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章

第 41 章

明亮的房間裏，大落地窗映出城市繁華的夜景。

茶幾上放了兩杯熱茶。

“宣小姐。”顧慕青擡了下眼鏡，“你是阿衡的女朋友嗎？”

宣樾捧着茶，熱度通過茶杯傳到她的手心。宣樾一時不知道怎麽回答，想了想，問：“他會帶女朋友來這裏嗎？”

顧慕青搖頭：“不會。”

她吸了一口清甜的茶香，“那我應該不是。”

夜深，涼氣侵入建築。

“今天，多虧了顧先生您出手相助，謝謝您。”

“不用客氣。”顧慕青視線擦過她雪白的脖子，明亮燈光下，紫紅的痕跡尤為明顯，更顯暧昧。視線若無其事移開，他低頭喝了一口茶。

“我記得之前在聖陶山莊，宣小姐拒絕了阿衡的表白。”顧慕青勾起一個淺淺的笑，“為什麽現在又和阿衡一起呢？”

他記起上次宴會中的相見，“難道上次在宋家宴會時，宣小姐就是作為周衡的女伴出席的？”

都到了這個時候，顧慕青自然知道周衡時常挂在嘴邊的女朋友就是宣樾，只是看宣樾的反應，不像是“女朋友”這麽簡單。

他不了解宣樾，卻了解周衡。這段不清不楚的關系，多半是周小少爺強行扭來的。

宣樾不說話，顧慕青也知道事實和自己猜測的一樣。

“阿衡從小是周家的小少爺，生活優越，父母寵愛，背後有龐大的周氏，他想要什麽，一定要得到。”顧慕青嘆了口氣，“像他那樣的人，拿得起快，放得下也快。宣小姐是有大好前途的人，一時被困住也是無奈，可千萬不要貪戀一時的溫存，自折羽翼。”

Advertisement

話說得很直白，宣樾臉上青一陣白一陣。許久，她才輕聲開口：“謝謝顧先生，我會記住的。”

坐等了一會兒，周衡濕漉漉地回來了。

他站在宣樾坐的沙發旁，水滴三三兩兩落在地板上。抽取直紙巾擦掉臉上的水，他沉默着看向她，鼻尖皺了皺：“還有味道嗎？”

他的視線準确地落在她脖子的紅印，她輕輕搖頭。

汽車白噪音潛入城市的每一寸空間裏。

沉默伴随着不緊不慢的腳步聲，手心觸感強烈，溫熱的皮膚捕捉她每一根手指。

周衡固執地和她十指相扣，拉開副駕駛車門時，他才注意到她凝重的面色。

胸口似被人砸了一拳，周衡若無其事松開手，催促着她上車。

轉身上了車，他偏頭去系安全帶，手指拉着金屬片插進卡扣，她忽然開口問：“你消氣了嗎？你接下來還要帶我去什麽地方？”

車裏忽然安靜下來，連細微的風聲也被隔絕在外。

宣樾眨眨眼，“我明天早上有早八，現在已經很晚了，如果還有什麽游戲，可不可以明天再弄。”

她餘悸未消，卻又不得不懇求周衡。

涼氣浸入車內，混着淡淡的車載香水裹上裸露的皮膚，她凍得身體顫了一下，擡頭，正對上周衡如水的眼神。

“今天的事很抱歉。”濕潤的嘴唇動了動，“以後不會了。”

*

宣樾被帶回了周衡的住處。

濃密濕潤的白霧遮住視線，宣樾裹着浴巾到鏡子前。按動吹風機按鈕，飛揚的水滴落在洗漱臺前。

鏡子也蒙上了一層水霧。

一手拿着吹風機，另一手接了一杯水，往鏡子裏潑。水珠一瞬間破開白霧，順着冰涼的鏡面往下滾。

宣樾看着鏡子裏的自己，視線一頓，擡手在脖子的某處按了按。

那是一個小小的紅印，尤為明顯。

回來的路上，周衡的目光幾次三番落在上，卻又不肯說話，弄得她莫名其妙，原來看的是這個紅印子。

這是俱樂部裏被稱為“李總”的男人掐的，那會兒她執意要走，掙紮劇烈，那男人就用手掐着她。

想來還是犯惡心，連着周衡也覺得惡心。

但她有些想不明白，明明是周衡默許的，為什麽後來他那麽生氣？還将人打成那樣，不知曉實情的人，多半還以為周小少爺沖冠一怒為紅顏。

想起在教室裏，周衡說的那句“我讨厭別人碰我的東西”。

大概就是這樣。

她是周衡的“私人物品”，他怎樣羞辱她都沒關系，別人羞辱她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皮膚被吹風機吹得幹燥，宣樾關了吹風機，捧了一捧水洗臉，開始算起時間——還有五十天，正好這個學期結束。

她想得出神，忘了擦臉上的水，推門進入客廳。

暖黃的燈光從頭頂落下，地板上映出一團模糊不清的影子。

宣樾擡頭往沙發處看去。

周衡并不在那裏。

主卧的門關着，他或許已經睡了。

宣樾倒是沒有半點睡意，只是想起明天的早八。

她今天是臨時被周衡抓出來的，書也沒帶，筆記也沒帶，明早趕回學校後還得跑回宿舍裏拿課本。明天的理論課老師是個嚴格的老頭子，聽說上一屆有個學長在他課上遲到了，平時分直接為零。

拖鞋拍打地面，留下深淺不一的印子。

一雙手臂忽然出現在身側，宣樾吓了一跳，又迅速恢複平靜。肩膀搭上個熱乎乎的東西，她下意識偏頭躲開，“還不睡嗎？”

熾熱的氣息撲在臉上，宣樾聽見他沉沉的呼吸聲，“我有很多話想和你說。”

宣樾拍他的手，“坐下來說。”

“不用。”周衡搖頭，閉眼去嗅她的發絲，“就這樣抱着你。”

額頭上的水珠順着臉頰落下，在下巴彙聚一顆大水珠，撲通一聲滾進睡衣領口滾下。宣樾吓得一哆嗦，身後的周衡終于開始說話：

“宣樾。”

他溫柔地喊她，他從很久以前發現，呼喊這個名字時，嘴巴會翹起來，像是在求吻，“今天發生的事不是我本意，我沒想到李崇明會對你動手。”

*

把她從學校帶出來時，他生氣又無能地趴在方向盤上想了許久。

他總因她的小小舉動而産生巨大的情緒波動，可明明從事實上來說，他才是上位者，他才是她需要曲意讨好的人，下定決心要讓她吃點苦頭，臨了卻因她而顧慮重重。

他坐在車上百思不得其解，氣她不知分寸，氣自己首鼠兩端。聽見她自己名字，想也沒想就偏過頭去。

漂亮素雅的五官，惶恐又關心的表情。

車輛從身旁竄過，他的眼神忽明忽暗，學着從某些網站上看來的東西，開口僵硬地說：“衣服脫了”。

他雖然混蛋，卻沒直接對宣樾說過類似的渾話。看見她臉上發愣，又怕她聽了傷心，周衡明白，這樣的路線不适合自己走。

帶她去俱樂部是一時興起。當他摟着她，燈光暧昧，巨大的空虛從心底漫上來。

在她眼裏，他和別的男人沒什麽區別。他佯裝親別的女人，她面色不改一分。

得知別人輕慢她，他氣得要死。血氣上湧，他把那人打得半死。

*

周衡漸漸得知一個并不樂觀的事實，他喜歡她，比以前更加喜歡。

不樂觀是指，她大概從李崇明的嘴裏得知了那是怎樣的一個游戲，對他本就不多的好感，将會跌入谷底。

“那個游戲，輸了有兩種選擇，一時喝酒，二是親你。”或許她不信，但周衡仍要解釋，“我從沒想過選二。”

如果他不存了侮辱她的心思，不用那種姿勢抱着她侮辱她，給了她足夠的尊重，李崇明不會對她做什麽。

因為他表現出來不在意，其他人也不尊重她。

可他明明在意得很。

淺淺的呼吸落在耳邊，周衡歪頭去貼她冰涼的臉頰，心中卷起驚濤駭浪，開口時喉嚨酸澀：

“宣樾，我喜歡你，比以前喜歡得多，不是興趣，不是嘗鮮，就是喜歡你，我想和你擁抱，想和你接吻，想和你做、愛。”

在一段感情裏，先愛上的人是輸家。

周衡不在乎什麽輸贏，他只是想告訴她，“你可以借此拿捏我，比如讓我給你姐姐找個專家，一勞永逸地治好她的病。”

溫熱的手指在她冰涼的臉上點了下，放進唇中，水珠潤濕唇瓣，周衡嘗到了絲絲的甜。

她終于動了一下，餘光看向他：“可以嗎？”

“前段時間出國，我爸帶我面見了許多人，其中有個團隊，就是做這方面的研究，你可以上網查，他手底下的病人治愈率有多少。”

“我可以幫你，但有條件。”周衡不是慈善家，“我要把我們的合約期限再加六個月，合約期間，我要你做我的女朋友。”

“知道什麽是女朋友嗎？”他緊緊抱着她，“不是陪吃陪玩陪睡就行，還要喜歡我，愛護我，珍惜我。”

他當然知道她不喜歡他，不喜歡可以演出來喜歡，演的久了，多多少少會有一點喜歡。

熱氣不斷從身後傳出來。

宣樾偏頭看他，觀察着他的表情。

他很認真地在說這件事，看起來不像是玩笑。

心髒咚咚咚跳動起來，腦海裏即将浮現一人時，她猛地閉上眼睛，心髒停了一瞬，一陣尖銳的嗡嗡聲刺破耳膜。

腰上忽然被捏了一下，她受不住癢而低喘，耳後傳來周衡的催促：“考慮得怎麽樣？”

……

不行。

心裏有一個聲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