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落水

落水

中秋宮宴, 百官又臨。

這次宴請一切從簡,宋宛辛跟在提刑司正使曹猛和副使吳道的身後,緩步入宮。

皇室族人此時正立于高臺, 舉行祭月儀式。

少女看着明黃色衣袍的身後那個高挑勁瘦的青骊色身影, 随着官家裴慶的一舉一動, 一同行禮跪拜時, 腦中思緒繁雜。

那日生辰冠禮上,她偶然窺見他如此愛雪的背後緣由, 想來必定跟他那個青梅竹馬的夏紅雪有關系, 內心刺痛, 酸楚難耐,席間便沉默寡言,沒再多搭理他。

偏偏他那日出奇的忙,與衆人推杯換盞間, 完全沒注意到宋宛辛微妙的情緒變化, 等他送走宮中各人, 才發現宋宛辛已經不見了。

今日裴宴臨知道她會來, 早早地來到祭月儀式的高臺上, 卻發現宋宛辛自始至終都縮在曹猛身後, 直到衆人入席就坐, 她也坐在了最不起眼的角落裏。

林舒妃華服錦衣,滿頭華麗的珠翠,她看裴宴臨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順着少年的視線往臺下看去。

“臨兒在看什麽?”

“啊,沒什麽。”

再一低頭, 她看見裴宴臨面前那塊祭祀儀式上分到的月餅還一口未動,以為他在同自己賭氣。

祭月儀式的最後一步, 就是祭祀禮官會将幾個月餅一分為二,分發給皇室衆人,寓意和美順遂,團圓平安。可是到了林舒妃這裏,她将手中的月餅分給了裴令钰後,卻單獨拿了一塊給裴宴臨。

“你可是在氣我方才沒有将月餅分給你?臨兒,你已行過冠禮,該是娶親成家的時候了,待會兒若是遇到心儀的女娘,你就把這月餅分一半給她,也讓我好早點安心。”

“是。”

宋宛辛這邊,眼看着一桌子不合胃口的飯菜,她連筷子都不想拿起來。戶部和刑部的官員瞧見曹猛身邊清麗貌美的少女,都十分好奇。

“曹大人,司府裏何時來了個黃毛丫頭當差啊?你們就是再缺人,也不至于如此吧哈哈。”

經過這段時日的觀察,宋宛辛的聰慧與勤勉他是看在眼裏的。分析案情時一絲不茍,驗屍和找線索的功夫更是高人一等,便是汴京衙門那邊,也對她平日裏的支持贊不絕口。曹猛将手中酒杯放在桌上,看着刑部的何大人,面露譏諷。

“何大人此言差矣,要不是多虧了這個黃毛丫頭,你們刑部接手的那樁剖心換眼案現在都還破不了呢。”

刑部尚書何茂聞得此言,臉色大驚,終于認真地打量起了曹猛身邊看似弱不經風的宋宛辛。

“曹大人什麽意思?此前你們交上來有關剖心換眼案子的關鍵線索,竟是她發現的?”

約十日前,城郊東嶺村裏突發惡性殺人案,死者不但被綁在藤椅之上,剜去雙眼而死,被挖出來的雙眼甚至被兇手交換了左右的位置,又放回死者眼眶之中。

死者身上放置信箋一張,上書“士別三日,習得番邦騙術回村,當另眼相看”。

不到兩日,鄰村又死一人,死者被發現死于竹林,碗口粗的毛竹貫穿胸膛而死,現場同樣留下字條,上書“做萬全準備只為劫殺親眷一家四口,理應如此胸有成竹”。

乍看之下,兩個案子皆為一人所為,城郊各村一t時人心惶惶,閉門不出,農耕商貿一時停滞不前。刑部着人接手此案後雖能看出兇手是專門針對不仁不義的小人、歹人下手,兩名死者仇家都不少。但除此之外,這兩人沒有任何相通相交之處,所結識的朋友也不盡相同,嫌疑人犯一時難以鎖定。

直到第三案同樣在東嶺村發生,死者深夜被人發現,躺在墓地被刨開了一半的新墳之中,整個人胸膛被完全剖開,剜心掏肺,內髒全無,死者身上留下“面對昔日友人逝世喪葬現場,實在不該開懷大笑”的字條,才引起刑部尚書何茂的注意。

恰巧當日宋宛辛跟着提點刑獄司的其他人到東嶺村拜訪一個舊案的生還者,她在現場留下的字條上聞出了木角粉的氣味,這種皂粉通常會拿來浣洗馬匹、牧牛一類大型家畜,加上又在屍體的洗幹淨的鞋上聞到殘留疑似馬糞的味道,才終于鎖定了村頭常年做腳力出租和租馬代步生意的腳夫白二郎。

官差找到他的時候,他正靠在村口的石磨上打秋盹,瞧見官兵來了第一時間轉身就跑,更加坐實心裏有鬼。

原來這白二郎一生籍籍無名,憤世嫉俗,老是想着要做點一鳴驚人、留名青史的大事,奈何什麽琴棋書畫、斧钺鈎叉一概不會,直到做起了腳力出租的生意,偶爾探聽到這些賣藝之人的騙術,正義之心乍起,便殺了那個用騙術诓騙他人錢財的賣藝人。

他一發不可少收拾,接連又殺了後來兩人。

“青天大老爺明鑒,那賣藝人騙得別人傾家蕩産,賭徒能忍心對自己親人下手,農戶狼心狗肺,在昔日舊友的葬禮上朗聲大笑,可見這三人都不是什麽好人!我殺他們,是為世人除害!”

自此,震驚一時的剖心換眼殺人案終于落下帷幕。

因遞交上去的招狀紙上并未提及宋宛辛的名字,所以何茂才不知情。

曹猛對她十分滿意,看向何茂的眼神中帶着笑意。

“不錯。”

此言一出,在座官員紛紛發出贊嘆之聲,宋宛辛第一次感覺到有人肯定自己,沒有因為自己女子的身份就加以诟病。

曹猛此人,當真是個很好的上司。

桌上的氛圍熱鬧起來,大家紛紛給宋宛西敬酒,曹猛擋下幾杯,少女敵不住大家的熱情,還是一同飲了兩杯。

烈酒下肚,少女臉頰燒起來,她起身告罪,走到外頭吹風。

高臺上,裴宴臨見宋宛辛起身,心想終于逮着機會,便也起身告罪,出了大殿。

此中秋宮宴入夜才開始,此刻已是秋風陣陣,皓月高懸。少女沒什麽參加宮宴的經驗,官服裏只穿了一件白色裏衣,此刻被秋風一撲,只覺渾身發冷,忍不住抱住雙臂,想讓自己暖和些。

她本想一個人醒醒酒,四處轉轉,沒想到又遇到一個人。女娘桃色大袖長衫,兩鬓簪花,俏麗大方,轉過身,兩人皆是一驚。

“薛娘子?”

薛知念看着眼前氣質疏朗的宋宛辛,回憶片刻才想起來,回身行禮道:“你是之前六殿下身邊的?怎麽的此刻做朝廷官員打扮?”

“薛娘子見笑,之前不過是個誤會,我如今在提點刑獄司當差。”

女娘看了一眼她腰間的牌子,複開口稱呼道:“宋大人。”

兩人僅一面之緣,此刻再無其他話可說,氣氛陷入尴尬。好在此刻衆人也都用膳過半,開始在宮人宮婢的指引下,放天燈、燃河燈。三三兩兩輕紗曼妙的女娘從身邊走過,去到園中更深處游玩。

薛知念有可能嫁作六皇子的正妻一事,早在京城裏傳得沸沸揚揚,今日進宮的臣子親眷之中,不乏對六皇子欽慕有加之人,此刻看見薛知念出現在禦花園中,故意跟到她身後竊竊私語。

“看見了嗎?那不就是那個厚着臉皮倒貼到六皇子身上去的薛知念。”

“看見了,聽說六殿下根本就不喜歡她,才遲遲沒有應下與她的婚事,她怎麽還有臉進宮來啊?”

“就是就是,不知羞恥,換作是我,早就一頭跳進河裏了。”

宋宛辛在一旁靜靜的聽着,她側目朝身邊看去,薛知念臉色坦然,絲毫沒有在意。少女知道裴宴臨的心思不在眼前這位薛娘子身上,可也未必在她身上。

腦海裏又浮現出那一抹紅色身影與裴宴臨親談笑風生的場景,宋宛辛無暇顧及其他人,低下頭悶悶的不言語。

身後幾個女娘見薛知念置若罔聞,一股莫名的怒火突然竄出來,見面前幾人走到湖邊,為首着紫衣的女娘佯裝腳下一滑,伸手推了薛知念一把。

眼看着她就要跌落湖中,宋宛辛趕緊伸手抓住她,将薛知念整個人往後一甩,自己失去重心,“撲通”一聲,掉進了飄滿河燈的湖裏。

**

宮宴大殿前,裴宴臨四處尋宋宛辛不到,正有些焦躁,突然看見不少宮人往禦花園的方向而去。

“怎麽了?”

“回殿下,有人、有人落水了!”

“什麽!?”

一個不好的想法乍然浮現,裴宴臨慌了神,飛快地朝禦花園的方向跑去。

此時燈火疏明的禦花園裏,越來越多的人聚集到河邊,太監宮女都候在一邊,焦急地看着水裏。裴宴臨推開衆人,卻瞧見水裏有兩個身影。

一襲桃粉色衣裙的薛知念正一手抱着溺水的宋宛辛,一手緩緩劃水,朝岸邊游過來。裴宴臨伸手想要拉她,她卻徑直躲開,單手一撐就坐上岸邊,回頭将宋宛辛抱到岸上。

宮女見狀趕緊上前,将兩件披風披在兩人身上,裴宴臨見宋宛辛昏迷不醒,一把将少女從薛知念懷中奪過,撐開她的唇瓣給她渡氣。

葳蕤月色下,禦花園裏人頭攢動,不少宮裏人和外頭官員的親眷都将這一幕看在眼裏,少不經事的女娘們甚至驚呼起來。

“天吶!”

“雖說是救人,殿下此舉未必也太……”

“掉下湖裏的到底是誰啊?”

“我瞧着是個穿官袍的女官。”

“咱們京城何時來了個女官?”

周圍的人議論紛紛,裴宴臨毫不在意,他将氣一口口渡進少女口中,片刻,她終于喘着氣咳嗽出聲,醒了過來。

“小……宋大人,你感覺如何?”

少女微微睜眼,瞧見裴宴臨的臉色十分不好,正欲開口安慰,幾名太監宮女突然走上前來,隔開衆人。

接着,一抹藏青色飛霞披帛外袍的衣角出現在幾人視線中,顧聖人鳳冠霞帔,在女婢錦慧的攙扶下出現在幾人面前。

顧蕊之眸色淡然,看向裴宴臨懷中衣衫不整的宋宛辛道:“發生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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