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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沈鶴銜從來不知道, 失去一個朋友的聯系竟然是那麽容易的事。自那天過後，無論是發短信、打電話還是使用聊天軟件，她都沒能再聯絡上柳笙歌。

她不是沒想過去上課的教室找, 可一方面她不知道柳笙歌的課程安排，另一方面又沒什麽時間。甚至連運氣也沒有眷顧她，整整一個星期, 她都沒能和柳笙歌在校園裏偶遇。

最後她只能把希望寄托到了學校的頒獎儀式上，她記得輔導員說過, 柳笙歌是儀式主持人。

頒獎儀式安排在周六晚, 輔導員特地叮囑沈鶴銜戴上她的金牌，屆時可以與校領導一起拍合照。

出席儀式的人員除了校領導, 院領導以外還有得獎者的相關人員, 譬如班主任、導師或者社團顧問，甚至還邀請了一些榮譽校友。作為沈鶴銜的教練，陳培自然也出席了這場頒獎儀式。

沈鶴銜大大小小的獎得過不少, 從第一個全國性的冠軍開始，學校, 家鄉以及縣市都會給予她一定的獎勵, 當然, 獎勵最豐厚的當然還是這次獲得的冠軍。

不止是體育局給了她相當高額的獎金, 省市政府還共同在H市獎勵了她一套房子, 相比較而言, 學校給予的表彰和獎金更偏向于榮譽性質。

沈鶴銜非常珍惜他人對自己的每一次肯定, 只不過這一回她的心思實在無法集中在頒獎這件事本身上。

她時隔一周終于再次見到了柳笙歌, 雖然這并不是兩人分開最久的一次, 但是她等待得最煎熬的一次。

“接下來有請榮獲國際華語辯論賽冠軍的……”

作為主持人，柳笙歌化着比平日更明豔一些的妝容, 烏黑的長發挽在腦後，露出修長白皙的脖頸，一身略顯正式的仿旗袍禮服看起來大氣又端莊。

她全程脫稿，游刃有餘地推進着儀式地進行，掌控着頒獎的節奏，引導着獲獎者發表感言，為領導留出講話的時間，從頭至尾沒有出現一絲纰漏，甚至連笑容的弧度都不曾有變化。

她是Z大最金牌的主持人，除了優越的外表、字正腔圓的發音這類硬性條件以外，更為人稱道的是她對活動全局的掌控力，對突發狀況的随機應變能力，以及能完全脫稿的優秀記憶力。

她不僅能夠自己寫稿，還能參與策劃，不論是像這樣比較嚴肅正規的頒獎儀式，還是晚會文娛類的舞臺表演，她都能手到擒來。

自她入學後，校內活動無論大小，主辦方都希望能邀請她來擔任主持，她也因此與各類社團、組織甚至是校領導們建立了良好的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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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笙歌會被稱上一句“校園女神”的主要原因就是，很多人是從舞臺上第一次認識的她。

聚光燈下的柳笙歌看起來比平日更加光彩照人，而她落落大方、成竹在胸的表現更是讓沈鶴銜欽佩憧憬。

沈鶴銜癡癡看着臺上的人，直到聽見對方喊出了自己的名字，才如夢初醒般站起了身。

沈鶴銜的出場順序被安排在了所有獲獎者的最後，可能是因為她是臨時加入的，可能是因為她是唯一一個體育類比賽的獲獎者，當然也可能是因為她的這個獎項于國內而言最為重磅，所以學校給了她大軸出場的待遇。

感覺到大家的目光集中在自己身上，沈鶴銜還是頗不習慣地緊張了起來。不過多年歷練也并不是毫無用處的，她稍微鎮定了一下，而後大步朝臺上走去。

柳笙歌喊出她的名字時，無論是表情還是聲音都與她說出其他獲獎者時沒有分別，可是她的微笑沒有達到眼底，她的目光從始至終都未曾在沈鶴銜身上停留過，就好像沈鶴銜只是一個陌生人。

随着離柳笙歌越來越近，沈鶴銜的心情也越來越低落。

“接下來請王校長來為我們的沈鶴銜同學頒獎。”

柳笙歌在她路過自己身邊時退了一步，仿佛只是自然地為獲獎主角讓出更顯眼的位置。

沈鶴銜的心卻跌至了谷底，身體也被冰冷侵襲。

柳笙歌疏遠的态度，客氣的表情，冷淡的目光讓她徹底明白，兩人無法再回到曾經的關系。

她幾乎是麻木地從校長手中接過了獎狀，随後的感言、合照以及其他一切流程都沒在她的腦海中留下太多的印象。

過往豐富的領獎經驗似乎讓她形成了條件反射，在她無法思考時，身體自行完成了一切。

儀式結束時，時間已來到了晚上八點，柳笙歌作為主持人直到其他人全部離開才最後走出會議廳。

“學姐——”

沈鶴銜就站在離會議廳大門不遠處，柳笙歌卻仿佛沒有看見她一般自顧自地鎖上了會議廳的門，而後從她面前目不斜視地走了過去。

“學姐……”

沈鶴銜的聲音微弱了幾分，遲疑片刻後還是鼓起勇氣跟在了她身後。

“好久不見學姐，你最近還好嗎？”

她笨拙地找着話題，聲音因緊張而發緊。

柳笙歌沒有回答，樓道裏回蕩着高跟鞋輕輕撞擊臺階的聲音，卻更襯托出氣氛的沉默。

就在沈鶴銜以為柳笙歌不會搭理自己的時候，對方終于開了口。

“我有哪裏看起來不夠好嗎？”她背對着沈鶴銜，聲音似帶着笑意，“啊，和我們世界冠軍的春風得意比起來，或許确實不夠好吧。”

那不是笑意而是嘲諷，沈鶴銜聽出來了。

她的胸前還挂着那枚珍貴的金牌，這一瞬間只覺得臉上火辣辣的。她很為自己獲得的榮譽自豪，卻不想被柳笙歌認為自己愛炫耀。

“我沒有這個意思……”

“我當然知道你沒有。”柳笙歌在樓道轉角的平臺上停下了腳步，揚起頭冷冷地看着沈鶴銜，“畢竟我根本入不了你的眼，随口的一句問候我不會多想的。”

她臉上的妝容在廊燈下似在閃閃發光，配上淡漠的神情更顯出幾分冷豔來。

沈鶴銜微微睜大了雙眼，柳笙歌那不知道是在傷害她還是在傷害自己的冷酷話語叫她大腦一片空白，一時不知是該問柳笙歌為什麽會這樣想，還是該為自己辯解。

直到此刻，她依然不明白自己和學姐之間怎麽就變成了這樣。

事情發生得毫無征兆。

她只知道一切都是自己的錯，就像她一直以來難以交上朋友，一直以來總是能輕易地惹怒盈盈一樣，她現在又讓從來溫柔親切的學姐傷了心，生了氣。

她不知道該怎麽去挽回，甚至搞不清楚原因，連簡單的道歉都做不到。

“學姐……”沈鶴銜的聲音因悲傷而顫抖着，“請你不要那麽說，我真的很珍惜……”

“那你倒是說說你是怎麽珍惜的？”

柳笙歌覺得自己快瘋了！

眼前這個看起來可憐巴巴，無辜脆弱的家夥肯定不知道她有多麽努力地壓抑心中的怒火，所以才以為裝可憐還能讓她心軟。

從來沒有人可以羞辱她第二次，沈鶴銜做到了！

她一定是愚蠢到了極致才會認為沈鶴銜對自己的不上心只是因為單純和遲鈍，認為之前的事只是偶然發生，認為只要經過細心調教，狗狗就能改掉壞毛病。

但下意識的反應是不會騙人的，沈鶴銜第一次沒有把她放在第一位，将來也一定不會。

對沈鶴銜來說，不僅跳高有關的事項比她更優先，不知道是誰打來的電話也比她更有吸引力。

嘴裏說着自己是她最好的朋友，說着非常珍惜這段友誼，卻從沒有用實際行動證明過——她的大部分時間都花在了訓練上，集訓時可能幾個月都見不到人影，兩人甚至連照片都沒一起拍過！

沈鶴銜只是把她當成了一個方便的女人吧，一個可以随意撒嬌，随意享受親密，又能呼之則來揮之既去的女人。

她柳笙歌是不介意為中意的人事物花些精力，但她還學不會犯賤！

“啊~怎麽？說不出來嗎？”

她不允許自己去質問沈鶴銜，不允許自己表現出軟弱和歇斯底裏，因為沈鶴銜對她來說也不過是個玩物，她從來就沒有很在乎。

不合心意就換一個咯，沒必要搞得苦大仇深，依依不舍。

但是對方找上門來給她不痛快，她就沒必要手下留情了吧？

她倒是很想看看這個家夥能說出什麽話來。

“我……”

沈鶴銜抿着唇瓣，眼眶通紅地看着她，除了“我”之外再沒能說出一個字來。

“你看吧，我就知道，”柳笙歌的眉間因心口突如其來的刺痛幾不可見地皺了一下，聲音依舊冰冷，“沈鶴銜，說永遠比做更簡單，可是你竟然連說都說不出來。”

“對不起……”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沈鶴銜以為只要道歉就可以得到原諒嗎？她已經不想再聽到這三個字了。

誰說老實的人就不會狡猾？

沈鶴銜可是把她都耍得團團轉呢。

但是沒關系，她不在乎，作為斷舍離主義者，對于已經壞掉的東西，她向來不會有留戀。

“你說完了的話，我就先走了。”

“學姐——”

沈鶴銜焦急地連下幾個臺階拉住柳笙歌的手，柳笙歌頓住了腳步，擡頭死死盯着她的臉。

氣氛一時僵持，雙方誰都沒有先開口，直到一道急促的腳步聲由下而上傳來。

一個高挑的身影從樓道口冒出，沈鶴銜下意識看向聲源處，發現來人是牧涵星。

“學姐？”牧涵星停住腳步，來回看了一下兩人，然後露出了一個笑容，“因為你一直沒下來，所以我來找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