌嘴臭男說出來的，八成是在嫌棄自己。

什麽意思，污染了你們眼睛是吧，沐葵不顧自己的形象白了霍雲陽一眼，他沒反應，也不吭聲。

眼看那個小男孩不走，還是霍雲陽身邊的助理過來把人給拉了回去，男孩很明顯真有不舍，但是他也不會不乖，沒有大吵大哭大鬧。

沐葵怎麽想還是氣不過，這也虧得這個男孩乖巧，要是碰上個混世小魔王在這裏撒潑打滾的，看你怎麽辦，看你怎麽跟孩子父母交代。

“叮叮咚，叮叮咚——”

沐葵心裏有氣，超用力握着畫筆，氣得差點想掰斷，靠自己的熱愛用理智壓下損害畫筆的想法。

那悠揚的音樂聲，不是她的配音，而是不知道誰的手機鈴聲在響，一直到助理拿出手機，真相大白。

“抱歉，私事。”

霍雲陽同意道：“去接吧。”

那位高個助理看了一眼來電顯示，給老板打了報告之後，一手拉着孩子，到一邊去接電話。

而且還是背對着霍雲陽，現在他和霍雲陽的距離，與自己和霍雲陽的距離已經變成了差不多，要是自己再靠近些指不定誰的動作更快。

沐葵看着自己手裏的筆和調色盤，一坨顏料上筆，随意地拿着一支小巧又輕便的畫筆，悄悄一步一步向他靠近，結果自己沒走兩步。

讓霍雲陽回過頭來看了個大正着，沐葵吓了一跳，屏氣凝神，愣在原地，吓得心跳出來半截，但是霍雲陽沒什麽反應淡淡扭頭轉了回去。

吓死個人了。

沐葵只吐氣不出聲，用一個誰也聽不到的聲音犯嘀咕，他真是越來越讓人捉摸不透了。“這也不生氣？”

可是，與其說他大度，倒不如說他什麽也沒看出來，跟不知道似的，自己已經黑到讓人戴墨鏡看不出來人了嗎，還是可能……他看不見。

現在站在霍雲陽的側面，沐葵沒有選擇原路直行偷襲，而是特意繞路到他正面對的方向，沒有靠近，但是走到了他的前方，向他招手。

他對自己還是沒有反應。

一瞬間沐葵突然感覺，在陽光明媚的太陽天，帶着個墨鏡那麽正常的事情變得那麽不和諧，把他襯得那麽時尚的太陽鏡，看着那麽紮眼。

“沐小姐，您在那兒做什麽？”

助理挂了電話，收起手機一回頭，看到這位不速之客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挪動到了另一個方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