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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沈鶴銜的回答讓氣氛有一瞬間的凝滞, 當聽到“心痛”那兩個字的時候，柳笙歌因心口轉瞬即逝的刺痛而忍不住皺了一下眉頭。

明明腦子裏還有很多謬論可以說，然而看着沈鶴銜那雙已經染上了悲傷的黝黑眼眸時, 她發現自己竟然一句話都說不出口了。

她真的沒想到沈鶴銜會那麽堅定，那麽堅持，自己的引誘、蠱惑和逼近沒有讓她上鈎, 反而得到了一次比一次更坦白、更真摯也更沉重的回答。

她在這一個瞬間有一種确定的預感，沈鶴銜就算自爆喜歡女生這件事, 也絕不會屈服于欲望而親吻她。

這個暧昧游戲, 她玩不下去了。

兩人久久對視着，柳笙歌有種自己越來越無法承受對方目光的感覺。

太奇怪了, 她的自信、從容和篤定呢？

小鶴可是把金牌都……啊, 那跳高史上唯一一枚國際賽事的金牌真的應該屬于她嗎？

小鶴送給教練，捐贈給國家以及自己留着作為最珍貴的紀念，哪一個選擇都比送給她更合理吧？

到底是她瘋了, 還是沈鶴銜瘋了呢？

這究竟是多沉重的禮物，而她究竟能用什麽作為回報呢？

不不不, 她為什麽要想回報這種事？

她的人生中, 可從來沒有過回報他人的念頭。因為她一直都是精致的利己主義, 從小到大都只在做一件事：為自己争取利益。

因為你看, 就連她的父母都不愛她, 所以她就只能自己去掠奪了不是嗎？

他人的追捧和喝彩, 愛慕與崇拜, 還有主動為她送上的榮耀……不都是他們自願的嗎？

她為什麽要想着回報他人呢？

只要虛情假意地敷衍一下, 只要裝模作樣地應付一下, 愚蠢的人永遠也不會察覺到。

小鶴就很愚蠢。

竟然沒有看清她自私自利的本性，竟然沒有阻止她的靠近, 竟然那麽真情實感地喜歡上她，竟然把最重要的金牌送給了她。

明明可以裝作什麽都不知道，明明可以毫無心理負擔地享受她的親近，明明那麽渴望卻還要兀自忍耐，這難道不是愚蠢嗎？

所以一切都是小鶴自己的錯。

沒錯，一切都……

聊天軟件的提示音突然響起，打斷了兩人的對視和沉默的氛圍。

柳笙歌略有些慌張地扭頭，看到了正在跳動的頭像，她知道那是牧涵星。

沈鶴銜沒有說話，操作着鼠标默默點開了頭像，聊天框中是牧涵星邀請的話語。

“我現在拉你進群？”

柳笙歌下意識看向了沈鶴銜操作鍵盤的修長手指，大概是因為以前不怎麽用電腦，她打字的速度不算快，但每一個動作都很認真，很幹脆利落。

“小鶴——”柳笙歌摁住了她回複的手，聲音有一點點顫抖，“她要拉你加什麽群？”

沈鶴銜沉默了片刻，柳笙歌緊張得仿佛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她怎麽會忘了，如果小鶴說出答案，自己得有多為難。

“……是她朋友的群，不過我不打算加了，”沈鶴銜的聲音比剛才鎮靜了很多，“我沒有很多聊天的時間，也不是很會聊天，到時候她們還要顧忌我……我會拒絕她的。”

柳笙歌慢慢松開了手，不知是慶幸還是後怕。

沈鶴銜敲下回複：“不好意思牧涵星，我還是不加群了，之後集訓我也沒有太多時間。”

她打完就關閉了聊天窗口，柳笙歌不知為何有些受不了沉默的氣氛，幹笑着問道：“集訓……你什麽時候要去集訓？”

“下周三就去了。”

柳笙歌一驚：“那麽快？為什麽你之前沒說？”

“早上剛确定的具體時間，我們要準備九月份在本地舉行的亞洲運動會，訓練地點是我們省隊的場地，所以我随時可以入隊。”沈鶴銜想了想，“學姐你想去看嗎？我可以送你幾張票。待會兒也問問葉子姐姐她們想不想來吧，嗯……還有胡彤學姐和牧涵星。”

她細數着自己的朋友，發現這些人都是因為柳笙歌認識的。單憑這一點，她就對柳笙歌不喜歡自己這件事無法産生任何怨恨。

她真的很珍惜柳笙歌，所以希望兩人的感情能夠長長久久——即便只是友情意義上。所以她那麽努力地克制自己，那麽堅定地拒絕柳笙歌，因為她有預感，用含糊的态度對待感情最後絕無法獲得幸福。

“嗯……”

柳笙歌的腦袋因為剛剛的那個預感而有些混亂，一時不知道該做出什麽反應。

沈鶴銜嘆了口氣，問道：“學姐，我們能開始學習了嗎？”

“什麽？”

“我已經準備好了，”她說，“如果你那麽看重朋友的責任和義務，那我會努力不讓自己再産生想要親你的沖動……集訓或許是個好機會，我會好好鍛煉自己的。”

關于集訓，沈鶴銜雖然确實是今天才知道确切的日期，但在此之前其實就能大概估算出入隊時間，她一直沒有明确地和柳笙歌說這件事的原因，大概就是不想說這句話。

柳笙歌的耳朵裏嗡嗡作響，幾乎有些聽不見沈鶴銜近在耳邊的聲音——不，就算她聽清了也不明白沈鶴銜的意思。

這是什麽意思？

是說不會再喜歡她了嗎？

“那……那我祝你訓練順利，到時候取得好成績，”柳笙歌僵硬地摁住了鼠标，“我們開始學習吧。”

沈鶴銜周三離開學校時引起了不少人的關注，學校論壇裏也很快流出了所謂的小道消息。九月份的亞洲運動會開賽在即，市裏本就十分重視，大家就算是猜也都猜到她是去集訓了。

因為先前的大力宣傳，沈鶴銜的粉絲增長了不少，在學校論壇裏頗有讨論度，甚至有些人跑來問柳笙歌關于沈鶴銜的情況。

多麽好的炫耀機會？

但柳笙歌一點兒想炫耀的心情都沒有，因為她發現自己或許正站在一個人生的分岔路口上。

“不是吧，學生會聚餐你不去？”胡彤一臉驚奇地看着柳笙歌，“小沈都去集訓了，你應該沒有約吧？這兩月來的活動你是最大功臣诶，會長之前還和我說特別表彰你一下呢。”

Z大馬上就要進入考試月，比較大型的活動基本已經結束，校學生會準備趁此機會聚個餐，而柳笙歌作活動積極分子，沒有人認為她會不參加這種活動。

“嗯……大概是太累了，最近有些提不起勁。”

“唔，”胡彤仔細端詳着她的臉，不禁點了點頭：“臉色确實有點不好，不會是因為太久見不到你家小沈得了相思病吧？”

柳笙歌挑了下眉，皮笑肉不笑地道：“什麽‘我家小沈’？不是和你說過我們不是那種關系嗎？”

“真的不是啊？”胡彤壓低了聲音，“可是我覺得你倆超級搭的，而且你們之間的氛圍……”

“和你做了這麽久的朋友，我怎麽不知道你原來這麽懂？而且女生喜歡女生這種事……難道不該說得更慎重一些嗎？”

“那我不是壓低聲音了嗎？而且都什麽年代了，這很正常……不，我很樂見其成！”

柳笙歌嘆了口氣：“首先聲明……不管你怎麽想，反正我不是。”

“咦？那小沈呢？我覺得她對你不簡單啊，眼裏的愛意都快溢出來了。我聽說體育生裏挺多的，她也不是嗎？”

“那我就不知道了，不管她是不是和我們當朋友都沒關系吧？我只是單純很喜歡這個學妹……”柳笙歌不禁想起沈鶴銜的模樣，“她……很純真，很可愛。”

“是挺可愛的，像只大狗狗。”

“不要用狗狗來形容她。”

“怎麽了嘛，又不是貶義的，你不覺得她很像一只乖巧溫順的大金毛嗎？尤其在你面前的時候。”

“不，是細犬。”

“啊？”

柳笙歌異常認真地看向胡彤：“一定要說的話，小鶴更像細犬，從頭到腳沒有贅肉，腰窄腿長，對主人忠誠，歸家性也好。”

胡彤張了張嘴：“你剛還說不要用狗狗來形容她。”

“我可以，你不行。”

看着柳笙歌認真的表情，胡彤莫名感覺到了一股壓迫感，嘴裏不禁咕哝道：“占有欲那麽強，剛到底是誰說她不是自己家的……”

柳笙歌當作沒聽到，收拾完包起身準備離開。

“我和會長請過假了，你們晚上玩得開心。”

“诶，等等——”胡彤追了幾步，好奇道，“小沈說要送我運動會的門票，到時候由你轉達，你知道什麽時候能拿到啊？”

“什麽？”

柳笙歌已經有很久——準确來說是23天沒和沈鶴銜聯系了，關于門票的事當然也不太清楚。

“小沈之前和我說的，這不是快進入考試月了嘛，學生會活動也減少了，我怕之後沒機會問你，又不好意思去打擾小沈，還有牧涵星那張……”

“我回去問問小鶴……”柳笙歌想想不太對，“你又不是沒我聯系方式，怎麽會沒機會問我？”

“你還說呢，最近群裏多久沒冒泡了？找你私聊你也不回消息，你知道我不愛打電話的嘛，今天能當面問當然要當面問啦。”

“……誰讓你只會問‘在嗎’，有事不能直說啊？”

“那我不是怕打擾你嘛，而且也不是急事，”胡彤無語，“敢情你是看到了故意不回啊？”

“我——我只是看過之後忘了，不是說最近太累了嗎？有時候連手也懶得擡。”

胡彤點點頭：“你最近的狀态确實有點兒不對，之前會議上還走神了。怎麽啦？突然那麽down。”

柳笙歌吐了口氣：“大概是水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