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瑪瑙珠耳墜

瑪瑙珠耳墜

宮宴到了後半夜, 歌聲樂聲仍不斷響起,宋宛辛一路跟着不遠處的兩人進了園林中,稍稍與喧嘩的宴樓吵鬧之聲隔開, 少女緩步慢行, 思緒忍不住飄遠。

倏忽間, 她瞧着成排的樟樹之間, 一抹明黃色的身影一閃而過,那下擺上金絲繡線的淡淡微光, 那款式, 像極了方才遇到的東宮太子所穿。

聽聞太子已經娶親兩年, 宮中一妻兩妾,他不在宴樓裏和官家暢飲,也不與想要結交的大臣們攀談,此刻孤身一人出現在幽靜的園林裏做什麽?

少女嗅到一絲陰謀的氣息, 她捂着肚子, 随口跟身邊女婢說了聲“我肚子疼, 先離開片刻”就撇開三人, 一路小跑進了樟樹林。

林中雖靜, 夏夜裏蟬鳴蛙聲依然響個不停, 宋宛辛踮腳慢慢前行, 終于在一處八角涼亭下發現了那抹明黃色的身影。

她不敢走太近,将就着面前一簇簇繡球花的繁枝遮住自己,蹲下身靜靜地瞧。

還好她藏得及時,不一會兒,一個着藏青色官袍的人一路疾走, 衣袍下擺掀起陣陣花葉芽瓣抖動,他目視前方, 并未發覺花叢的後面還藏了一個人。

裴宴卿循着花葉發出的簌簌之聲看過去,兩人目光對視,藏青色官袍男子立刻低頭,俯身行禮。

“殿下。”

那人一出聲,宋宛辛立刻反應過來說話之人便是她和裴宴臨在雍城遇到的姜青姜大人。

“查得如何?”

“回殿下,卑職派下梵城的人回來禀報說,确實有不少人在城內見過六殿下,他每每出現,身邊都還跟了兩名男子,應該就是那日在客棧救下他的人,據城裏人反應,如今那兩人都已經離開梵城。”

“不知去向?”

未聞有聲,宋宛辛擡頭瞧見姜青在墨一般濃厚的夜色中搖了搖頭,裴宴卿的步子似有挪動,他轉過身,目光穿過樟樹林層層疊疊對樹葉,凝望着宴樓的方向。

“現在不知那兩人是否知曉刺客的真實身份與你我有關,為保萬全,還是全部除去方才無後顧之憂。另外,我讓你去辦的另外一件事,進展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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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在布眼線,那裏……戒備森嚴,稍有眼熟之人都會立即被驅逐或者扣下審問,所以暫時還沒有找到合适的眼位長期蹲守。”

“絕不可以暴露,給派出去的人留絕命丹,必要時吞丹自盡。”

“是。”

清風陣陣,不時有晃動的花葉草枝觸碰到宋宛辛的肌膚,她蹲在原地有一陣,自覺雙腿已經發麻,見不遠處亭子裏的兩人已密談完畢,正準備起身逃走,沒想到身後突然竄出一只貍貓,它見有人,立即湊到少女身邊,用身子和尾巴不停地蹭着少女的衣角,宋宛辛大驚失色,連連伸手想将貍貓趕走。

卻不想那貍貓在地上翻了個身,突然叫了一聲。

“喵~”

不遠處八角亭中的兩人立即警覺起來,轉過身将目光朝繡球花從這邊看過來,裴宴卿最是緊張,眼露殺意。

“誰在哪裏?”

說着,兩人竟邁開步子,緩緩朝宋宛辛的方向走來。

少女大驚,顧不得腿腳麻了,半跪半伏地的順着花叢的眼神方向爬離原地,稍稍遠離樟樹林後,提起裙子跑出園林,直到看見宴樓與游園的人群之後,才扶在大殿外走廊上的廊柱喘氣。

幸好沒有被發現……看來對于裴宴臨平安歸來一事,太子仍是顧慮重重,連當初救下他之人都要揪出來除去,她後知後覺,兩次面對這個毒如蛇蠍之人,若稍有不慎,早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至于裴宴卿派姜青去做的另一件事,少女只聽得只字片語,未能窺得全貌,只知道他們想去到一個戒備森嚴之地。

胡思亂想一陣,宮宴已經到了尾聲。

官家盡了興,攜聖人已然回宮,大臣及其親眷們紛紛斂服起身,在掌燈宮女及領事太監的帶領下走出宴樓。

出宮的人一多起來,場面有些雜亂。領事太監許公公瞧宋宛辛一身宮女打扮,也沒在誰跟前服侍,反而倚靠在廊柱上發呆,有些不悅。

“那邊那個,你,過來。”

宋宛辛被這聲呼喚叫住,心中暗叫不好,連忙走過去福身行禮。

“許公公。”

“新來的?怎麽之前沒見過你?”原本他還想深究,看着越來越多的大臣走出來沒人領,只能擺擺手,“罷了,去領宗正寺卿張大人和妻兒乘坐轎攆,到宮門口送上馬車再回來。就跟着前面的隊伍走,快去。”

她哪裏知道宗正寺卿是誰,又該去哪裏乘轎坐馬車呢?

但如今被架在這裏,不做是萬萬不可能了,她硬着頭皮應下,在許公公的注視下進了宴樓。

四下瞧着,樓裏的人只剩下幾個,還好,只有一對夫妻的身邊跟了模樣十歲左右的孩童,她低頭朝三人走去,朝為首的官袍長須男子俯身行禮道:“張大人、夫人,請随奴婢來。”

張大人喝了不少酒,面紅耳赤,站立不穩,他夫人在一旁攙扶着,點頭示意後宋宛辛轉身領三人跟着出宮的隊伍緩緩走出來。

其他宮女都擒燈照明,獨宋宛辛什麽都沒有,她手心出汗,帶着幾人加快腳步,盡量走在前面幾人的燈影下。好不容易将三人送上馬車,待車夫揚鞭出發,她立刻退至暗處,拐過一邊的宮門,離開喧明人群。

還好此處離昭陽宮不遠,她一路小心翼翼,不知躲過多少行色匆匆的太監宮女,跨進昭陽宮門時,這顆心才算落了地。

“佛祖保佑,這皇宮比戰場還可怕。”

下次再不想偷偷摸摸進去了。

門口的管事公公見她獨自回來,也不敢問,低頭将她帶了進來,只有春桃稍微與她親近,迎上來奉茶。

“殿下沒有和小娘子一起回來嗎?”

“殿下還沒有回來?”

“是。”

他不會在園林裏四處尋她吧?

想起方才,她瞧見薛家女娘落進裴宴臨懷中,兩人還不知道說了什麽,只怕按聖人的意思,還得聊上一陣,她此刻摸着空空如也的肚子,不甚在意。

“許是被誰絆住了吧,我實在太餓,頭暈眼花怕在跟前伺候出了差錯,就先回來了。”

肚子不争氣地“咕咕”叫着,春桃雖然覺得宋宛辛此舉不妥,聽到她肚子叫也只好又去膳房裏準備吃食。

**

自宋宛辛在禦花園不告而別,裴宴臨對着薛知念徹底沒了耐心,匆匆告辭走出來找她。

禦花園說大不大,加上宋宛辛容色出衆,放在人群之中也極易辨認。偏偏仲軒囑咐她千萬低頭,裴宴臨揪着一個個白衣紅發帶的宮女看了個遍,也沒發現宋宛辛的蹤影。

她果然還是醋了。

腦子仿佛出現少女花容愁眉,倚欄垂t淚的模樣,衮服金冠的俊美少年臉上盡是懊惱之色,路過的年輕女娘側目,知道這是六皇子,紛紛停下腳步行禮。

“六殿下。”

他話都懶得說,略一擡手,直接越過這些人,繼續朝前方尋去。

直到酒宴結束,人群先後散去,他也沒能在宴樓內外和花園中尋得少女身影。

小順子見裴宴臨遲遲沒有出來,進花園尋他說道:“殿下尋什麽?”

“小辛不見了!你可曾見着她?”

“回殿下,小辛娘子已經回昭陽宮了。”

“什麽?”

宋宛辛整整一夜滴水未進,此時腹中空空,春桃也不敢做太過油膩的吃食,怕她吃了腹中積食,只煮一碗橘釀蟹肉粥佐清口小菜兩碟端上來。少女聞着蟹肉的清香沁透心脾,拿起銀勺正準備大快朵頤,身後一雙大手突然将自己抱緊。

“殿……殿下?”

看見裴宴臨突然沖進來,春桃和一衆宮人還未來得及做反應,他就直接将宋宛辛抱在懷裏,衆人大驚,立即低頭退了出去,春桃憋笑,走出去之前還将房門關上。

裴宴臨低頭,攝取她發間蘭草的香氣,聲音也悶悶沉沉。

“叫我好找。”

随後将宋宛辛翻過來,想瞧清楚她臉上的表情。少女看他滿臉關切,明白過來,他應該是在前頭宮中到處尋過自己。

“啊……我身體不适,怕在裴郎和薛娘子面前出差錯,就先回了,本來想着不打擾你和薛娘子,沒想到害裴郎你四處尋我去了嗎?”

這話落在裴宴臨耳朵裏,句句都是吃醋別扭之意,他笑意深深,把少女粉嫩的臉蛋捧在手上揉搓。

“這話從你的嘴裏說出來,真是滴水不漏。那你現在身子可有好些?”

宋宛辛把勺子舉起來,示意裴宴臨放她吃兩口飯。

這是今夜他心情最愉悅的時刻了,裴宴臨忍不住輕笑出聲,重新把宋宛辛擁進懷裏。少女感覺自己像是一只狗狗,被他抱在懷裏随意揉搓,不但頭發被他揉得四散淩亂,腰臀也被他捏來揉去,肆意妄為。

“唔……粥要涼了。”

他終于抱夠了,俯身在少女額頭印下一吻,笑着放開她。

“別生氣,我後日得空,帶你出宮如何?”

她自然沒有生氣,不過能出去走一走,喜聞樂見。

“好。”

少女乖巧的面龐熠熠生輝,裴宴臨癡癡地瞧着,目光突然移到她耳朵上。

“你左邊這只耳墜子呢?”

宋宛辛雙眸陡然放大,伸手去摸自己的耳垂。

左邊耳垂空空蕩蕩,朱紅色的瑪瑙珠耳墜不知何時已經不見,只餘右邊單只。她慌慌張張,腦子裏全是春桃輕聲脆語的聲音。

“這副瑪瑙珠耳墜子是殿下此前收進來打算送給七公主的,奈何她年紀尚小,硬是又拿這副耳墜換走了殿下房中一對麒麟幼獸玉像,如今配娘子今日這身衣裳正合适。”

糟糕!她竟不知耳墜子是何時不見的,千萬別掉在八角亭附近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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