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做個交易

做個交易

入夜, 打更人手裏的銅鑼剛響了一聲,一輛雕花朱漆的馬車從巷道裏一路奔馳而過,直直地朝着王府方向而去。

阿律提着燈籠站在寒風中, 一邊等候一邊暗自悲傷:拜六殿下和宋大人所賜, 他這段時間都別想睡上一個好覺了!

馬車到了阿律跟前, 車夫一勒缰繩将馬停下, 杜太醫提着看診的箱子在寒風中顫顫悠悠,哆嗦着走下馬車。

“大冷的天, 把老夫從太醫署接出來, 又不告訴老夫六殿下到底所生何病, 我竈上還炖着藥呢。”

“病的不是六殿下。”

“這不是胡鬧嗎?老夫告辭……”

“诶诶诶……”阿律攔住杜太醫,依舊将他領進王府,“可這病的也是六殿下很重要之人,不然怎敢深夜來請杜太醫你呢?”

王府客房中, 宋宛辛換了一身幹淨的衣服躺在榻上, 春桃用浣巾沾濕溫水。正一點點給她擦淨面龐。

方才她昏倒的時候, 裴宴臨第一時間将她抱進房間, 喚來春桃春玫給她換了衣服。

“回殿下, 宋大人的身子好燙, 怕是受冷生了風寒。”

裴宴臨死鴨子嘴硬, 吩咐阿律道:“去請杜太醫來,別讓她死在我府上。”

此刻他無視進進出出的奴仆們,側坐在不遠處的案桌前看書,春桃卻瞧見,六殿下這書已經許久沒有翻過一頁了。

杜太醫急急忙忙走進來, 向裴宴臨拱手行禮後剛要越過屏風,又被阿律拉過來囑咐道:“病的是位小娘子。”

“老夫知曉了。”

覆巾把脈, 再讓春桃輕輕掰開宋宛辛的眼皮和嘴看了看,杜太醫在床榻邊的小幾上一邊寫藥方,一邊慢吞吞地說道:“這位小娘子乃是冒風受寒導致的寒氣入體,加上氣急攻心,一時冷熱交替出現的溫病和燥熱之症。老夫看這位小娘子的樣子,起碼已經燒了四五個時辰了,此病本身雖并非什麽大病,但若治療不及時,容易傷及其他髒器,這段時間可千萬要精心修養,切不可再牽動心神,憂思動氣了。”

春玫聽得一知半解,附在阿律耳邊輕聲。

“這話我怎麽聽不太懂。”

“就是說這燒再不退,宋大人就要燒成傻子或者啞巴了。”

她就算是憂思動氣,那也是為了她爹,斷不是為了他,裴宴臨悶悶地想着。

“阿律,派個人帶着方子去最近的藥鋪抓藥煎藥,這裏人多氣雜,你們都先下去吧,我看完這幾頁自會回房,不用留人伺候。”

“是。”

邁步出來,春玫又好奇地開口:“殿下那幾頁書一時半會兒怕是看不完,奴婢看他停在那一頁已經一個晚上了。”

“少說些話吧,殿下可是真的會扔你出去的。”

**

裴宴臨的這幾頁書一直看到奴仆帶着藥回來,春玫煎好藥又伺候宋宛辛喝下了才結束。他獨自一人坐在床邊,時不時伸手摸一摸少女光潔的額頭,又換上一塊新的冷水帕子覆上去。直到後半夜,他摸着少女身子沒那麽燙,臉上的潮紅也漸漸退了,剛起身想走,手就被睡夢中燒得迷迷糊糊的宋宛辛捉住。

她閉着雙眼,似乎是在夢中呓語。

“裴郎……裴郎對不起……”

這一聲聲“裴郎”叫得他心神不穩,手中抓緊她片刻,最終還是将她手松開,放進被子蓋好。

**

等宋宛辛完全清醒過來,已經是第三天的早上。她一睜眼便瞧見侯在床榻邊的春桃,再一看天色,急忙就要下床穿鞋。

“宋大人大病剛愈,杜太醫吩咐您切不可下床走動,以免再受風寒。”

“可是提刑司那邊我還沒有向曹大人告假……”

“宋大人放心,殿下早就差阿律去跟曹大人說過了。”

“啊?阿律郎君去說的嗎?”

這下子,她與裴宴臨關系甚密的事情怕是再也藏不住了。少女頭疼腦熱,只能又懊惱地躺回床上。

“六殿下呢?”

“殿下白日裏都在外面,只有晚上才回來。宋大人不知道,您都昏迷了三天了。尋常人若是燒上三天,多半已經是個傻子了,還好殿下找來杜太醫,每晚又親自守在您床榻前給您換冷水帕子,您t這發熱才算過去了。”

春桃有一句沒一句的說着,少女心裏又暖又澀。

“是嗎?殿下還願意見我?他之前連話都不願意聽我說……”

“诶,對了,”春桃端來一碗藥,看着宋宛辛喝下去時,眼珠子突然一轉,想到一個點子,“宋大人既然還有話想同殿下說,奴婢教您一個法子:裝睡。”

“裝睡?”

春桃粲然一笑,附在少女耳邊悄悄說起話來。

“別看殿下在大人醒着的時候就故意疏遠大人,其實大人您睡着的時候,奴婢好幾次偷偷瞧着殿下都在摸大人額頭看您燒退了沒呢。若是待會兒殿下再來,大人您就裝睡,等他走近點,抓他現行。”

**

窗外,碗口粗的梧桐樹早已落盡秋霜,染上冬雪。原來在宋宛辛昏睡的這兩日,京城已經開始下起了雪。這雪斷斷續續下了兩日,一點點将墨黑的草木磚瓦染白,為喧鬧繁雜的京城增添一份寧靜。

她坐在屋子裏實在悶得慌,求了春桃好幾次,才将窗戶開了一個縫,宋宛辛坐在床上,披着厚厚的冬衣,瞧着窗外的夕陽和雪。

不到一刻的功夫,她聽得門口傳來一陣嘈雜聲,猜測是裴宴臨回來了,便依着春桃教她的法子,躺回床上裝睡。

閉着眼睛,少女先是聽見門開之聲,緊接着一個沉穩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在她床邊停下。再然後,一個略微有些冰涼的手背貼了上來,在她的額頭反複輕觸,确認少女已經退燒過後,這只手又翻過來,用滾燙的掌心覆蓋着少女臉頰,戀戀不舍地來回撫摸。

雖然日日對着這張臉,乍看之下,她還是美得令他心動,大病初愈的少女肌膚瓷白,巴掌大的小臉珠圓玉潤,柳眉如煙,香腮朱唇。

就是這樣一張臉,每每帶着那雙眼波流轉的杏眸看向他時,将他整個人連魂都抽走,才會她說什麽他都信。

指尖在那張他又愛又恨的小嘴上來回描摹,裴宴臨輕聲嘆氣。抽手正準備離開,宋宛辛突然從被子裏伸手一把抱住裴宴臨的胳膊,冰冷光滑的衣料貼上她溫熱的胸口,柔軟的觸感讓少年有些措手不及。

被她發現,裴宴臨懊惱之餘有些羞赧,抽出胳膊轉身就要走。

沒想到少女被他拖得坐起身來,掀開被子,扶着床沿跪在了地上。

“裴郎,求你留下我,我是真心的。”

病了幾日,宋宛辛原本就纖瘦的腰身此刻看着更加不堪一握,他有些心疼。

“什麽意思?”

“只要你讓我繼續留在提刑司,我一定查出殺死前太子幕後的兇手!若太子是真正的兇手,那太子之位就非你莫屬了!這不是雙贏的好事嗎?”

心裏剛剛燃起的火苗又被澆滅,裴宴臨譏笑出聲,蹲下身看着她。

“雙贏的好事?宋大人,你可真會談條件。可惜,你給的條件,對我一點吸引力也沒有。”

兩人一跪一蹲,好似又回到兩人第一次見面時那個窄小幽暗的柴房。他剛救了她,她便決定即使以身相許,也要抓住這根救命稻草。

裴宴臨亦是動情地看着眼前這個他又熟悉又陌生的女娘。她很聰明,可惜她太聰明了,他怕有一天,哪怕他傾盡所有也留不住她,既然如此,那不如奪走她的一切來留住她?

那就試試吧。

少年雙眼染上情/欲,目光在宋宛辛身上游離,再靠近她,裴宴臨嗓音低沉,淡然開口。

“不如,你再拿出別的交換條件,看看是否足夠吸引我?”

宋宛辛自然聽懂了,她跪在地上太久,雙腿已經有些酸脹,幹脆雙手搭在面前人身上,微微擡頭,将面前人吻住。

苦澀的藥味順着少女的嘴唇灌進裴宴臨嘴裏,他毫不在意,張嘴含住她,順勢将她整個抱起,放倒在床。

窗外寒風刺骨,屋內卻溫暖如春。宋宛辛剛病愈,柔若無骨好似一捧溫涼春水。他們已經許久沒有離得如此近過,只是抵攏緩進,少女就忍不住輕哼出聲。

輕紗帳下,裴宴臨失了往日的柔情,一舉一動皆是粗暴蠻橫,他眼含怨氣,看着這個讓他日思夜想的人兒,每一次用力又酥又麻,直到她喊出聲才肯松手。

宋宛辛沒想到房中的燭火如此明亮,她如此清晰的看着自己就這樣呈現在裴宴臨面前,清晰到連她肌膚上因為寒冷泛起的雞皮疙瘩都看得一清二楚。她突然後悔了,踮起腳尖不停地往上縮,同時雙手掀開青紗帳,努力想要去夠地上蔽體的衣服。

“啊……”

少年已經紅了眼,看她想跑的樣子更是氣得青筋暴起,一伸手把她又撈了回來,單手握住她兩手手腕狠狠用力。

“不要……不要這樣……”

“想走?晚了……”

燭火下,兩人再也沒有一絲秘密,裴宴臨簡直着了魔似的,見宋宛辛流着淚撇過頭去,他又伸出另一只手将她的臉板正,低下頭陰冷地看着她。

“這就是你的價值……你不好好看看嗎……”

一種巨大的恥辱感湧上少女心頭,她忍住哭聲,眼淚卻更多。那一顆顆淚水順着少女臉頰好似滾落在絲被上,又好似落進了裴宴臨心裏,他雖痛心,卻無論如何舍不得放開她。

“別說了……”

屋內炭火一直燒到半夜,裴宴臨不敢再看她,看到她開始顫抖才将她放開。随手拿起地上她藕荷色的小衣擦拭幹淨,裴宴臨穿上衣服,邁步朝門口走去。

開門的前一瞬,他忍住看向床榻的眼神,漠然開口道:“今日的交換條件我收下了,至于明日我還會不會改主意,可就不一定了。

宋大人,如果我是你,明日去提刑司當完差,一定記得早些來這裏侯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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