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章

第 24 章

“仙長, 喊我什麽?”林曦霧臉上浮出愕然,目光一錯不錯看向顧無琢。

“阿霧這個名字,與我一位故人很像。”顧無琢輕聲。

故人, 指的是她嗎?

林曦霧扭頭, 望着他垂落的長睫,一時竟有些茫然。

她沒有和他提過自己的名字, 顧無琢能知道這個稱呼,要麽經由林芷柔之口,要麽是看到那些信。

他稱呼她為故人, 應該,沒看到自己信中那些不可描述的內容吧……

也可能是她想多了, 世上名中帶“霧”的人有很多,說不準是顧無琢其餘的朋友。

“好巧,曦霧是我的閨名, 友人常喊我阿霧,沒想到同名人還不少。”林曦霧語氣輕松,刻意忽視古怪的不适感。

顧無琢不答。

兩人僵持之時,錢府有人出門迎接。

“敢問, 是垂絲閣的仙長嗎?”一陣夜風吹過, 恭敬的聲音響起。

錢府的管事生了兩簇絡腮胡,膀大腰圓,滿臉堆笑地站在門內:“仙子說,明日才會有仙長前來, 因此夫人早早歇下, 實在是萬分抱歉。”

聽到“垂絲閣”三個字, 顧無琢的臉色猛地一沉。

林曦霧也跟着一驚。

在原書劇情裏,垂絲閣是女二所在的宗門。男主被搶走後, 女主一路追到垂絲閣,挑戰發生一系列事件,成功追回摯愛,再度開啓新劇情。此外,并無多餘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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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顧無琢此刻的态度,必然對垂絲閣之間有不淺的淵源,并且不是什麽愉快的交集。推演中,錢府上下滿門被滅,或許正和此宗門有關。

錢家的管事還當面提及,這分明是在作死啊。

林曦霧生怕顧無琢被觸及逆鱗,即刻遷怒錢府,見他轉臉向那名臉上堆滿笑容,對發生的事一無所知的人,一顆心提到嗓子眼。

幸好,顧無琢比她想象中理智許多:“是。”

他手一招,掌心多出塊令牌,展示給管事看:“此乃垂絲閣信物,可帶給夫人。我稍後入內,直接領我去見你家主人即可。”

在林曦霧膽戰心驚的注視下,他一口應下來管事的推測,拱手在身前,頗有風采地行了個禮。

管事确認令牌,态度更加熱情:“自從t仙子來後,夫人一直期待您的到來。”

直到看着管事安全地回到門廳內,林曦霧長出一口氣,腦子裏繃緊的弦終于松弛。

“我說過的,在你找到證據前,暫時不會動他們。”她聽顧無琢道。

林曦霧剛放下的心,又一次懸起來,覺得數十條人命壓在自己肩頭,沉甸甸的甚是難受。

“多謝仙長,仙長言而有信,我感激不盡。可是,要是有垂絲閣的修士過來,仙長不就露餡了……?”她看向顧無琢手心的令牌。

顧無琢:“你又怎知我不是垂絲閣的人?”

林曦霧:“!”

她倏地低頭,暗自懊惱怎麽又露餡了。

顧無琢靜默片刻,回答林曦霧的問題:“你說的修士,正是方才想對你不利,被我誅殺人。我沒有驅散他的氣息,短時間內,不會有人發現異樣。”

林曦霧不敢再吱聲,生怕再說點讓顧無琢不滿意的話,之前的努力全數白費。

見她不欲和自己說話,顧無琢也不強求,轉身朝錢府走去。林曦霧站在原地,一時不知該擡腳跟上,還是繼續站着以示尊敬。

“顧無琢。”

林曦霧聽見顧無琢說。

他的手擡起,掌心翻上捏成法訣。頃刻間,他變回林曦霧曾見過的,烏發半束的模樣。

林曦霧茫然地看向他,不知該如何回應。

趕在她思考出合理的回複前,顧無琢道:“這是我的名字。”

夜風吹動衣角,他走到門口。錢府的門檻象征主人的地位,高高架着,顧無琢毫不費力擡腳跨過:“和我來吧。”

“你堅稱錢府無辜,不好奇他們尋垂絲閣的修士,所為何事麽?”他回首淺聲道,動作行雲流水,失明的雙眼,亦沒給他的行動造成半分阻礙。

林曦霧望着他的背影,深吸一口氣,收回思緒,果斷跟了上去。

看起來,并沒有夢中那麽可怕,只是言談間更為清冷些罷了。

管事在門廳等候,見到二人,規規矩矩地将他們領去見錢府的話事人。

錢府的掌事人是名女子,姓李。

林曦霧和顧無琢進入後廳時,李夫人已梳妝完畢等着他們。她生得慈祥和藹,與錢洛清眉眼間有五分相像笑眯眯地為仙長看座,邀請顧無琢坐到主位。

李夫人沒見過林曦霧,以為她是與顧無琢一同過來的人,喊仆人一并搬了凳子。

林曦霧在顧無琢身邊坐下。她只坐半個凳子,腰杆挺起繃直,大氣也不敢喘。她緊張地盯着李夫人,生怕她說些不好聽的,刺激到顧無琢。

同時心中暗暗祈禱,希望錢府真如系統所言,是清清白白完全無辜,能讓顧無琢一步步放下殺心。

李夫人在此時笑着開口:“敢問仙長,洛清的靈根的事您已經知曉,何時進行更換為佳?”

林曦霧猝然一驚,連帶呼吸都頓了頓。

這位含笑的夫人,一點都不無辜啊!

靈根,是凡人賴以修行的基礎,從出生起便會伴随修士一生。

自從一開始,是否适合修行,天資幾何,付出多少努力能到達哪一步,都已經完全注定。是最公平,也是最不公平的禮物。

靈根不存在增加或削減的可能性,所謂更換靈根,是将修士靈體的後頸部分剖開,用靈力鑽入靈體,取出靈根,重新融入另一人體內。被強行取出靈根後,修士輕則失去修行可能性,重則殒命。不論何門何派,更換靈根都是赤裸裸的禁術。

這家人,大半部分都是凡夫俗子,眼前的這名李夫人,也沒有半分修為,為何會有更換靈根的念頭。

顧無琢不動聲色:“夫人想好更換的人選了?”

李夫人笑笑,道:“人選,不是已經給仙長看過了嗎?仙子曾與我說,那個妾生子的天資不錯,很适合修煉。我想,她被洛清如此疼愛,當妹妹的為姐姐做出犧牲,也是應該的。”

“仙長放嫣兒回來,是覺得不合适嗎?”李夫人深皺眉頭,試探着問。

“人選是否合适,并非第一眼便能有定論的。”顧無琢緩聲道,神色如常,從頭至尾看不出喜怒,“我會觀察嫣兒姑娘些時間,再答複夫人。”

“敢問仙長,具體要多久?”

“夫人莫急,明日即可給出答複。”

李夫人頓時喜上眉梢,語調含笑:“那太好了,洛清自從去往蒼陵仙府,一直悶悶不樂。有一次還哭着寄信過來,說自己資質太差,害師尊擔心,可愁死我了。還好嫣兒争氣,生了一副好根骨,解了我的心頭大患。”

“錢三,快送仙長去休息,那位仙子……”李夫人熱情洋溢,安排管事送顧無琢前往準備好的客房。

林曦霧忙答:“回夫人,我早些時候來過錢府,結識了錢小姐。錢小姐與我交好,還專門給我安排了客房,不勞您費心。”

“洛清嗎?”李夫人仍是笑眯眯,神情凝重些許。

她趕上前幾步,來到林曦霧身旁,壓低聲音:“仙子,此事千萬不要告知洛清,我們來完成就好。那孩子心善,恐怕受不得這些。”

林曦霧點頭答應,行禮後離去。她并沒有回錢洛清給她安排的住所,而是繼續跟在顧無琢身後,來到客房。

錢府很重視垂絲閣的修士,預留的客房是府內品階最高的。屋內裝飾精美,牆面上挂有各色山水古畫,床榻家具用的是黃花梨,床頭櫃上鑲嵌鴿子蛋大小的紅寶石。又置有香爐,将屋內熏得煙霧缭繞,如同仙境。

“如何?”待錢三引領他們進入房中,行禮離去後,顧無琢問,“所見所聞,可還算滿意?”

他示意林曦霧放松坐下,沒聽見少女有移動的聲音,亦不強求,靠着阻隔涼風的窗戶站着。

“我……了解得不夠深入,讓仙長見笑了。”林曦霧沉默良久,聲音低弱地開口,“那些對此事一無所知的人,能放過他們嗎?”

發現錢府的确在做惡事後,林曦霧的底氣也喪失殆盡。

她誇下海口,說要找證據,結果證據沒找到,罪證反而一大堆。

林曦霧來不及埋怨系統提供錯誤情報,只想請顧無琢高擡貴手,放掉那些不知者。

顧無琢沒有回應,安靜地站立,神色如常,掩在袍袖下的長指克制曲起。

他在思索林曦霧說出的那些話。

見面之時,他太過歡欣,忽視了所有的異常。等二人獨處後,顧無琢方才意識到,林曦霧的言行有點奇怪。

最初,顧無琢由林曦霧誤解而不辯白,是因為覺得她想保護錢府,故意與她糾纏。

但仔細一想,如果自己沒有及時趕來,林曦霧早就死在江鬼的口下、或是被垂絲閣的修士逼上死路。她不去懷疑先來的兩人,反而覺得他是兇手。

顧無琢的神識罩着整座明盤鎮,如今盡數收回,密切地監視錢府。

他能輕易察覺到,錢府底下的靈脈之上,滿滿當當附着被煉化的邪魂。後花園中,栽着一棵通體漆黑的桑樹。有人在利用錢府的地脈,溫養邪祟與空洞的游魂,并設計了吞噬生魂的法陣。

如果不是他花心思壓制,早就到了起陣的時間。鬼桑也在蠢蠢欲動,随時會像昔日梧桐鎮那般變化。

林曦霧對此,一無所知。

她知曉錢府會遭難,卻不知原因為何,堅定的認為出自他手。簡直像是,被人提前告知答案,因此先入為主。

這種事,此前也發生過,她知道他會前往梧桐鎮北山,能在雨夜把他找回去,卻誤以為他對越輕輕有意。

那時,林曦霧在完成一個任務,目标是洛雲塵。

這次呢?

“倘若我說,可以。”顧無琢似是漫不經心地答道。

林曦霧驟然松了口氣:“那真是太好了。”

顧無琢也沒那麽可怕,只要好好和他說明白,他也是講道理的。

“不知仙長之後有何打算?”她放心些許,“我先前誤會仙長濫殺無辜,對您口出不敬之言,實在抱歉。若是不棄,願随鞍前馬後。”

林曦霧覺得,自己得想個法子,近身跟在顧無琢身邊。

她的目标是他。

顧無琢在林曦霧開口一瞬,想到了這一點。

他終于記起,在白雪簌簌的沿水長街,林曦霧是突然出現,一如她突兀地出現在乾元門,占據林芷柔的意識。

她的心境沒有變化,看上去不曾遭受摧殘,應是在魂魄離體後,被人救下。

沒有去忘川地府,沒有受苦,也沒有魂飛魄散,實在是太好了。

她黏在洛雲塵身後,完成所謂的t任務,銷聲匿跡三年。而後突兀地出現,直奔他而來,意味着什麽,再清楚不過。

她又一次被人挾持了麽。她來找他,需要他做什麽?

“你想跟着我。”顧無琢問,“為何。”

他将神識一分為二,一半繼續監視錢府內部動向,另一半落到林曦霧腳邊,幾乎要貼上少女的褲腳,觀察她情緒的變化。

他分辨每一絲外露的情感,希翼能在其中發現點什麽。

他還記着少女信中的文字,洋洋灑灑,情感充沛。但再度相逢後,信紙上鮮活躍動的情緒似是驟然褪色。無論顧無琢多仔細地觀察,都尋不到一絲的歡喜。

不悅、抗拒、勉強……

太多太多的負面情緒,仿佛再次見到他,是件讓林曦霧萬分不快的事。

“為何……”林曦霧也在絞盡腦汁,想着如何回答,才能把未來一個多月的時間撐下去。

顧無琢:“你不過是練氣初期的修士,就連行路也尤為遲緩,且與我相識不久,談何跟随?”

他說得有道理,但就是因為太有道理,讓林曦霧不知該作何解釋。以她本人的實力,壓根滿足不了與他同行的條件。在顧無琢的認知裏,他們是今天剛見面,若是硬要貼上去,一定會叫人疑心。

【宿主,我發現一件事。】識海內,系統神出鬼沒地冒頭。

林曦霧以為它是來幫忙的:【說。】

【顧無琢和你聊天的時候,是不設防的。】系統神神秘秘,【我檢查過了,他身上并無防禦的術式。修士也是人,以你現在和他的距離,我們防禦律令一開,你拿鐵劍捅上去,都能一下子殺死他。】

林曦霧:【……你閉嘴。】

【我說得哪裏有錯?你和他完全是陌生人,他沒理由帶着你離開。你能在錢府攔住他,那蒼淩府呢?玄機宗呢?你是插了翅膀,還是能違背天道突然升階,修行一日千裏。】

它說得有理有據,林曦霧氣得想罵人。可她想不出別的辦法,監督顧無琢,讓他沒機會殺洛雲塵的計劃眼看又要胎死腹中,心中分外焦急。

要是和顧無琢分別後,他立刻前往玄機宗,林曦霧就不得不違心地對他動手。

少女心頭良知與理性天人交戰,沒去關注顧無琢的神情。

倘若林曦霧擡眸看一眼,便能見到青年長眉微蹙,面上神情一僵。空洞的雙眼張着,顯得有些驚愕。

顧無琢對修士氣息的感知很敏銳,自見面後,林曦霧身上,一直有股若隐若現的氣息。

就在剛才,那股氣息鮮明起來,落在他的神識之上,如劍般鋒利。

殺意。

殺意極淺、極淡,極容易被忽視,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細細思量,就知是有人在不停地催促林曦霧。哪怕她百般不情願,心底也因為這些催促落下痕跡。

她主動提出同行,是為了找機會殺了他?

倘若他拒絕,莫非打算在錢府動手。

“我還有事在身,明日就會離開。”顧無琢扯了個蹩腳的借口,“此次分別,應當不會再見,預祝姑娘仙途坦蕩。”

這一次,殺意變得更強,結結實實砸在他探出的神識上,鮮活無比。

林曦霧拼命讓自己不要受系統的誘惑,做違背底線的事,聽到顧無琢明日便走,想也不想,試圖阻攔。

“我觀仙長有天人之貌,何必匆匆離去?況且,錢府的女主人确實在做天理不容之事,仙長身為高階修士,更應以身作則懲惡揚善。”

“不如,多留幾日?”她徹底将拖字訣發揚光大,死皮賴臉地想黏上顧無琢。

顧無琢輕笑了一聲,少女似是許久沒見他笑,聽到聲音後,不自覺緘口不言。

“林姑娘,是有什麽事需要我做嗎?”

林曦霧掩飾情緒:“沒、沒有啊,我怎麽敢有求于仙長。”

她的确是來殺他的,殺意之所以不強,許是邁不過心理的界限,又也許是遲遲尋不到機會動手。

誰給她下達的任務?

一個堪堪練氣的身修士,拿什麽和化神期之人抗衡。要是他意圖反抗,她該如何是好?

她不願意相認,也不主動道明身份。如若他沒能認出她,豈不是有可能親手殺了她?

識海因為邪氣的浸潤,早就破碎不堪,靈臺被陰河水纏繞,鈍鈍作痛。顧無琢維持清醒,想:她要是完不成任務,會如何。

“仙長、您,考慮得如何?”傳來的話語包含期待。

顧無琢尋着聲音,朝林曦霧所在的方向看。

自然是什麽都看不到。

他的運氣實在太差,不像洛雲塵,縱使她滿腔不情願,也只能相伴左右。

他的運氣又是極好,能在生命走到盡頭前,再見她一次。比起乾坤針貫穿心脈,由她來行刑,倒也不錯。

“我改變主意了。”顧無琢聲音溫和,“錢府的人,我一個都不會放過。”

“仙長?”

“當家主母、兩位小姐、所有的內親外戚,新舊仆從,一個不留。”他靜靜地說着,渾然不在意林曦霧情緒的劇烈變化,“待處理幹淨,我再離開。”

他傷過她,這一劍,本就是他欠她的。

擡起長指,往下輕點。靈力寄出,在風中搖曳的桑樹用力抖了幾抖,連同根系上蠢蠢欲動的魂靈一起,灰飛煙滅。

“不是、等等,為什麽那麽突然?”

林曦霧的腦袋一陣陣發懵,全然不知發生了什麽。剛才兩人還心平氣和,就錢府一事達成共識,為何顧無琢會當場反悔,并在頃刻間動手?

“顧、顧無琢?”

“阿霧。”他又喊了那個名字。

林曦霧下意識站直,險些按規矩喊一聲“到”。

“明日辰時,來這兒找我。若是不來,我即刻動手。”

顧無琢了解林曦霧。

在體內剛沒入長針,還無法自如行走時,顧無琢趁休息時間,翻閱過功績堂的記錄。他尋到半年來某個無名游魂游魂完成的任務,假裝她還在身邊,一一看過。

她的行事作風光明磊落,不放過惡人,同時心存仁善,會對路邊小妖伸出援手。殺曾經相處過三月有餘,且從未産生矛盾的同伴,實在難為她了。

如今這樣,應該就夠了。

林曦霧在聽到吩咐後,整個人都不好了。她整晚翻來覆去,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麽。

待太陽升起時,她才發現,自己熬過一個通宵。林曦霧翻身坐起,心頭一陣恍惚。

【顧無琢昨天,是讓我辰時去找他嗎?】她還以為昨晚發生的一切,只是自己的幻覺。

【他真的會如他所言,在諸事尚無定論的時候,殺人嗎?】

已經被壓下去的,夢中的形象再度被翻入識海,林曦霧突然發現,自己先前想的方法,實在太過簡單,也太過天真。

系統在腦海中無情地播報:【是的呢,宿主。你昨日親眼見到他反複無常,心底總該有定論了吧?】

林曦霧不理它,她的腰間挂着長劍,眉頭緊擰,滿臉的糾結。

深吸一口氣,擡手輕叩木門,意外發現門壓根沒鎖,輕輕一推,便朝內打開。

“仙、仙長?”林曦霧沒見到顧無琢的身影,生怕他又有奇思妙想,走一步看三步。

進入客房,目光掃過去,一時噤聲。

顧無琢正睡着。

光線從窗外透入,溫柔地輕撫他的側臉。顧無琢單手落在書案上,側枕腦袋,眉眼舒展,陷入難得的安寧。他撤去幻術,卻細心地梳攏雪發,由一根粗制的木簪束在腦後。

一席白衣垂地,幾縷碎發垂落,飄至長睫處,随落入窗縫間的清風輕動。

林曦霧輕手輕腳,走到顧無琢身邊,俯下身,看他的後背上下起伏。

顧無琢似乎毫無防備,她的面頰湊到近前,險些蹭到他的鬓角,也不見他有轉醒的跡象。

新買的劍就在腰間,林曦霧随時可以拔出,用力刺進去。

她忽視識海中系統的聒噪,安靜地看着顧無琢。探出手指,落在顧無琢後心的位置,輕輕點了一下。

沒有反應。

清風依然溫柔得吓人。他的眉宇平和得不可思議,沒有半分化神期修士應有的警惕。

林曦霧猶豫片刻,在系統的催促下,拔出長劍。

她的劍極其普通,是用銀錢購買的,不存在劍靈,劍身也沒有像茫茫那樣,有真氣環繞、流轉。那是尋常得不能再尋常的鐵器,亦能殺人。

橫過長劍,肘腕側移,劍尖停在先前點過的位置,遏制不住地發抖。

師兄,該醒了,有人要殺你。

識海中的系統在加油助威,不斷地抛出現世多姿多彩的生活,作為誘餌t釣着她。林曦霧心底一團亂麻,手腕被無形的力量死死拽住,無法挪動分毫。

終于,她動起來,自暴自棄地舞了個劍花,反手收劍。

【宿主?宿主你在做什麽?那麽好的機會!】

【我知道。】林曦霧無精打采地回應,【我沒有說不動手。等他醒來,我再問一次,問他到底是怎麽想的。】

【要是他真的變成你所描述的殘忍無道,禍害蒼生之人,我會動手。】

她單手撐住書案維持平衡,去關大開的窗戶。

大冷天的,別凍着。

顧無琢:“不殺嗎?”

他出聲時,四下一片寂靜。

林曦霧、乃至她腦內的系統,皆像是被九天玄雷擊中,發不出一絲聲響。

她像個被下了禁制的人偶,維持關窗的動作,再無法動彈。

手腕被抓住,顧無琢睜開眼,下巴枕在手背上,落寞地提出疑問:“怎麽不殺了?”

原先舒緩的氛圍消失無蹤,空氣如圖灌注鉛水,不斷下沉。

林曦霧:“仙長說笑了,我為何要殺你。是仙長讓我前來,我受命來此,僅此而已,打打殺殺之類的話,從何而來?”

“你對我的殺意,我察覺到了。”顧無琢緩緩道,他側過面頰,臉埋進手背,說話的語氣低弱,像是受傷的靈犬。

“你的劍,抵在我後心那麽久,我也感覺到了。”

糟——

林曦霧渾身血液驟然冰涼,她的手腕被緊緊抓着,動彈不得。下意識扭身想摔開,被巨力推動,控制不住地倒退數步。

眼中景物變換,門窗于剎那閉合。後背涼意攀上,抵在僵硬的門扇白蛇镂空雕花上。

她落于陰影處,和顧無琢離得極近。他将林曦霧包裹在封閉的空間中,構成囚籠。

他似乎并不生氣,也沒有展開報複。微微彎下腰,逗弄鳥雀一般,屈指輕蹭少女面頰。他的繃布粗糙,摩挲皮膚,很不舒服。

沒有神采的雙眸盯着她,恍如高高在上的神明。

“你的僞裝做得不夠好,藏在心底的殺意輕易外洩,過于明顯。”

語氣是毋庸置疑的肯定,不緊不慢,一步步剝下她殘餘的僞裝。

林曦霧宛如犯錯被抓包的幼獸,慌亂地躲閃,只想逃走。可能跑去哪兒,她仿佛被關在了籠子裏,用盡全力反抗,卻根本無力掙脫後,睫毛狠狠顫動幾下,終于擡眸,和顧無琢對視。

“為什麽不動手?”

“不是想殺我嗎?”

他的笑容輕而淺,又夾雜了說不清、道不明,接近瘋狂的欣喜。

林曦霧喉頭無端泛起一股酸,她無法回答,只能拼命地想把手抽回。

感受到林曦霧的掙紮後,他的手勁不松,将她往前拉。

顧無琢的力氣很大,往前輕輕一拉,就将林曦霧拽到他懷裏。松柏與新雪的氣息攏上,把她包裹,往鼻腔裏鑽,卻擋不住她震如擂鼓的心跳。

“你看,我想對你做什麽,你根本沒有力氣反抗。而我,随時能殺了你,也随時能把自己送到你面前,讓你動手。”

林曦霧猛地睜大眼睛,她拔出面頰,瞳孔中全是難以置信:“顧無琢……”

“你是故意的?”

她反應的很快,幾乎是一句話、一句話往外蹦:“你是故意放我進來的?昨天的那些話,也是你故意說的?”

他是不是腦子出問題了?她當初那一劍要是推進去,會發生什麽事?

林曦霧不敢想。

青年再一次笑出聲,對林曦霧的話不置可否:“所以,為何不殺?”

他就站在她面前,眉眼是她熟悉的輪廓,她心裏的人,乃至曾經坐在輪椅上的少年的模樣,此刻都雲山霧罩,模糊不清。她看不清他,更看不懂他。

他離她太遠,林曦霧抿緊薄唇,說不出話。

完了,一切都完了。那些幻夢般的計劃、那些可笑的遐想,在此刻成為泡影。林曦霧等着顧無琢逗弄完她,盡興而返。

他只要一下死手,她就開啓律令,落荒而逃。

從此以後,按照系統的指令行事。

顧無琢:“林曦霧,我可以給你殺。”

哎?

林曦霧紅着雙眼,擡起長睫,清眸中倒映那張俊美無雙的面容。她臉上的神情凝固,緩緩變化,定格在難以置信中。

“我有個交易。”顧無琢靜靜道,他轉過臉,目光空洞,不知看向何處。

林曦霧:“交易?”

顧無琢:“你不是想跟着我嗎?從現在起,陪我兩個月。兩個月後,你錯過的機會,我再給你一次。”

他握着她的手,不存在溫度可言的指尖輕蹭她的指根,像是在把玩。

對于林曦霧而言,這是個很棒的主意。

顧無琢活不過兩個月,答應他的交易,既能滿足她那可笑的道德觀,也能順利完成系統的任務。

“我也有條件,兩個月內,你和我在一起,不可以随便殺人。”林曦霧不知道,自己此刻是怎樣的表情。

顧無琢:“好。”

他答應得太過幹脆,林曦霧又一次沒能反應過來。

“為什麽?”

她感覺到拂過指腹的長指頓了頓,停留片刻,松開林曦霧的手。

“為什麽?”顧無琢喃喃自語,重複林曦霧的問題。他又笑了起來。他的笑容很美,如同初春時冰雪消融,化為潋滟水光。

“因為我喜歡你。”他說,雙眸回轉,一眨不眨地朝向她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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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王生病,她表面醫人,內心:我一把藥毒的你半身不遂!
辰王被害,她表面着急,內心:求皇帝下旨,将這男人的狗頭剁下來!
聽到她所有心聲的辰王憤恨抓狂,一推二撲進被窩,咬牙切齒:“愛妃,該歇息了!”
半年後,她看着自己圓滾滾的肚子,無語痛哭:“求上天開眼,讓狗男人精盡人亡!”

權寵天下

權寵天下

天才醫學博士穿越成楚王棄妃,剛來就遇上重症傷者,她秉持醫德去救治,卻差點被打下冤獄。
太上皇病危,她設法救治,被那可恨的毒王誤會斥責,莫非真的是好人難做?
這男人整日給她使絆子就算了,最不可忍的是他竟還要娶側妃來惡心她!
毒王冷冽道:“你何德何能讓本王恨你?本王只是憎惡你,見你一眼都覺得惡心。”
元卿淩笑容可掬地道:“我又何嘗不嫌棄王爺呢?只是大家都是斯文人,不想撕破臉罷了。”
毒王嗤笑道:“你別以為懷了本王的孩子,本王就會認你這個王妃,喝下這碗藥,本王與你一刀兩斷,別妨礙本王娶褚家二小 姐。”
元卿淩眉眼彎彎繼續道:“王爺真愛說笑,您有您娶,我有我帶着孩子再嫁,誰都不妨礙誰,到時候擺下滿月酒,還請王爺過來喝杯水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