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章

第 51 章

茫茫落地時, 哪怕隔着阻絕聲音的結界,林曦霧都控制不住地扭頭。

仿佛再慢一t秒,血就會濺到自己臉上。

她的心底泛起悲涼與苦澀, 盡管與俞鳳舞的相處時間甚少, 但她對這位努力傳授劍術的半道老師,印象并不壞。

林曦霧由衷希望, 所有人都能獲得美滿結局。

“阿霧,別難過。”她聽見顧無琢溫聲道,“她沒有痛苦。”

他下手得很利落, 頃刻間斬斷生機。

林曦霧低低發出一聲:“嗯。”

小紙人不會哭,她發了好一會兒的抖, 重新探頭,從顧無琢衣領爬出。

冰冷的大手撫上領口,将她接到掌心。

林曦霧擡頭一看, 見顧無琢周身一塵不染。

他穿了套藍色錦袍,身上未曾濺到一點血漬,神情溫和依舊,卻透着無法掩飾的疲憊。

在她兀自悲傷時, 顧無琢已将俞鳳舞的屍身處理好。

說是處理, 不過是收斂融化後的殘骸,埋入土中。

之後,顧無琢收劍,回身看向玄機宗還活着的修士, 眸光澄澈如水。

“他們, 應當也活不了。”他低聲朝林曦霧道, 讓她有心理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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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去越輕輕的指引,垂絲失效, 修士皆開始面面相觑,露出不明所以的茫然之色。

很快,雲梭飛空聲響起,伴随靈力波動,空中又出現數道人影。

“這……這是怎麽了?”說話的,是論劍會的主持者,萬劍宗宗主師從道。

近日四方域周圍秘境波動加劇,很是不太平。師從道一直擔心有人趁此作亂,不曾想,還真被他碰上。

“邪道,玄機宗今日遇襲,可是你等所為?!”他疾聲喝道。

林曦霧心頭微緊,下意識地往顧無琢的手心裏藏:“我們怎麽辦?要不要跑?”

顧無琢安撫地戳了戳她的腦袋:“我有話要問他。”

“放心,那些事我已經安排好了。”他輕聲淺笑,“你的任務,也會有推進。”

“等等。”正在此時,又一人開口。

說話的是柳素聲,蒼陵仙府是公認的學識淵博,處理真氣暴動一事,衆修常常需借助他們的幫助。

“那些人不對勁,我府曾遇到過相似的情況。”

言畢,柳素聲骈指熟練一點,指尖祭出道法陣。法陣落下,密密麻麻的亮光浮出。

“心咒,還有……垂絲。”柳素聲蹙眉,“與明盤江李氏幾乎無二。”

話音剛落,似是有人按下機關,身中心咒的修士齊齊噴出一口血,如同斷線人偶般倒下。

柳素聲倒抽一口氣,她降下雲梭上前查看,哪裏還有活口。

柳素聲:“這段時間,我府也一直在調查此物。排查弟子時,發現此物與垂絲閣有關。”

“垂絲閣擅長傀儡術,上至機關傀儡,下至活人屍體,皆可被操縱。”她喃喃道,“但操縱活人乃是禁術,自從閣主明令禁止之後,一直不曾有人使用……”

她扭頭看向顧無琢:“閣下莫非是知曉此事,特來追查?”

從始至終,站在一旁的邪修神情冷漠。

“玄機宗內的弟子所中術式較淺,或許還有的救。”顧無琢道。

“但在此之前,我有問題要問萬劍宗宗主。”

師從道思路靈活,立時大致明了發生的事。見柳素聲收起攻擊法器,他也跟着收劍。

顧無琢問:“不知萬劍宗的風霖長老,與垂絲閣是何關系。”

顧無琢沒有祭出茫茫,随手拾過柄染血的下品仙劍,逼視高空之人。

“風霖師兄?”師從道眯起眼。

“他可與一名叫越輕輕的人有關?”林曦霧聽顧無琢問。

“越輕輕……”師從道低下頭,露出微訝的神色,“這個名字……”

他看了看垂絲,又看了看遍地鬥亂的場景,似是想到什麽,驟然間臉色大變。

他擡頭,打量顧無琢,似是在判斷對方是否足夠可信。

在顧無琢揚劍前,一聲劍鳴響,從遠處飛來一柄重劍。

林曦霧特地讓重劍繞了好幾圈,從兩人的身後飛過來:“我們發現了風霖真人的武器,覺察到他的隕落有隐情,故而順藤摸瓜調查到此。”

“風霖死于萬劍宗,其劍失蹤,是百年來的共識。我們不可能費盡心思對他下手,過一百年再來歸還仙劍。”

師從道“嘶”一聲,轉頭,與柳素聲對視一眼。

“沒聽說過。”他搖搖頭,“但風霖師兄的道侶,在成為垂絲閣閣主前,曾為自己取過一個道號。因為過于直白張揚,僅告知親近的友人。”

“山岳傾。”

山岳傾。

一個明豔到甚至拿不出手的名字,被取了最後兩個字,用疊詞的形式擴充。

知曉需要調查的對象後,此後幾日,信息如同開閘洩洪的流水般嘩啦啦流下。

除去與地脈菩提的聯系外,山岳傾本人的所有信息被三方合力扒了個一幹二淨。

其人年歲五百,少時成名,二十不到便突破化神,結交三五好友,以傀儡術驚世。

百歲進入渡劫期,與同有天才之名的劍修結神契成為道侶。此後三百年,卻遲遲未見飛升。

最後一次見她,是道侶二人與一位好友一同,揚言要穿山渡海,去闖一處秘境。

那時的山岳傾自信滿滿,大有從秘境出來,便可徹底跳出三界之态。

再之後,便是風霖中毒身死,山岳傾郁郁而終,換好友俞鳳舞作為垂絲閣主事人。

【所以…女主角是假的?不對,說一千,道一萬,為什麽一個凡人能與地脈菩提相連。倘若她真的有劈山分海,通曉陰陽的本領,不應該早早飛升,前往另一位面嗎?】

接二連三的消息,直接将系統砸蒙。

林曦霧:【這該我問你吧,笨蛋系統?我都不想說你。】

她把所知的線索寫在紙上,有條不紊地梳理。好半天後,才聽系統壓低聲音開口:

【除非……】

【除非,是地脈菩提自身出了狀況。它接受天道委托後,為求輕松,将本應奔流不息的氣運擅自堆積到一人身上。導致修行到極的修士無法應自然飛升,最終自食惡果……】

林曦霧:【照你的話說,現在的山岳傾究竟是她自己,還是菩提?】

【主體意識,應該還是山岳傾。】系統還在糾結,【可她要是發現地脈菩提,直接摘花不就行了,完全用不着假扮另一人。】

【有什麽不能理解的嘛?她想搏點更大的。】林曦霧挑眉。

【現在的問題,是山岳傾的實力究竟如何。我想要取下那朵花,是不是還得從她屍體上跨過去。】

只消想想,林曦霧便感到頭疼。唯一感到慶幸的,便是在調查完玄機宗後,萬劍宗即刻将所獲得的結果公開。蒼陵仙府的府主亦前往各地各處,檢查是否有修士被種下心咒。

想找到山岳傾的,遠不止她一人。

在系統寫完報告,提交給同樣關注書中世界變換的主系統後,林曦霧再度把注意力放到顧無琢身上。

她将寫得滿滿當當的紙張燒毀,離開客間去找時梧聞。

見到林曦霧,醫修熟練地關門。最初瞞着少主合作時,時梧聞尤為緊張,久而久之,他竟已習慣起來。

将少女迎入房間,他面帶笑容,輕咳幾聲,提筆寫字:“多虧林道友幫助,近日來,少主的靈臺愈發穩定。”

“少主讓雲月調查的秘境,如今也有眉目。那處秘境中住着萬劍宗曾經的醫修長老陳秋,見面後,或許他身上所中的怪毒也會有答案。”

林曦霧兩手托腮,滿臉的笑容,也用隐字書交流:“那可真是太好了。”

“但……如果要渡化邪氣,還是差了一點。”醫修輕點額頭,露出幾分苦惱。

“林道友,少主近期沒有情緒失常吧?”

“沒有。”林曦霧搖頭,“我一直陪着他,他調查父母過去之事時,也在密切關心他的情緒。”

“那就怪了……他的識海大致平穩,靈臺也穩定下來,說明情之一字的确是方良藥。”時梧聞蹙眉,“可為何總感覺缺點什麽?”

一老一少兩人相對而坐,皆露出愁苦的神情。

良久,時梧聞提議:“要不,下點猛藥?”

林曦霧擡頭,見到他嚴肅的表情,忍不住一愣:“什麽猛藥?”

“林道友若是希望盡快渡化邪氣,不如與少主更進一步。”時梧聞面無表情,說出驚世駭俗的臺詞。

時梧聞一直不明白,林曦霧對顧無琢是何感情,幹脆把她當成無情無義的女郎。話出口時,完全未加思索。

林曦霧:“您說的更進一步……”

“就是你想的那樣,陰陽調和……”時梧聞表情不變。

他大說特說,說得十分詳細。一擡頭,卻驚訝地愣住。

少女的目光未加回轉,仍定定瞧着他,一張精致俏麗的小臉t紅成只嬌豔欲滴的蜜桃。

林曦霧的臉上滿是羞赧,罕見地露出幾分嬌怯:“……這,這。”

她還沒做好準備啊。

林曦霧“這”了半天,滿臉通紅,擡手捂住臉:“進度太快了吧。”

“也不必,反應這麽大……”時梧聞擡手,發現事情和他想象的不一樣,慌忙委婉語氣,“以少主對待情愛的性格,親一口應該就能有大進展。”

林曦霧五指分開,露出烏亮亮的眼睛,如同情窦初開的少女。

時梧聞看着,眉毛蹙起:“林道友,你對少主,有情?”

林曦霧渾身酸軟,沒骨氣地點頭。

醫修忍不住問:“若是喜歡,為何一定要走?”

為何?

林曦霧雙手握緊,動了動嘴,不知該如何回答。

她的确,喜歡顧無琢。哪怕回到現代社會,她應當也忘不了他。這輩子是否能有機會喜歡上別人,都說未知數。

但她不屬于這裏。

“如果只是親一口……”畢竟是極度缺乏經驗的黃花閨女,林曦霧一想到時梧聞說過的話,面頰就發燙,“應當沒有問題。”

她轉移話題的痕跡過于明顯,時梧聞嘆了口氣,不再追問。

說得輕松,實操起來卻很難。

轉眼春意更濃,連陳秋所在的秘境都被找到,林曦霧仍沒能尋到合适的機會。

相處時,顧無琢無論是溫柔體貼的态度,還是捧在手裏怕摔,含在嘴裏怕化的動作,都挑不出毛病。

但每次氣氛到節點,眼看就要發生些什麽時,他會默不作聲地将臉轉開。

似是在克制,又似是在抵觸。而他的識海也誠如時梧聞所言,雖然能接受少女靈識探入,卻自始至終差了些許穩定。

林曦霧向時梧聞問了渡化的方法,默默記下并熟練背誦。只待日後情到濃密,他徹底放心時,抓住機會一鼓作氣。

确定陳秋的秘境位置後,在林曦霧的強烈要求下,顧無琢只能帶她一塊兒行動。

秘境位于四方域西峽谷處,之所以能夠在短時間找到,全靠林曦霧的一縷靈力鑲嵌。

沒錯,在氣運之子的光芒籠罩下,林曦霧和顧無琢曾去過,又因為秘境扭曲被抛出的地境。那兒的靈力極淺,分布最廣處也不過金丹境,甚至比不過林曦霧,顧無琢放心地帶她前往。

再進入時,那棵用來綁洛雲塵的綠樹仍然存在。藤蔓纏繞枝幹間,見到來者,想到過去的不敬,忍不住瑟瑟發抖。

林曦霧抿嘴一笑,壓根不去計較。顧無琢走在她身邊,撥開茂密的葉片垂蔓,不讓它們碰到林曦霧。

“賀舒蘭說,陳秋為自保,在林間藏匿身形,需得使用信物,方能尋到他。”林曦霧手中拿着玉佩,在真氣的指引下移動。

“依照玉佩的指引……”她暫時不去想如何親到顧無琢,專心尋找那名醫修。

踏出一步,少女的聲音卡頓。

她猛地發出聲尖叫,轉身想跑。

她忘了身後還有人,還沒來得及跑,便撞入一個略帶冷意的懷抱。林曦霧下意識伸出雙臂緊緊摟住,聽見顧無琢輕聲問:“怎麽了?”

“我檢查過了,沒有危險。”顧無琢擡頭,眼底泛起寒光。他的真氣鋪開,再度确認,并無能威脅到他們的事物存在。

懷中少女渾身顫抖,她僵硬地探出手:“……蟲子。”

會飛的,會發出嗡嗡叫的蟲子。

顧無琢扭頭,正好和只金光閃閃,快樂飛翔的金龜子面面相觑。

片刻後,金龜子,以及滿樹林的飛蟲皆換了地方,險些英年早逝。

“沒事了,都被我趕跑了。”冷白色的手掌輕撫少女後腦,顧無琢柔聲安撫。

“阿霧,怕蟲子?”

林曦霧搖搖頭,又點點頭。

她并不是任何蟲子都怕,她只會恐懼那些會憑空發出聲音,展翅高鳴的飛蟲。

無論是走在路上,耳邊突然傳來連串鳴叫。還是夜深人靜時,有不速之客在房間中亂撞,都會讓她一直樹立的天不怕、地不怕的形象崩塌。

憋了許久,她猛地擡頭,眼中露出幾分破罐破摔的狼狽:“怎麽,怕蟲子很丢人嗎?”

顧無琢搖頭,他确保林中恢複安靜,實在忍不住,低低笑出聲。

“對不起。”林曦霧被他單手摟着,拉長聲音喊,“破壞了你心目中完美女孩的形象,實在抱歉。”

顧無琢:“很可愛。”

林曦霧:“……”

平平淡淡的一句話,讓她的臉忽地一燙。

她在顧無琢懷裏哼唧幾聲,回到正題上:“依照真氣的指引,就是那兒了——”

話說到一半,她渾身一顫,險些又翻個白眼暈過去。

林曦霧原以為,醫修的住所應該與時梧聞一樣,不說像主人那般仙風道骨,至少也該長期浸潤藥香中,幽靜雅致。

哪裏會想到,小小一間木屋周圍,竟全是發出嘶嘶聲響的爬蟲,顫動翅膀亂飛的各類蠅蚊。

顧無琢從身後托住她:“清心。”

他的靈體內邪氣重,無法幫她梳理經脈,只能口頭提示。

林曦霧花了許久,才勉強恢複鎮定。此地出去各類昆蟲外,還栽種不少奇異的花草,看上去的确是行醫之人的居所。

“可,為何不見主人家?”她鼓起勇氣往裏走,擡手叩門,仍無人回應。

青年長指探出,點在腰間翠色玉笛上:“不急。”

玉笛發出聲清脆的長音,攜帶玉佩中的真氣蕩出很遠。

下一瞬,秘境中的環境再度一變,蠱蟲與花草消失無蹤,只剩木屋孤零零地立着。

再下一瞬,木屋變成人,一身麻布粗服,如同莊稼漢般的中年男子面帶淳樸的笑容,朝兩人行禮:“先前不知二位是敵是友,遲遲不曾相見,實在是失敬。”

其實直到現在,陳秋也不确定對方的來頭。

顧無琢沒有和他廢話:“你可以回萬劍宗了。”

陳秋面上,笑容一滞。

顧無琢:“你躲藏那個人,即将恢複山岳傾的身份。與其靠詐死東躲西藏,回到萬劍宗,反而更利于保證你的安全。”

陳秋表情一連幾遍,最後深吸一口氣,輕笑開口:“如此,我總算放心。”

他上下打量顧無琢:“你手中的玉佩,是賀舒蘭給的?”

“是。”顧無琢點頭,“我可以助你離開秘境,但前提需要道友相告風霖中毒一事。”

“他中的不是毒。”陳秋确認玉佩真身後,坦然相告,“确切說,并非世上叫得出名字的任何一種毒。他身體中流淌一種汁液,深紮入靈脈,催動他速死,歸于塵土成為地脈養分。”

【不會吧……】系統和林曦霧一起聽陳秋說話,恍若癡傻,【這種描寫,不就是地脈菩提的汁液嗎?】

【無論是強行令修士回歸地脈,重散靈力于天地間,還是像此前方依然那樣靠術法短暫地脫離三界,不被旁人所尋到,皆是菩提樹汁的用途。】

【那我等遵循世界意識穩定劇情,穩定的究竟是什麽啊?!】它猛地意識到不對勁,人類般發出驚叫。

林曦霧聽系統接連不斷地說話,一顆心亦提到嗓子眼。

她扭頭去看顧無琢,青年面色如常,看不出喜怒。

短短月餘,他已接受到太多的信息。先是被做成傀儡的父母,又是赤水襲擊的多方實力浮出水面,換個人,恐怕早就暴怒不已。

若非中間隔了三年,顧無琢得知這些事時,情緒應當也會完全失控。因此,在故事的最後,他才是那般結局。

當他閉上眼時,究竟在想什麽?

仇恨、不甘,還是……

林曦霧忽然問:【統子,在原本的劇情裏,俞鳳舞還活着嗎?】

【活着啊,顧無琢死前,男二、女二還見了一面呢。只不過女二號活到了大結局,作者沒有再往下寫。】

啊,那他應當是真的覺得自己報了仇,才會笑着合眼。

林曦霧轉過視線,壓抑住心中湧動的酸楚。

這一次,他的結局絕不會像不知何處來的故事那樣。他要好好的,一輩子好好的。

林曦霧深吸一口氣,朝陳秋開口:“仙長在此隐居多年,可有尋到治療的方法。”

陳秋看向林曦霧,又看了看顧無琢,眼中閃過到光:“她又動手了?”

“原來如此,你們是因為這個才找到我的。”

他也不遮掩,把低下腰杆挺直了些:“我本該從最開始就該有思路,可那個女人決心要道侶的性命,不肯讓我靠近半分。多虧我趁她不注意,存了瓶風霖的血逃走,藏到這三重秘境之中。”

陳秋掃視兩人,目光落在顧無琢身上:“你身上的特征,與他很像。若是你早說實話,我也不遮遮掩掩。”

簡短的診治後,他的眼底浮出t驕傲與自得:“小友,我需要從你的靈血做藥引,明日便能完成配藥。”

陳秋席地而坐,像是瞬間着了魔,貪戀而狂熱地浸入自己的世界。

林曦霧不敢打擾他,傻站在原地,又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要不她替陳秋守個夜,等他把藥制好?

林曦霧的想法,在一只靈偶走到陳秋面前,或保護或監視地站在一旁時消散。

她的手被拉了拉,回頭看,青年眉眼溫潤,臉上帶有幾分笑意:“秘境的時間與外界聯通,晚上林中恐怕會冷,進屋吧。”

屋?

“可是,竹屋是第二重秘境的幻象……啊?”

林曦霧疑惑的聲音,在看到不知何時憑空出現的精美兩室小屋時,戛然而止。

“顧無琢,你帶的?”

“嗯,你每晚有睡眠的習慣,我擔心此次出行耗時太久。”

“餓了嗎?想吃些什麽?”

最近這段時間,他忙裏偷閑,就會着手學習凡間百姓的做菜方法。和林曦霧相伴外出時,顧無琢帶的都是新鮮食材。

林曦霧與青年四目相對,眸中閃過道精光。

她反手勾住顧無琢手臂:“顧無琢,這兒全是蟲,我會害怕,你今晚和我一塊兒睡。”

安靜,隐蔽,只有他們兩人,還有比現在更好的機會嗎?

無論是穩定識海,還是渡化邪氣,她今晚就要把事給辦了。

青年一愣,旋即意識到她話裏的意思:“不可。”

“有何不可?”林曦霧揚聲頂嘴,抱着顧無琢的手臂一頓搖,“我們都是道侶了,你卻不肯和我待在一起,你是不是變心了?”

顧無琢答得很快:“我沒有。”

他的喉結上下滾動,耐心地與林曦霧解釋:“阿霧,這不合規矩。修士結成道侶,并非口頭一句一句話的事,還需選吉日舉行昏禮,方可神魂結契。”

在沒名沒分的情況下,引誘她與他神識交融,已是他占了便宜,不能一步錯,步步錯。

下一秒,貼在他身上的少女紅了眼:“你就是嫌棄我了,果然男人都是大騙子,嘴上說愛,實際上嫌棄得很。”

顧無琢:“……”

他陪林曦霧來到給她布置的卧房。

卧室按照少女的喜好布置,四方天地,裝飾精致且清雅,窗邊挂簾垂落,真氣影響下無風自動。

顧無琢合上窗葉,确認屋中沒有飛蟲,又聽林曦霧開口:“顧無琢,你躺床上來。”

顧無琢:“……”

他念了遍清心訣,合衣枕在少女身邊。

林曦霧樂了,她翻身轉向他:“顧無琢,你閉眼,和我一塊兒睡。”

眼見眼前人聽話地閉上雙目,對外界卸下防備。林曦霧往前挪了挪,面頰飛上團火紅。

這次可不是簡單地親親碰碰,她要靠書本上得來的知識,将顧無琢親得渾然忘我,醉仙欲死,趁機把他識海內的邪氣全部趕走。

舌尖輕舔唇瓣,少女暗搓搓地伸出指頭,欲捧住顧無琢的雙頰。

側卧的青年忽地睜眼。

林曦霧半個身子坐直在床上,以一種古怪的姿态向下趴,突兀地與顧無琢對上視線。

他的瞳孔安靜非常,猶如潭冰冷澄澈的湖水。

林曦霧與他四目相對,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她幹巴巴地笑:“你看,氛圍都到這兒了,咱們親一口吧。”

顧無琢側轉過身,沒有說話。

心髒躍動得極為厲害,除去被他苦苦壓制的沖動外,還有另一種情感。

恐懼。

他在害怕。

顧無琢清楚,不應該懷疑林曦霧。她的坦誠,她的熾烈,都無比真誠,足以讓他抛去所有的懷疑。

但……

她太熱情了,熱情得亂了節奏。

仿佛迫切地想達成某種目的,從許多日前,就開始不斷地朝他遞誘餌,吸引他吃掉眼前的果實。

顧無琢不由得想起最初相遇時,他擔心她是別人派來的細作,明明已動手傷了她,卻又戴上溫和的假面接近時的模樣。

從林曦霧表白開始,一股強烈的不安就藏在顧無琢心底,被他數次壓下,又數次冒出。

許是現在的時光太過夢幻,他像是中了毒,上了瘾,完全不願意去想糖衣褪盡後,等待他的會是何種結局。

“罷了。”顧無琢道。

林曦霧聽到他笑了一聲,冰封的雙眸化作春水,情欲與愛意滾滾而來。

她不明白顧無琢為何發笑,只覺自己臨時起意醞釀的計劃再度失敗,落寞地直起身子,想重新躺下。

顧無琢擡手,按在少女腦後,倏地下壓。

冰冷的雙唇,瞬時被滾燙的熱情包裹。

無論她的吻的背後是什麽,他都甘之如饴。

只要……她不離開他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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