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章

第 19 章

【抱歉，發錯消息了。】

編輯完這行字，宣樾還沒來記得點發送，周衡的電話忽然跳出來了。

宣樾的第一反應是挂斷。

自那日從山莊回來後，宣樾和周衡再也沒見過面，微信上也沒人任何消息聯系，宣樾一方面全身心投入日常學習，一方面也在刻意回避，希望這周衡勁過了，別再聯系她。

可今天誤發了這條消息，像是一個信號似的，如果再不接電話，便有問心有愧，故意引誘的嫌疑。

原本就是誤發的，坦坦蕩蕩解釋清楚就是了。

拇指在屏幕劃過，宣樾接通電話，語氣有意客氣疏離：“您好，周同學。”

對面沉默片刻，問道：“你在哪兒？”

宣樾站在公交站臺上，遠處車輛緩緩流動，燈影朦胧。

她攏了攏外套，“剛才發錯消息了，不好意思，打擾您了，周同學。”

電話裏傳來一聲輕笑，“一定要這麽說話嗎？宣老師？”

宣樾不知道怎麽回答他，便沒說話，只聽周衡又問：“在哪兒？我來接你。”

餘光瞥了瞥來往車輛，宣樾不喜歡他這熟稔的說話語氣，也不想節外生枝，“謝謝你。我已經坐上車了，正在回學校。”

酒店高層裏，少年坐在落地窗前，低頭把玩着一只精致的打火機。電話裏，車輛穿梭而過的轟鳴聲此起彼伏。

“哦。”他低低應了一聲，“車裏也這麽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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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電話裏清澈冷峻的聲音也消失了，車輛的嘈雜聲清晰地落在周衡耳邊。

周衡握住打火機，漫不經心道：“我在新天地附近，正好可以順路送你回去。”

“你……你怎麽知道順路？”

宣樾忽地看向四周。

不只是順路這麽簡單，周衡這篤定的語氣，像是知道她就在新天地附近。

夜晚行人稀少，昏黃路燈下只有磨出滑面的地磚。

“你家教的那幾戶人家都是新天地附近的，這個時候你還在校外，只能是剛家教結束，正要打車回學校。”

宣樾：“你又調查我？”

“沒有又，這是之前就知道的。”周衡擡頭，看向窗外，“把位置發給我，我來接你。”

他已經夠低姿态了，再拒絕就是不知好歹了。

“我已經打到車了，謝謝你的好意。”宣樾點開打車軟件，車還有五分鐘到，“我叫的車快到了，先挂了——”

電話裏的少年打斷她的話：“是嗎？那你最好永遠別接受我的好意。”

那聲音帶着隐隐的怒氣，宣樾聽出來了。

“宣老師姐姐——”宣樾忽地警惕起來，電話裏的人繼續道，“最近的情況如何？”

宣樾：“都好。怎麽想起問這個了？”

周衡：“随便問問，關心前老師的家人又不是什麽過分的事。”

挂了電話後，宣樾叫的網約車也到了。坐在車裏，宣樾想到周衡提起宣雲，總覺得心裏慌慌的，于是在車上便打了個電話給宣雲。

好在一切如常，她也願周衡的那句話只是普通問候。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宣樾照常在寝室、圖書館、學生家以及宣雲的出租屋之間奔波。

宿舍樓外的施工機器一天不停地響，灰塵飄到窗前，被玻璃窗攔在屋外。圖書館裏的學生越來越少，去圖書館不用刻意尋找座位。天氣依舊炎熱，小出租屋裏的二手風扇整夜整夜響，和着走廊上男人的吵鬧聲，構成宣樾這個夏天的記憶背景。

夏季小學期課程結束後的第一天，沒有家教安排，她也不想去圖書館，便掃了校門口的一輛共享單車，優哉游哉地繞過大街小巷。

日落時分，太陽漸漸西沉，天邊泛起了絢麗的晚霞，如詩如畫。

宣樾坐在江邊階梯上，血紅的太陽挂在對面江岸的摩天輪上，血色湧入沉浮的江面，江浪翻湧，波光粼粼，涼爽的風吹過江邊，江鷗此起彼伏撲向前排喂食的大人小孩。

宣樾打開手機拍攝，捕捉着美麗的日落景象。

末了，低頭選了一張最合心意的，點開微信熟悉的頭像，把這張照片發過去，還附上了一句話：

【今天的日落很美。】

消息發送成功，手機息屏，宣樾擡頭，望向廣闊的江面。

橘色的光點閃爍，映在宣樾琉璃般的瞳孔裏。眼皮輕輕落下，疲勞酸澀随之而來，耳邊清風陣陣，浪花拍打着石岸。

她在這寧靜裏休息了片刻，将心緒交由廣闊的天地。

太陽終于從地平線消失，餘晖也很快被城市各色燈光取代。宣樾起身，沿着江岸的步行街慢慢游走。

晚上七點五十分的時候，宣樾的電話忽然振動。

是一個陌生電話。

周圍人聲鼎沸，并不适合接電話，宣樾便把電話挂了。走到臺階旁，正要發一個短信，咨詢有何事時，宣雲的電話忽然來了。

宣樾接通電話：“喂，姐？我這邊有點吵，聽不清，你在微信上說好不好？”

街道上的嘈雜聲掩蓋住手裏傳出的聲音，宣樾沒聽清宣雲在說什麽，只是恍惚中，似聽到了宣雲的哭聲。

那哭聲很小，似一聲哽咽，習慣使然，宣樾立刻就聽出來了。

“姐，怎麽了？等一下。”她避開往來的人，往邊上走去，迅速鑽進一條沒什麽的小巷子裏，“你是在哭嗎？”

電話裏停了幾秒，傳出宣雲哽咽的聲音：“小樾，我是個笨蛋。”

二十分鐘趕回宣雲的小出租屋。

宣雲坐在床上，仍是餘悸未消，眼眶裏紅紅的，盈着一圈淚水。聽見開門的動靜，宣雲驚得一抖，待聽到鑰匙轉動鎖孔的聲音，松了一口氣，卻也被愧疚壓得低下頭去，不敢看向自己的妹妹。

宣樾在出租車上了解了大致情況。

宣雲的直播間前幾天忽然被封，宣雲申訴後，平臺回複的理由是虛假宣傳，在直播間進行不良引導，如若不服可繼續申訴，處理時間最長為10個工作日。

就在宣雲等解封的時候，公司找來了。說是宣雲這幾天的停播導致公司損失，需要宣雲給予相應的補償，并把合同上需要補償的條款圈出來。

宣樾大致看了一下，當初簽的合同條款裏是有漏洞的，公司就是故意鑽這個漏洞，以此斂財。

宣雲原想瞞着宣樾，等賬號解封了，或許公司看她有人氣的份上，不會在補償款上為難她。只是沒想到，公司今日竟然直接派人來她的住處。

他們不知從哪裏得到了宣樾的電話，見宣雲被吓得一聲不吭，便直接打電話給宣樾，以此逼迫宣雲答應條件。

宣樾趕到出租屋時，那些人已經離開了，宣雲縮在床腳，低着頭不敢看她。

出租屋裏有點亂，殘存的煙味刺激着宣樾的鼻腔，她往垃圾桶瞥了一眼，裏面扔了三根煙頭。桌子上放了兩個一次性水杯，裏面的水還剩五分之一。地板上落了幾個模糊的腳印，兩個凳子擺放在桌子旁。

“是我蠢。”宣雲終于開口，“我沒有看出合同裏的問題。”

“不是你蠢，是他們太狡詐了，一開始就設定好圈套讓你跳。”宣樾在床邊坐下，“他們後來怎麽走的？你把錢給他們了？”

宣雲搖頭，“沒有，他們說，明天讓我去公司談。”

宣樾：“明天我和你一起去。只是……不管談的結果如何，他們這個公司肯定不是正經公司，得盡快和他們解約。”

她問宣雲：“有違約金嗎？”

宣雲的聲音又低下去了：“有。”

宣樾：“多少？”

宣雲不說話，宣樾心中也有了數。

兩人默默把房間收拾好，宣樾去外面買了晚飯，姐妹兩人圍坐在小小的折疊桌前，一邊翻看簽的合同，一邊往嘴裏送東西。

次日，宣樾起得很早，把宣雲簽的合同又看了一下，快到約定的時間後，兩人換好衣服，朝對方發過來的公司地址出發。

天氣依舊很熱，出租車裏很熱，沒有安裝空調。車窗大開，滾燙的風夾雜着嘈雜的汽車噪音迎面撲來，沖散了車裏的汽油味道。

宣雲簽的公司名為盛天傳媒。

兩人跟着指示進了一棟寫字樓，進電梯上到了十樓。

和前臺的工作人員說明來意後，工作人員便讓兩人坐在一旁的沙發上，他們的組長正在開會，需要稍等片刻。

一等就是一個小時。

一個小時後，一位女士來到兩人面前，“您好，我們孫組長有請。”

宣樾勾唇笑了笑，“謝謝。”

跟着工作人員進了一個小會議室，會議室裏坐着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男人身前擺放着一個筆記本電腦，正歪着腦袋夾着手機打電話，雙手敲着鍵盤。

一串連續的下馬威。

宣雲有些緊張，擡頭看向宣樾，宣樾只淺淺笑着，朝她輕輕點頭。

大約又過了幾分鐘，男人的電話終于結束，似才見到二人身影，忙叫兩人坐下。

男人擡頭打量着面前女孩，又看了看一旁女孩，問道：“請問二位，誰是宣雲？”

宣雲：“我是。這位是我的妹妹，是陪同我一起來的。”

男人笑了一聲，“我記得您是成年人，身為成年人了，這種事情還要人陪同，是覺得您的智商沒辦法和我交談嗎？”

宣樾：“這位先生，您看起來年紀也不小，工作這麽多年還不知道如何說話，如何尊重人嗎？”

宣樾心裏跳得極快，嘴上還不忘怼人：“是了，我忘了，一個懂得尊重人的人，又怎麽會讓人去堵一個女孩的家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