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章

第 20 章

孫志紅朝她看去，面上仍帶笑，攤開手道：“宣小姐，我的時間是很寶貴的，如果您不想談的話，可以直接走。”

“對了，這位宣小姐。”男人看向宣樾，“因談話內容涉及工作機密，所以只能和宣雲小姐單獨說，麻煩您到門外等候。”

*

房門緊閉。

宣樾站在走道上，時不時從玻璃窗看向屋內。

男人聽完女人的話，餘光裏，窗外的女人陰魂不散似的，仍站在走道上。想起上面交代的話，加上他此刻的不爽，孫志紅低頭在手機上發了一條消息。

窗簾随後被拉上，隔絕掉宣樾的視線。

宣樾低着頭，給宣雲發消息：“談到哪裏了？”

順便點開導師昨天發在群裏的鏈接，是一篇課題組研究方向的最新研究報道。她昨天只粗粗看了下标題和摘要，并沒有仔細看內容。

她低着頭滑動屏幕，安靜地靠在窗邊。

突然，迎面撞過來一個人，宣樾躲閃不及，手機掉落在地。與此同時，那人手中端着的茶水也傾灑而出，恰好濺到了她的手上。

宣樾尖叫一聲，迅速抽回手。灼熱的感覺瞬間襲來，手腕紅了一片，絲絲疼痛開始蔓延開來。

“對不起！實在對不起！我是想問您要不要喝茶，我不是故意的。”工作人員連忙道歉，低頭看向她的手，“手沒事吧？”

茶水濺了一地，宣樾彎腰撿手機，疼得直皺眉。

淡綠色的茶水繼續向四周流去，白色的霧氣向上蒸發，宣樾兩只挑起手機，未曾注意到走過來的腳步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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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一雙黑色皮鞋停在宣樾的視線裏。

隐隐的茶香熏過來，宣樾起身，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出現在她眼前。

剪裁精致的西裝包裹住少年挺拔的身姿，少年輪廓清晰，身上帶着淡淡的香氣，白皙的肌膚與深色的西裝形成鮮明的對比，頭發梳得整整齊齊，微微泛着光澤，更顯幹淨清爽。

少年向前一步，擡手握住宣樾手臂，将她手腕的燙傷暴露在走道明亮的光線下，語氣冷硬：“哪裏有水？”

“會、會客室有。”工作人員一臉惶恐，急忙說，“周先生，這邊請。”

周衡牢牢攥着宣樾的手臂，擡眸示意她別亂動，拉着她往工作人員指的方向走，“燙傷藥有嗎？”

“有、有的。”男生在身後說。

會客室就在走廊拐彎處，周衡推開門，拉着宣樾進去，來到洗手臺前。

宣樾擡手掙紮，解釋道：“我自己來就行。”

她今天穿的裙子沒有長袖，打開水龍頭，冰涼的水傷處落下。

周衡推開她，站在一旁盯着傷口看。

察覺到他的視線，宣樾頓覺不自在，于是問道：“周同學，你怎麽在這兒？”

從工作人員的反應看，加之剛才周衡身後還跟着幾個年紀較大的人，要麽是上級領導來視察的，要麽是作為權威的合作方來談生意的。

“有業務往來。”周衡的視線移動到她的臉上，察覺她的目光躲閃，“你呢？”

宣樾：“一些私事。”

周衡沒再說話，轉身走出洗手間，坐在會客廳的沙發上。

茶幾上擺放着剛買回來的冰袋和燙傷藥。

工作人員忙道：“實在不好意思周先生，我沒想到宣小姐是您的朋友，我只是想給她端一杯茶水，沒想到茶水打翻，反而燙到了她。”

男人翹着二郎腿，看着茶幾上的冰袋，忽然冷笑了一下。那笑容一瞬即逝，似是恍惚中生出的錯覺。

宣樾在水龍頭下沖了五分鐘，将手臂上的水珠擦幹淨，走進會客廳，周衡正坐在沙發上拆冰袋。

“這是他們買來的燙傷藥，擦一擦，不易留痕。”

接過藥，宣樾看着他，忽地輕輕笑了下，“謝謝你，周衡。”

周衡愣了一下，歪頭看她。

宣樾已低頭擠出藥膏，将燙傷藥擠在手腕微紅的部分，指腹在燙傷處打着圈，細致抹勻。

擦完藥，宣樾聽見那邊的房間裏似有門開的聲音，于是便和周衡告了別，出門轉彎，果然見宣雲在門外。

面容原是愁的，見她來後卻笑了起來。

将受傷的手往後靠了靠，宣樾朝她的姐姐走去。

談判的情況不大好，公司不肯讓步，宣雲也拿不出錢，只能繼續僵持。孫志紅最後出門的時候說，唯一能讓步的就是恢複直播後要提高公司的抽成。

宣雲不肯答應，兩人不再聊下去。

進了電梯，宣樾問：“他們能接受的補償金最低是多少？”

宣雲低頭：“二十萬。”

宣樾：“一分錢都不要給他們，如果他們上門，就大聲叫喊，叫鄰居報警，或者我們自己報警。”

簽了那樣的合同，公司就絕不會只想要二十萬，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那是個無底洞。

叮咚一聲，一樓到了。

宣樾随手往兜裏一摸，想起了手機沒拿。

叮囑宣雲在樓下等她，宣樾乘電梯返回十樓。

十樓會客室裏，少年靠在沙發上，低頭點燃一支煙，灰藍的霧遮住玲珑如雪的眼睛，朦胧清澈深邃的目光。

煙霧緩緩上升。

孫志紅站在茶幾前，擡頭瞄了一眼坐在沙發上的人，咽了咽喉嚨：“周先生，這也不能怪我……您之前也沒說是您朋友，我還以為——”

見那位沒有反應，孫志紅繼續說：“而且我是按照您的意思做的，我也沒想到會燙傷她……”

“我的意思？”周衡挑眉看向他，少年氣十足的臉上露出了幾分譏諷，語調緩慢，“是我的意思嗎？孫經理？”

“不是不是。”孫志紅看了看茶幾上的冰袋，已在潔白的桌面上留下一圈水漬，“那接下來……”

發亮的火心杵進玻璃缸裏，周衡吐出一圈白煙，“貴公司的事該由貴公司決定，我不過是個外人。”

“是是是。”話雖如此，孫志紅也實在摸不準這位祖宗到底想幹嘛，只能先應付下來再慢慢考慮，免得不知道哪處又觸碰到了黴頭。

孫志紅正低頭捉摸着，打開的門外忽地傳來聲音。

“宣小姐，您怎麽回來了？有什麽事嗎？”

孫志紅心裏咯噔一聲，擡頭看着神色未變的周衡，隐隐約約覺得自己壞了事。

門外，宣樾站在牆邊。

電光火石間，這幾日疑惑難解之事似乎找到了緣由。她對着突然出現的女生道：“沒什麽事，就是手機落在裏面了。”

女生往會客室裏看了一眼，小聲道：“孫經理在裏面和人談話，可能得一會兒才能進去幫您看看。”

話音剛落，孫經理走了出來，瞥了一眼面如土色的女生，開口道：“宣小姐進去取吧，周先生在裏面等。”

一走進會客室裏，一股淡淡的、獨特的香煙味道便撲面而來。大約猜出來自哪兒，宣樾下意識皺眉。

餘光裏瞥見手機放在沙發上，宣樾快速上前取了手機，轉身欲走，卻被男人叫住。

“宣樾。”周衡看着她烏黑的頭發，視線緩緩落下，“沒什麽想問的嗎？”

“周先生。”宣樾頭也沒回，“我家人在樓下等我，我着急回去，先告辭——”

“可我有事想和你說，正好是關于——”周衡摸了摸冰袋上的水珠，“關于你樓下的那位家人。”

她終于轉身，隐隐顫抖地看着他。

宣樾咬着後槽牙：“周衡，我沒想到你這麽……”她好像找不到合适的詞來形容他，“這麽惡毒又無聊。”

“不無聊啊。”男人嘴角微微上揚，勾起一抹帶着幾分惡劣的笑，“看着你在我面前來來去去，喜怒嗔癡都在我眼裏，怎麽會無聊呢。”

宣樾看向他：“你剛才說關于我姐姐的事，是什麽？”

“你姐姐生了病，需要大額醫療費，偏偏還卷入了合同糾紛，這些事你姐姐告訴你了。”周衡笑了笑，“但還有一些事，你大概還不知道。”

宣樾心頭狂跳。

“合同糾紛設計的金額比你想的還要嚴重，你姐姐知道後，急火攻心，身體情況急轉直下，因為直播封禁，直播收入無法提取，她接下來的手術她自願放棄了。而這些，是合同簽署沒多久後發生的。”

“可她昨天才告訴你。”周衡看着她搖搖欲墜的身影，“因為你解決不了。”

宣樾臉色蒼白如紙，疑心他在胡編亂造，“才沒有。”

再也不肯和周衡待在同一個空間，轉身就跑。

身後似追着一個猛獸，宣樾喘不上氣，卻不肯停下腳步。進入電梯後，一陣不祥的預感忽然沖上腦海，按上樓層鍵的手顫抖不止。

宣雲沒在電梯口。

她朝門口跑去，卻忽然間大廳旁圍了一圈人。

心跳如鼓，心如死灰。

*

耳朵上似蒙了一層薄紙，每個人的說話聲在宣樾耳邊放大百倍，充斥着她的耳膜。她忘了她是怎麽撥開人群，看到了奄奄一息的宣雲。

一切都像是按了慢速鍵，撥打急救電話的動作怎麽也加快不了，她抱着宣雲等了很久很久，久到恍惚感覺宣雲沒了呼吸，才隐隐聽到尖銳而刺耳的警笛聲。

刺鼻的消毒水，走廊恍惚的白燈，周圍人的吵鬧，都似她的一場夢境。

急救室的門開了又關，走廊上人來人往，宣樾卻感覺冷風嗖嗖，手腳冰涼。不知等了多久，門開了。

宣雲被帶往病房，身上插滿了各式各樣的管子。

宣樾在病床前蹲下，用小拇指勾了勾女人的手心。她在床前坐了許久，就到走廊上的燈關了，房間裏的大燈也關了，空調呼呼呼響，宣樾忽地感覺自己冷得像具屍體。

她惶恐地去觸碰唯一的熱源，卻又不太敢動宣雲，只是弓身靠近，聽宣雲淺淺的呼吸聲。

宣樾直起身，背靠在牆壁上，仰頭看着窗外的月亮。

宣雲是她唯一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