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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鶴銜, 怎麽還沒準備好？”

沈鶴銜正對着手機發呆，給柳笙歌的短信毫不意外地沒收到回複。

“陳媽媽……”

“你眼睛怎麽了？”陳培發現她雙眼通紅，像是剛哭過一般, 擔心道，“春季過敏了嗎？”

“沒，有點不舒服搓了一下, 現在已經好了……我馬上做準備。”

沈鶴銜将手機放到一邊，起身脫起外套。

“盈盈有給你打電話嗎？她應該沒忘記你生日吧？”

“嗯, 盈盈給我發過消息了。”

“那晚上和你那個柳學姐約好了嗎？想好去哪裏吃飯了嗎？”

沈鶴銜遲疑了片刻, 努力擠出笑容：“嗯，我們約好了。”

她雖然不擅長也不喜歡撒謊, 但同樣不想讓陳培擔心。

說到底過生日本來就是她一個人的事, 如果陳媽媽知道她沒和朋友一起過，肯定會想着幫她張羅。

“那就好，你今天和朋友好好放松一下, 之後這段時間會很忙，”陳培看着眼前這個安靜的小徒弟, 耳中聽着場館外籃球場上的熱鬧喧嘩, 兩相對比下不禁對沈鶴銜生出幾分心疼, “要是不練體育, 你現在也能和同學們好好玩了。”

沈鶴銜驚訝了一下, 等明白陳培的意思, 不禁露出了笑容：“陳媽媽, 我要是不練跳高肯定連大學都考不上, 我念書那麽差。”

“讓你宋叔叔輔導你, 考個本科還是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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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不練跳高還怎麽認識陳媽媽和宋叔叔啊？家裏也不一定有錢能供我上大學！”沈鶴銜脫完衣服伸展了一下四肢，精神振作了一些, “我很高興陳媽媽能發現我的天賦，很高興能發揮自己的特長，很高興能為國争光。陳媽媽，我從來沒有後悔過走上這條道路。”

陳培當然也沒後悔過，除了女兒以外，她最為驕傲的就是培養出了沈鶴銜這個徒弟。

“哈哈，別光嘴上說說，”她拍了拍沈鶴銜的肩膀，“皮給我繃緊點，別以為剛比完賽就能放松。亞洲運動會今年可是在咱們地盤上開，你不再争個光，別人會說你之前是靠運氣。”

“我明白！”

能夠上大學，能夠認識柳笙歌，能夠榮譽加身受人喜愛都因為她是一名跳高運動員。

她從沒有後悔過把時間花費在訓練上，當然更不會哀怨沒有時間玩樂和陪伴朋友。

這是她自己的選擇。

她只是很後悔傷了學姐的心，很遺憾可能無法維持這段的友誼，很難過兩人終究身處不同的世界，最後只能漸行漸遠。

她回複牧涵星的話是內心真實的想法，只是還有更自私陰暗的念頭她沒能說出口。

和學姐成為朋友，成為學姐最好的朋友，成為那最好朋友裏最特別的一個。

她希望學姐只對自己那樣親密，只摸自己的頭，只親吻自己。

可現實是，她沒有那麽多時間可以陪伴學姐，也不像牧涵星那樣機靈體貼。

所以她完全能夠理解學姐疏遠自己的做法，也決定不再死纏爛打。

交朋友或許真的可以成為一個人的事，無所謂競争或者退出，只要她心中認定學姐是朋友，那學姐就是她一輩子的朋友，即使學姐不這樣認為也沒有關系。

“好了，先跑起來，高擡腿！”

陳培的聲音回蕩在體育館中，跑鞋與場地地板的碰撞聲清晰可見，漸漸壓過了操場外傳來的喧鬧。

那些沒有流下的淚水似乎化作了汗水，沈鶴銜壓抑低沉的心情得到了緩解。

她想，即使這段友誼終将畫上句號，她也希望能在最後給學姐留下一個好印象。

她要帶着最珍貴的禮物和最誠摯的歉意向學姐道歉。

“咦？柳學姐呢？”

牧涵星回到操場上時，柳笙歌已經不見了蹤影。

“笙歌身體不太舒服，先回家休息了。”代替柳笙歌的人是胡彤，“小牧你來得剛好，幫我一塊兒看場子吧，我快無聊死了。”

“啊？學姐怎麽突然身體不舒服？”

“不知道是生理期還是中暑了，反正臉色看着很不好，我本來想送她回家的，她偏不要。”

“我打個電話問一下！”

牧涵星有些着急，摸出手機就給柳笙歌撥了過去，只是電話響了很久都沒人接聽，她最後只能發了個慰問短信。

“唉，”胡彤看着她擔憂着急、失魂落魄的模樣，感嘆地搖了搖頭，“又一個迷上笙歌的，沒想到升上大二後她的魅力竟然發展成男女通吃了。”

牧涵星看向胡彤：“胡學姐，那你知不知道柳學姐晚上的約會有沒有取消啊？”

她原本認定那個人是沈鶴銜，可試探過沈鶴銜後才發現自己搞錯了。

“她晚上還有約會啊？那我就不清楚了，”胡彤一臉促狹地看着牧涵星，“我說小牧啊，你是不是太急了點？這才認識笙歌多久啊，攻勢那麽猛，小心把笙歌吓跑了。她能接受你喜歡女生，但也不一定能接受你喜歡她啊。”

“哈哈，就算柳學姐不喜歡我，應該也不會在意我喜歡她吧？再說了，我們只是認識得不久，不代表我關注學姐不久啊。”

大一剛進入學校不久，牧涵星就關注到了柳笙歌，畢竟是那樣一個美人，又活躍于各種社團和晚會，想關注不到也很難。

只是對方身上那股直女氣質太過濃厚，身邊又不乏男性追求者，她也就沒有行動。

雖然有些號稱直女的女生性向可能流動，但直覺告訴她柳笙歌并不好搞定，她也不是很想自讨沒趣。

直到校內開始流傳她和沈鶴銜關系親密，牧涵星才發現自己這一猶豫可能被人捷足先登了。

對于沈鶴銜，她也不算陌生，畢竟現實裏比她高的女孩子本來就不多，對方又有跳高紫微星的名頭，她就關注了一下，并且非常武斷地認為對方和自己同屬性——否則也太暴餮天物了。

而在姬達狂響後，她就陷入了一種奇怪的較勁狀态。尤其是沈鶴銜還和自己非常有好感卻不敢接近的學姐發展成了“親密友人”，她莫名有種自己輸了的感覺。這次她會借機接近柳笙歌不能說沒有受到那種較勁狀态的影響，但她會那麽鉚足了勁，則完全是因為柳笙歌暧昧的态度。

和之前所以為的不同，牧涵星現在完全能确定柳笙歌和沈鶴銜沒有交往。與此同時，她也從柳笙歌身上接收到了“女孩子也不是不行”的訊息——對此她最熟悉不過了。

即使是自稱直女的女生之中也有一部分這樣的人，或許是出于好奇，或許是把形象中性的女生當作男生，也或許只是對特定的人有感覺，無論是哪種原因，有些女孩并不如她們自己所以為的那麽板直。

雖然認識的時間很短，但牧涵星從柳笙歌身上感覺到了這種特質，并且還能感覺到她很樂在其中。

畢竟被同性喜歡，也是一件很讓人有成就感的事。

老實說，牧涵星還從沒有和一個人那麽合拍過。

暧昧拉扯總是讓人心動的，即便明知道有一些是場面話，她也會因為猜測其中有幾分真意而感覺到樂趣。

她從柳笙歌身上感覺到了危險，感覺到了自己的陷落，但她想得很明白，自己就像一只被逗貓棒玩弄的貓咪，就算到最後只是一場空，至少在過程中得到了快樂。

危險的女人總是迷人，她已經很久沒有過這樣心動的感覺，所以不介意使出渾身解數吸引柳笙歌的注意。

萬一呢？

牧涵星也并不怕沈鶴銜去柳笙歌面前告狀，因為在她看來，柳笙歌是享受他人為自己競争的，或者不如說，在制造競争的人就是柳笙歌。

她也并沒有使用什麽下三濫的手段，不是嗎？

況且到了最後，無論是她還是沈鶴銜恐怕都沒辦法成為這位學姐的歸宿，因為“女孩子也不是不行”的直女到通常最終還是會選擇男性。

畢竟有更安穩輕松符合普世價值的道路，為什麽不走呢？

像她們這樣“帥氣體貼又安全”的同性，作為青春期和校園生活裏的調劑最美味不過，可一旦摻雜進現實，摻雜進柴米油鹽、雞零狗碎，事實上也并不比普通的男女關系美好上多少，一切甜蜜終會消散，最後只剩一地雞毛。

所以她想得很明白，對自己的定位也很準确，給女孩們浪漫的幻想，偶爾談一場甜蜜的戀愛，在察覺到苦澀前分手……誰都不會受傷。

以學姐的性格，應該更容易接受她這樣機靈聽話又不會添麻煩的對象吧？

畢竟沈鶴銜……那樣感情沉重又一根筋的人，招惹上只會傷人傷己而已。

*

“砰——”

鈴聲随着手機狠狠撞上牆面又重重墜落在地而變得低弱嘶啞，碎裂的屏幕上隐約顯現出牧涵星的名字，但幾下震動過後，不堪重負的機體終于還是徹底安靜了下去。

公寓裏已經一片狼藉，桌椅翻倒，原本在沙發上的抱枕也落了一地。垃圾桶因承受不住蛋糕盒的重量翻滾在客廳中央，周圍還撒了一堆不知道原型是什麽的碎玻璃。

柳笙歌披頭散發，臉色難看到了極致，全然沒有平日娴靜溫柔的模樣。眼見着去年剛買的新手機在自己的摧殘下壽終正寝，她眉頭也沒皺一下，翻倒出提包裏的所有東西。

不知道是因為大鬧了一場還是因為氣急敗壞，她急促地喘息着，胸口劇烈起伏，甚至連身體也在微微發抖。

終于，她在翻倒出的物品堆裏找到了那個包裝精美的禮物，而後狠狠地扔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