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換！（第二更）

換！（第二更）

大庭廣衆之下, 宋宛辛自知躺在裴宴臨懷裏十分不妥，她強撐着暈眩，将披風抱在懷中站起身, 朝顧蕊之行禮。

“臣, 提點刑獄司知事宋小辛, 見過聖人。”

“發生何事了？”

薛知念跨步上前, 與宋宛辛并肩而立，眼神關切地看着少女, 替她答道：“禀聖人, 方才是我差點失足落水, 幸得宋大人拉了一把，但害得她掉入水中，都是我的不是。”

見自家人如此維護她，顧蕊之的臉色好了幾分。

“宴臨, 救人固然重要, 也要注意分寸、場合。”

裴宴臨颔首, 不敢多言, 接着, 顧聖人瞧着兩個女娘渾身濕透, 甚是不雅, 擡手叫宮婢将二人帶走。

“去我宮裏換身衣服吧。”

少女心裏一百個不願意，但她還沒有蠢到當衆違抗皇後的命令，于是錦慧走上前來，用披風将宋宛辛輕輕裹住，帶兩人離開了禦花園。

宋宛辛邊走邊回頭, 與少年擔憂的眼神對上，略一點頭, 叫他放心。

來到坤寧宮，宋宛辛被領到偏殿更衣，薛知念即然叫顧蕊之一聲“姑母”，自然與宋宛辛不同，她剛一進來，就被錦慧帶到聖人的寝殿去更衣。

少女瞧着坤寧宮以椒塗壁，雕欄畫檻，薄如蟬翼的绡紗繡幕迎風搖曳，架設奇松異石，上陳琉璃寶瓶，不勝枚舉。她很快就穿戴好了衣衫，待女婢都退下後，她四下想了想，決定還是去顧聖人面前行禮道謝再離開。

寝殿這邊，錦慧替薛知念挑了一身雲母色的衣衫換上，又替她梳頭、貼鬓。顧蕊之瞧着女娘年輕，想起自己少時模樣，忍不住上前，替她簪花。

“不必勞煩姑母，我自己來吧。”@t無限好文，盡在

顧蕊之臉上表情仍是淡淡的，既不歡喜，也無責問，她拿起一朵紫色的絨花在薛知念鬓間比了比，又放下。

“聽說你在你爹爹面前拒絕了與六皇子的聯姻，便是他如何說你罵你，你都沒有還轉之意，難道是有了心儀之人？與姑母說說。”

“不是的……念兒并無心上人……只是念兒想像姑母那樣，有朝一日，嫁得真正疼愛自己之人，所以……”

顧蕊之聽罷，苦澀一笑：“原來，你是覺得六皇子不喜歡你……不過你也用不着羨慕我，嫁入皇家，有些東西就必須舍棄。

好了，不說這個了，你方才說，那個宋知事是為了救你才墜湖的，你又為何掉下去了？”

“宋大人救我原是好意，只是我看她在水裏撲騰，分明就不會水，所以便下去救她了。”

“你們倆，真是胡鬧。”

宮女錦秀走進來，朝顧蕊之福身道：“娘娘，宋大人來謝恩。”

“叫她進來。”

宋宛辛一身宮女打扮走進來，發髻松绾，素面朝天。她瞧了一眼妝奁前坐着的薛知念，躬身向顧蕊之道謝。

“臣，謝過聖人娘娘。”

顧蕊之擡頭，見她一身白衣，素淨得有些過頭了，想起她是因為救薛知念才墜湖的，臉上表情略舒展開，話語裏多了一絲和藹。

“這身衣裳不适合你，錦慧，去把我那身碧山色繡雲錦花的衣服拿來，給宋知事換上，另外，給她好好梳妝。”

啊？這是何意？

接下來，宋宛辛像是個傀儡娃娃一樣，被錦慧錦秀兩個宮女架着穿衣梳妝，盤髻簪釵。薛知念在一旁好奇地瞧着，眼中一點點浮現驚豔之色。

待梳妝完畢，顧蕊之擡頭瞧她，竟有些動容。

“錦慧，你說，像嗎？”

“娘娘出嫁前的衣服穿在宋大人身上，甚是合身。”

原來這是顧蕊之還是女兒時所穿的衣服，難怪款式顏色如此鮮亮，處處透着清麗婉約。

薛知念更是嘴角上揚，拉過宋宛辛到銅鏡前。

“沒想到宋大人打扮起來端麗冠絕，面賽芙蓉，你平日裏穿着那沉悶的官服，真真是可惜了。”

怔怔地瞧着銅鏡裏濃李夭桃的一張臉，宋宛辛差點沒能反應過來那是誰。自花嬷嬷去世後，從沒有人教過她如何描眉抹粉，貼鬓梳髻。少女會心一笑，轉過身來複朝顧蕊之道謝。

“臣謝過娘娘大恩。”

帶着梳妝完畢的兩人回到宴席間，衆人見到與方才截然不同的宋宛辛，驚訝地合不攏嘴。

“這是方才掉進湖裏的女官？”

“怎的如此絕色？不可能！”

“難怪六殿下看不上薛家娘子，這位宋大人國色天姿，遠在她之上啊！”

曹猛見宋宛辛出去醒個酒，回來突然換了一身打扮，一時間頗不适應，尴尬得咳嗽一聲。

“小宋，你……你這可有些不像樣了。”

宋宛辛讪讪笑來，也有些害羞，像是對着自己的父親一般，只能苦笑。

“實在抱歉，官袍已經全濕了，下官帶回去晾幹，一定不會耽誤明日當差的。”

臺下的動靜驚動了裴慶，他晃眼一瞧，忽然将那抹碧色映入眼。

裴宴臨自然看見了臺下裝扮一新的少女，他迫不及待快步走到她跟前，礙于眼前衆人，百般喜歡不得宣之于口，忍得他攥緊拳頭，與宋宛辛兩兩相望。

“宋大人這身衣服，甚是合适。”

“謝六殿下誇贊。”

仲軒亦是湊了過來，剛要開口誇宋宛辛，忽然瞧見她身後的薛知念，兩人目光對視，皆是一愣。

仲軒先開口，愣愣地說道：“是你……”

“啪”的一聲，薛知念一巴掌打在仲軒臉上，她雙目圓睜，滿臉通紅地罵了一句“登徒子”就提裙離開。

裴宴臨和宋宛辛也愣住了，仲軒尴尬一笑，追着薛知念消失在衆人眼前。後知後覺，裴宴臨嗤笑道：“這個浪蕩公子，也有挨打的一天。”

擡眼望去，宋宛辛也覺得這兩人之間的事必定十分有趣，正要開口，身邊人忽然都朝她身後跪下行禮。

“參見陛下。”

裴慶不知何時走到宋宛辛身後，見她轉身行禮，略點頭，示意她起來回話。

“你是坤寧宮裏新來的？你可知，這身衣服不是誰都能随便穿的。”

聞言，宋宛辛趕緊拱手答道：“臣提點刑獄司知事宋小辛，見過陛下。回陛下，是聖人娘娘見臣不慎落湖，才将此身衣裳借與臣。臣拙姿，自知配不上這身衣服……臣這就去換下來。”

“不用了，”裴慶瞧了瞧宋宛辛的臉，撚須垂目，心情愉悅地說道，“我倒瞧着你挺合适這身衣服，既然是聖人給你的，便賜你了。伊人着碧色，何處不可憐。”

不長的一句話一出，衆人臉色皆變。為首的裴宴臨和後來的裴宴卿聽到裴慶這句詩，吓得臉色蒼白，裴宴臨更是混身顫抖，攥緊的雙手幾乎要将衣袍的衣角捏碎。

曹猛在一旁聽着裴慶此番頗為不當的誇贊，眉頭皺得死死的，心裏暗叫不好。

正當所有人都被這一幕吓得愣在原地不敢動彈時，宋宛辛自然也察覺到了最後這句詩的不妥，她把頭幾乎低到胸口，拱手俯身向裴慶道謝。

眼看着裴慶還想伸手去扶宋宛辛，裴宴臨幾乎做好了魚死網破的準備，就在他準備沖上前去的一霎那，曹猛突然跪到裴慶面前，将兩人隔開說道：“是臣沒有管教好下屬，宋大人剛來提刑司，還有諸多不足，今日中秋宮宴又闖下大禍，還請陛下将臣一同責罰。”

裴慶失了興致，他收回手，看向跪了一地的官員，有些後知後覺。

“罷了。”

低頭看着那雙鑲金嵌玉的靴子走遠，宋宛辛才驚覺自己已經吓出了一身冷汗。裴宴臨在一旁瞧着也是冷汗陣陣，此刻松了一口氣，才覺得後背發涼。

宮宴結束，百官盡數散去，裴宴臨把宋宛辛拉到一邊，用寬大的身軀擋住她，俯身在她耳邊小聲道：“回去馬上把這身衣裳脫了，以後再也不許穿。便是這身打扮，以後都不要再讓任何人看見。除非……”

“除非什麽？”

少年眸色深深，林中餓狼似地看着她。

除非告天下人知，她是他的人，方能斷了那些無關緊要之人的念頭。

“沒有除非，趕緊回去脫了。”

他這霸道的語氣，讓宋宛辛又想起那幾幅雪景圖，心裏突然就不想順着他的意。

“想讓我脫也可以，那裴郎倒是說說，是我穿碧色好看，還是你的雪兒妹妹穿紅色好看？”

好好的，她突然提夏紅雪做什麽？裴宴臨不甚聽懂的模樣，眉頭皺起。

“什麽意思？”

“沒聽懂？”少女叉腰，豔麗無雙的臉上滿是任性，“那我換個問題，能不能把我之前送你的《雪溪歸牧圖》還我？”

“為何？我到底哪裏惹你不快了？”

她竟連禮物都要收回！裴宴臨慌了神，見衆人沒注意到他倆，趕緊把少女拉到假山後無人處，委屈巴巴地捧着她的臉，湊近仔仔細細地看她。

“那《雪溪歸牧圖》我實在喜歡，早就着人挂起來日夜欣賞了，你便是要同我生氣，這畫我也絕不會還你的！”

“好哇！那就真真是我做了這個跳梁小醜了！眼巴巴地把那些雪啊白啊的送到你面前，讓你日日睹物思人，沒想到原是我會錯意，就算你睹物，思的也是別人！”

這下把裴宴臨點醒了，他腦子轉得飛快，聯想到方才那句“誰更好看”的話，他終于明白自己這幾日白白受了這麽多天的閑氣，原來她竟是醋了。

少年喜上眉梢，不顧宋宛辛的掙紮，将她牢牢地圈在懷裏，薄唇貼在她耳邊沉聲道：“并非是你想的那樣，紅雪只是我的妹妹，她前幾日還向我打聽少瑾的消息來着，你說，我們要不要去問一問少瑾的意思？我看他倆那日聊得很是投機。”

溫熱的鼻息一點點噴灑在少女耳邊，癢得她亂動起來，聽他這麽說，心頭終于舒展開來。再開口，少女聲線清柔，軟綿甜糯。

“那些雪景圖，當真和你的雪兒妹妹無關？”

裴宴臨輕笑一聲，幹脆将宋宛辛整個抱了起來，他擡頭，與少女鼻尖相抵，眼裏裝滿她的身影。

“無關，我愛雪，只是單純喜歡雪罷了，再說她可不是我的雪兒妹妹。”

只有她是他的。

她終于高興了，甜甜地笑出聲來，摟着他脖子還不肯罷休。

“那若是我讓你把那些雪景圖換了，你換是不t換？”

“換！都換了！”

**

目送少女上了出宮的馬車，裴宴臨正準備回宮，被身後趕來的趙福全公公攔住，少年知曉他是官家身邊伺候的，停下腳步。

趙福全行至裴宴臨跟前，虛着嗓子傳話道：“六殿下，陛下有旨，宣殿下即刻到禦書房一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