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病色
病色
歡喜恭聲詢問何事。
周懷安食指輕叩桌面,語速沉緩:“你将剛剛小姐交給你的錢,取出三十兩,送還那t廚娘。命她不得聲張此事,完了帶着錢立即自行離開府中,否則,便将她私吞買辦費用的證據,呈送到陳夫人和孟老夫人的面前,報至官府。”
歡喜:“……”
歡喜一臉疑惑地撓撓頭:“小的不明白,我們為什麽要這麽做?”
周懷安道:“她這人愛嚼舌根,今日在此栽了跟頭,保不齊哪天說漏了嘴,将今日這些事吐露出去。若是傳到夫人耳中,于我和小姐都不利。”
經主子提醒,歡喜幡然醒悟過來。
不得不說,還是主子考慮的周到。
他連忙應了一聲,正欲領命而去時,又聽周懷安道:“還有一事,”說到這裏頓了頓,“幫我購置三十支袖箭。”
歡喜聞言登時一驚。
他緊張地掃了眼門窗,然後回過頭來壓低聲音道:“主子,袖箭可是咱們大楚的禁物,這東西如何能夠買到?”主子您莫不是在說笑?
“我知道哪裏有賣,”
後面忽然聽到這句,歡喜更驚了。
他難以置信的看着自家主子,下一刻,只見對方微眯起雙眼,繼續緩緩說道,“你去城西白魁街,找一家名為‘銅老頭’的銅匠鋪,私下咨詢那店主,便可以買到。”
歡喜不知道主子是如何知道的那個地方可以購買,轉念想到自己問了估計也是白問,于是忍住一肚子的好奇心,老老實實應“是”。
*
周绮元從西院出來時,已經臨近中午,馬上便是用飯的時間。
孟老夫人自幾年前開始吃齋念佛後,不再與家人同席,是以周绮元徑直去了陳氏房中。
彼時周承光也在,不知又做了什麽錯事,正被陳氏耳提面命的教育。
兄妹二人彼此看不順眼,見面互瞪了一眼,誰也沒理誰。陳氏無奈搖搖頭,對此也已經見慣不怪,懶得再勸。
周绮元對陳氏簡單行過見禮,完了由丫鬟服侍着淨手,在一旁安靜的坐等開飯。
方才周懷安提醒過她的話再次重現腦海,以防萬一,她有些糾結要不要向母親提議,将廚娘換個人。
半柱香後,下人們布上飯菜。
這時,寅春忽然湊到陳氏耳邊低語了幾句,陳氏聽後輕輕蹙了蹙眉:“一聲不吭的就走了?”
寅春點點頭:“要派人追去盤問嗎?”
陳氏問:“府中可有發現丢失什麽貴重之物?”
寅春如實回複:“人剛走一會兒,尚未聽說丢了什麽。”
陳氏略一沉吟:“你帶人仔細查查,若是沒有丢失貴重物品便作罷,不用追究了,只再找個人頂替上去便是。”
周绮元不知道發什麽了何事,軟聲詢問道:“娘,發生什麽事了?您的臉色看起來不是很好。”
陳氏沖她慈色一笑,道:“無什麽緊要大事,竈房那邊的人禀告說,管事的廚娘忽然辭去了職務,卷鋪蓋離開了侯府。娘只是覺得有些突然,畢竟,這廚娘在咱們侯府中從事這個差事,已經許多年了。”
周绮元:“?”
周绮元心裏升起問號,暗道:難不成是對方不想還錢,所以逃了?
除了這個,周绮元想不到其他原因。不過而今人已經離開了府,于她而言也不存在什麽威脅,很快将其抛到一邊不再去想。
一晃幾日過去,這日早上,周绮元和前些日一樣,應付完了母親,便帶着小桃如約前往西院。一入前廳,正見兩個丫鬟忙着收拾房間。
二人向她行了見禮,周绮元面帶笑意地詢問:“我二哥哥在哪兒?”
二人看了眼內室,其中一個身穿青襖的丫鬟小聲道:“二少爺正在裏面看書呢,我幫您通報一聲吧。”
周绮元點點頭。
那丫鬟剛要進去通報,一個溫和的聲音自裏屋傳來:“進來吧。”
周绮元愣了愣,掀簾走了進去。
接着,一眼看到周懷安手持書卷,身後披着素白的氅衣,安靜的坐卧在床頭。他下半身蓋着一塊雪白的絨毯,将他整個人襯得更加溫柔恬靜,單純無害。
淺青色的床帏規整的垂在兩側,旁邊小幾上放着只剩藥渣的瓷碗,屋內彌漫着淡淡的清苦味。
周绮元停下腳步,自覺地從他身上移開視線,轉開身去。
她原想着将昨日廚娘離開府的事說與他聽,結果話到嘴邊一變,摸摸耳後,略顯拘謹地問了句:“你還沒起啊?”
“早就起了,只是閑來無事,坐床上看會兒書。”
周懷安一邊含笑說着,一邊合起書,從床上起身下地,簡單整了整衣襟。
周绮元正要問“怎麽不去書房看書”,忽然,抱着胳膊打了個哆嗦,轉而問,“這屋裏,怎麽這麽冷?”
然後發現總是服侍在側的歡喜不見了人影,又問,“歡喜呢?”
周懷安道:“他有事出去了。”
周绮元正在納悶去做什麽了,這時,前廳方才與她說話的那個丫鬟恰好走進來,附和道:“月底了,歡喜去了柴炭房,找管事的要炭去了。”
周绮元突然想起來什麽,不由看向床邊的炭盆。
她記得自己之前去他的書房,當時,歡喜也是端進去一盆炭火。
而且不僅如此,周绮元先前只顧着其他,眼下這才注意到,此處,明顯比自己住的地方要冷上許多。
“這裏……從來不燒地龍嗎?”她斟酌着問出口。
丫鬟正收着幾上的藥碗,聽到這句有些訝異的看向她:“小姐您不知道嗎?”她愁眉苦臉道,“府裏分發給我們的東西,向來都少得可憐,莫說燒地龍了,就是炭火都給不足,我們左省右省也不夠用……接下來的幾個月,還不知道怎麽熬呢。”
“小月,別多嘴。”
周懷安輕斥完小月,忍不住掩唇咳嗽幾聲。
名叫“小月”的丫鬟只得恹恹地閉上了嘴。
周绮元看向周懷安,這時才發現,他氣色蒼白,一副病色。
周绮元看得揪心不已。
難怪她找大夫開了藥,幾日過去了,病情卻是不輕反重。原來,根源在這裏。
周绮元若有所思,想起了小桃先前說過的話。
沒錯,柿子專挑軟的捏,他确實過得捉襟見肘,處處受制于人。
看來今日又有的忙了。
也好,她便趁此機會,将問題一道解決了。
周绮元轉頭問小桃:“小桃,府裏的所有吃穿用度分配,是由誰來負責的?”
小桃回禀道:“是由王管家分配的,不過落實之前,要給夫人過目一遍。夫人同意了,方能作數。”
母親對周懷安态度分明,這件事,莫非是她的主張?
周绮元不太确定,想了想,對小桃道:“你随我去找一趟那個王管家。”
她先問個清楚再說。
“我也陪你一道過去吧。”
周懷安忽然出聲道。
周绮元對上他溫潤的雙眼,為他病弱的身體擔心:“可你還病着……”
“無妨,”周懷安輕聲打斷了她,“不過幾步路而已。況且這件事與我有關,我怎能袖手旁觀,眼睜睜看你為我出頭卻什麽也不作為?”
周绮元:“……”
周绮元面露為難,想了想,只得應道:“那好吧,”說到這裏又關懷提醒道,“外面冷,你多穿點。”
周懷安只是微微笑了笑,将身上的氅衣攏了攏,道:“我們走吧。”
“這怎麽能行,”
周绮元一把按住他。
心道他穿這麽少出去,非得加重風寒不可。
二話不說,周绮元轉頭走到他的衣櫃前,拉開來看。
結果發現,他的衣櫃裏面根本沒什麽像樣的衣服,屈指可數的幾件禦寒棉服也都是用的次料,根本不能完全禦寒。
周绮元忍着難過和怒火,繃着一張小臉從中取了一件披風,貼心地遞給他道:“你再添一件吧。”多一件總歸能保暖些。
周懷安也沒拒絕,伸手接過,将其披在了身上。
趁着他系細帶間,周绮元左看右看,完了目光一定,起步走向床邊。
她從床頭撿起那只先前自己送給他的粉嫩暖手爐,完了走回來,塞到他的手上,“把這個拿上,以防凍手。”
周懷安揚起唇角,道了一聲:“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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