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掌嘴
掌嘴
兄妹二人攜帶丫鬟來到柴炭房,行至門外,屋內正傳來歡喜的乞求聲。
“孫管事,你就多給些吧,我家主子病着呢,這點炭,根本撐不到明年開春。”
音落,對方陰陽怪氣道:“生了病就去請郎中,沒錢請不起就去找人借。你在這裏與我徒勞糾纏,這樣冷的天,二少爺凍壞了可怎麽是好?”
“你說的這是什麽話?”歡喜方才一直忍氣吞聲,此刻似是被激怒了,“你能否講講道理?這寒冬臘月的,我家主子每個月只能分得幾十錢木炭。這些炭頂多只夠支撐十餘天,還不如你一個管事分得多,有這麽欺負人的嗎?!”
歡喜話剛說完,只聽孫管事不耐煩道:“這是大管家的命令,我也沒法子。你有訴求便找他去吧,恕我愛莫能助。”
歡喜哭喪道:“大管家那邊我以前不是沒有找過。你不知道,我跑了好幾次,每次連開口的機t會都沒有就被趕出來了。您就行行好,再給……”
歡喜沒說完,只聽另一個聲音也幫着孫管事驅趕道:“行了行了,快走吧,別在這裏礙眼了,我們手頭還有一堆事要做呢,沒空聽你在這裏抱怨。”
不等歡喜再說,人已被推出門來。緊接只聽“砰”的一聲,關上了木門。
隔着一扇門,裏面的孫管事往地上啐了一口濃痰,與那人道:“不過是個不受寵的庶子,有什麽資格跟我提條件。小爺我肯分施舍他們一點炭火就不錯了,還不乖乖夾緊尾巴滾蛋!”
另一人笑着勸道:“孫哥消消氣,跟這種下賤坯子置氣不值得。來,咱倆繼續喝。”
歡喜聽着裏面的對話聲,也朝門上啐了一口:“狗眼看人低。”
其實歡喜心裏有些疑問,主子明明剛從廚娘那裏得到了一筆錢,完全可以到外面購買銀絲炭,為何還要他來這裏自讨沒趣,受人白眼。
雖然主子解釋說這筆錢另有用處,但至今為止,除了拿出一部分購置了袖箭以外,他想不到剩下那麽多,還能用到什麽地方。
猜不透主子的想法,索性不再去想。
歡喜悻悻然轉過身,正準備回去交差時,不料想,迎面一擡頭,正好看到熟悉的兩張面孔。
“啊!主子,小姐?您二位怎麽來這裏了?”
歡喜錯愕地看着兩人,動作遲緩地向兩人行禮,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周懷安看起來面色如常,周绮元早将方才的一切都聽了去,當先開口道:“我們若不過來一趟,只怕這些狗東西得插上翅膀飛上天了。”
說到這裏,她氣憤地走上前,一腳踹開了房門。
屋內兩人猝不及防被這聲破門聲驚了一跳,孫管事登時起身破口罵道:“你個龜孫有完沒……”
話沒說完,戛然而止。
孫管事看着突然而至的周绮元,以及後腳跟着進來的周懷安,當即一愣,旋即連忙對着周绮元賠笑行禮:“原來是小姐。小的不知您造訪,一時失言,還望恕罪。”
周绮元目光在兩人的臉上逡巡一遍,開門見山地問:“你二人便是負責炭火的?”
孫管事不知道大小姐所問何意,點頭哈腰道:“是是,正是我們二人。”
周绮元冷眼觑着他們:“我方才聽到你們二人辱罵二少爺,毫無敬意。既然不懂規矩,那便好好長長記性吧,”
說到這裏,她抱起胳膊,“你們二人互相掌嘴,什麽時候歡喜喊停,你們什麽時候停下。”
二人聞言忙不疊跪下磕頭求饒。
“小的錯了!”
“是小的失言,不該說那種話,求您大人有大量,不跟小的計較。”
“可惜,我不是大人,我這人就是要計較,”周绮元轉頭對歡喜道,“歡喜,這事交給你了。你什麽時候覺得滿意了,什麽時候讓他們停下。”
二人見風使舵,又連忙求向歡喜。
歡喜沒想到風水輪流轉,轉得如此快。他掏掏耳朵,學着剛剛兩人陰陽怪氣的口氣道:“你們快些,我還有事要做呢。等下若是耽擱了,就不只是掌嘴這麽輕松了。”
周懷安在一旁,不動聲色地看着一切,輕輕牽了牽嘴角。
二人苦着臉面面相觑。完了自知躲不過去了,只得咬着牙,你一下,我一下地互相扇了下去。
“太輕了,打重點。”歡喜提醒。
二人無奈加重了力道。
一聲又一聲,直到聽見清脆的響聲,歡喜方覺滿意。
一盞茶的工夫過後,歡喜看着二人紅腫的臉,氣也逐漸順了,方才語氣不耐道:“行了行了,這臉都腫成包子了,瞧着怪可憐的。你們兩個以後長點記性,記住這飯可以亂吃,話且不能亂說啊。”
“是是是。”
二人得到釋放,連忙向歡喜叩謝,完了又向周绮元小心翼翼地一拜。
“好了,言歸正傳,我今日來,是有事要問你們兩個,”
教訓完兩人,周绮元回歸正題,端着一張巴掌大的玉雪小臉,語氣嚴厲地質問,“不燒地龍,克扣木炭,致使主子生病,若是病情加重鬧出人命,你們誰能告訴我,這責任,你們兩個屆時誰來負責?”
二人再次一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回答不上來。
然後聽周绮元繼續又道,“還有我爹如果知道了這事,你們誰又能将腦袋提到他的面前,讓他消氣?”
音落,二人吓得一起伏在了地上,孫管事叩頭道:“大小姐息怒,小的冤枉,這不是……不是小的的主張,”
他支支吾吾,說的斷斷續續,“小的哪敢犯上欺主,讓二少爺受委屈!不燒地龍……以及克扣木炭的事,全都是……都是王大管家的意思,小的只是聽命行事。”
“那買辦以及分發衣物呢?也是王大管家的意思?”周绮元再問道。
孫管事不敢欺瞞:“是,府裏的吃穿用度都要經過大管家之手才能下發。”
周绮元定了定神,從屋中挑了一個木凳子,墊了塊帕子坐下:“去把那王管家請過來。就說我有話要問,別忘了,讓他把賬本一并帶上。”
她語氣淡然,嗓音稚嫩,但氣勢十足,讓人不由生畏。
二人想不通小姐為何突然管起這種事來,但看這架勢,又不像是開玩笑,一時間有些遲疑起來。
頓了頓,見她模樣認真,孫管事對手下吩咐道:“按小姐的吩咐,去請王管家過來一趟。”
“是。”
那人應聲說完,立刻唯唯諾諾地跑出去。
等待的期間,周绮元讓孫管事尋一把幹淨的木椅來。那人照辦不誤,很快從隔壁耳房搬進來一把梨花木椅,放到周绮元的旁邊。
周绮元晃着小腳,仰起頭,甜絲絲地喚了周懷安一聲“哥哥”,拍拍椅面道:“你坐這裏等。”
嗓音軟糯,比方才不知可愛乖巧了多少。直看得孫管事兩眼發直。
周懷安沒與她客氣,臉上挂着淡淡笑意,道了聲“好”,優雅地坐到她身旁。
二人等了不多時,很快便見一個三十來歲、油頭粉面的男人揣着個賬本,急匆匆趕了來。
王全進門與孫管事互相對望了一眼,轉臉谄笑着對周绮元道:“小姐,聽人說您有事找小人。小人這剛剛抽出身來,讓您久等了。”
周绮元沒理他的話茬,徑自問:“你手上的便是賬本?”
王全恭身點頭:“是。”
周绮元手心一攤:“拿來我瞧瞧。”
“小姐,”王全面露為難,“不是小的不肯給您過目,而是府中有規定,賬本未經夫人或是老爺的允許,其他人,是一概不能随意看的。”
王全一副秉公辦事的态度,拘謹笑道。
“如果我偏要看呢?”
“這……”王全幹笑道,“您這不是為難小人嗎?”
周绮元也不與他廢話,直接走過去,伸手從他懷裏将其抽出,捧在手中翻開來看。
王全吃了癟,黑着臉觑了她一眼,恭敬道:“小姐您放心,這賬本上的每一筆分配和支出,一條條記錄分明,且都是夫人由過目審核過的,保證沒有任何問題。”
來的路上,周绮元與周懷安問過了近來幾個月發放的份額。所以現下看的很是仔細,找到西院的份額時,不放過上面每一個字眼。
然而,她看了半晌,也沒發現任何漏洞,所有發放物品月例都能對得上。
她将賬本遞給歡喜:“歡喜,你負責替你家主子領取月例和衣物,你仔細看看,這上面的手印,是不是你親自按的。”
歡喜是周宜為周懷安親自挑選的小厮,既是小厮,也是伴讀,所以自然認得字。
王全反應淡淡,臉上隐隐露出竊喜之色。
歡喜接到手中辨認過後,沮喪地道:“沒錯,是小的的手印。”
那就怪了。
周懷安好歹也是侯爺之子,縱然非嫡,可分到手的東西卻和下人們相差無幾,實在可疑。
周绮元正陷入迷茫之時,王全低着頭,眼裏劃過一抹得意之色。
周懷安将對方臉上的得意捕捉到眼裏,忽然出聲道:“這賬本,興許存在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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