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游園

游園

那只黃色的蝴蝶飛着飛着，落在了少年的指尖。

“謝同學，早上好。”

謝時星眼睫微擡，看見少女一襲粉裙，正站在游樂園門口。

恰逢這時，高天揚、方文、姜雲他們也到了。

方文朝顧寧禮貌地打招呼道：“顧寧，你也在啊。”

姜雲原來揚起的嘴角往下壓了壓，不高興道：“她怎麽也來了”

“學霸一起來玩不是好事嗎？正好增進增進友誼。”高天揚率先走上前，看見顧寧手裏提了一個帆布袋，熱情說道：“這袋子重不重啊，需不需要我幫你提。”

“不用了，謝謝高同學。”顧寧回絕道。

幾人朝游樂園檢票口走去。

工作人員早就已經守在那裏，看見謝時星他們，頓時熱情地說道：

“園長聽說謝少爺要來，這幾天一直吩咐我們一定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來接待。這不，今天全館閉館，就是為了提供足夠一個安靜的環境給您們幾位渡過一個愉快的周末，連路邊的花都是新鮮摘好我們剛換上的。這邊看需不需要我帶您們進館，逐一介紹一下各個游樂項目。”

“不用。”謝時星徑自往裏走，身後其他人也緊接着跟上。

“麻煩稍等一下。瞧我這腦袋，倒是忘了一件重要的事情。”說着，那個工作人員從一個儲物藍裏拿出了幾個嶄新的運動手表，介紹道：

“這是園長親自為幾位少爺小姐們準備的運動手表。這幾天天太熱了，園長怕你們中暑，這手表能測心率，要是心率過高會直接發出警報聲。”

“謝謝。”顧寧向工作人員道謝，戴上了手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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嫩黃色的表盤，小小一塊，很清晰，上面顯示着時間和天氣，現在剛好是晴天，28°。

顧寧用手調試着表盤的功能鍵，上面顯示有運動，心率，血壓，壓力值等。

這時，一道身影突然湊了過來，問道：

“哎，美女學霸，你心率現在是多少”

“70。”顧寧不着痕跡地後退半步，答道。

少女今天畫了個粉粉的淡妝，睫毛很長，皮膚細膩白皙，卷發及肩，看起來溫柔又清純，如同日式青春電影裏的女主角。

高天揚不由得咽了咽口水，玩笑道：“好像我的心率比你高很多哎。看，它都快100了。”

“天天湊到人家面前，心跳不快才怪。”姜雲看不慣高天揚這幅舔狗的樣子，默默吐槽道。

方文看了一眼自己的表盤，心率顯示80，又瞥了一眼謝時星的表盤，說道：

“為什麽我的心率是80？而謝哥你的心率才60，這也差太多了。”

“好像是說經常運動健身的人，心率會偏低一些。”一旁的工作人員補充說道。

“一個業餘興趣愛好是爬山的人，确實挺變态的。”高天揚默默接了一句。

＊

整個游樂園很空，靜得一根針掉在地上都清晰可聞，除了他們幾個只剩下少許工作人員。

方文提議大家先去玩vr，高天揚想去坐過山車，姜雲也說自己要去坐過山車。

顧寧說自己恐高，坐不了過山車。

“就坐一下試試嘛，又不會死人。”姜雲一臉很掃興的樣子說道。

“真的不太行。”顧寧捏着帆布袋的帶子，搖搖頭：“要不你們去玩，我在這裏等着你們吧。”

手機屏幕不斷亮起，謝時星拿着手機走開：“你們先玩吧，我有點事。”

“嬌氣。”

擦肩而過的瞬間，顧寧看見姜雲對她翻了個白眼。

最後，還是高天揚、方文、姜雲他們幾個上了過山車。

過山車一圈又一圈翻滾旋轉着，半空中傳來三人刺激興奮的尖叫聲。

紫羅花藤樹下，顧寧坐在長椅上，觀察着不遠處正在打電話的謝時星。

少年不知道在電話那端聽到了些什麽，神色越來越冷郁，伸手揩了把臉，深呼吸了幾下，額前一縷卷毛翹起。

下一秒，他似乎察覺到了什麽，朝顧寧這邊看來。

在謝時星發現之前，顧寧迅速低下了頭，緊緊攥着自己的裙角。

“怎麽了，我看你剛才一直朝我那邊看”

謝時星拿着手機，走過來。

“沒什麽，我就是想看清楚你後面那塊牌子上寫的是什麽字。但是我有點近視和散光，看不太清楚。”

“為什麽不戴眼鏡出門。”

“散光也不怎麽嚴重，上課看黑板上的題不影響。戴眼鏡，鏡片需要經常換，一副幾百塊，也挺貴的。”

少女平靜的嗓音響起，仿佛在敘說着一件尋常無比的事。

不知為何，謝時星卻感覺一股悶悶的郁氣逐漸從胸腔中升起:“以後找時間還是配副眼鏡吧。科學研究，超過700度，可能近視就會遺傳給下一代，對你以後的孩子不好……”

顧寧還在認真地聽他講話，漂亮的眼睛一眨不眨。

突然意識到自己在說些什麽，謝時星愣了愣，輕咳一聲，迅速轉移話題道：

“既然恐高，不能玩過山車，怎麽不去玩其他的。”

他最近真是昏頭了，顧寧以後的孩子和他有什麽關系

“我也是第一次來游樂園，不知道該玩些什麽。謝同學，你能給我推薦嗎？”顧寧揚起臉，十指扣着手心，緊張之情無以言表。

“只需要輕松一點的，不太刺激的，操作簡單一點的就好，我怕不會玩會被別人笑話。”頓了頓，她又補充道。

眼前的少女乖巧得驚人，眼神中充滿了對未知的好奇與害怕，恍若一只小白兔。

清淡的栀子花香溢入鼻尖，謝時星擡手揉了揉眉心，起身，長腿一邁，說道：

“走吧，帶你去玩其他的。”

＊

五光十色的動玩城裏，抓娃娃機，跳舞機，水槍對決等應有盡有。

舒緩的抒情音樂在大廳裏播放着，正唱着“真情與假意不過一瞬之間”。

顧寧指了指眼前的跳舞機，問道：

“謝同學，這個要怎麽玩”

“站在上面，跟着舞蹈歌曲跳，踩中節奏就能得分。”

“聽起來還挺簡單的。”顧寧将包放在旁邊，好奇地站了上去，腳踩了踩，疑惑道:“那它怎麽不動呢？”

“等會兒。”謝時星掃碼付了錢以後，吐幣機頓時嘩啦啦地朝外面吐着游戲幣，一時間，令人眼花缭亂。

“拿着，投三個幣進去。”

“好。”顧寧手指抓了三個游戲幣，投進了機器裏，頓時眼前巨大的跳舞機開始響起來，五顏六色的燈光投射在她身上。

“游戲好像要開始了。”顧寧高興地轉身朝謝時星說道。

“嗯，跟着這首歌就行。”謝時星懶散地倚靠在牆上，淡淡說道。

“謝同學，你不一起玩嗎？”

“不了。”

頭頂，魚鳥雕花的彩色舞光燈閃爍。

屏幕上播着《心跳的證明》:

“我和你的距離，一眼無法看清。

所有複雜情緒，莫名都因為你。

我以為的差距，不過是背對而已。

平行線交會的瞬間，是你才有的奇跡……”

少女随着歌曲的節奏，雙腳迅速踩着舞蹈節奏，裙角翻飛，恍若一只蹁跹的蝴蝶。

謝時星看着看着，清冷的眼眸中逐漸蒙上了一層薄霧，焦點定格在唯一。

昏暗的燈光下，人的一切欲望都無處可藏。

混亂，沖動。

“顧寧，去年冬天聖誕節，我們是不是見過”少年漫不經心地說道。

顧寧腳步慢慢停頓了下來，歌曲裏繼續唱着“告訴我，這是命中的注定”。

她笑了笑，回道:“沒有，你認錯人了吧。那時候的我應該還在鄉下高中讀書。”

＊

中午吃飯，餐桌上。

高天揚他們還在興奮地說着坐過山車有多好玩多刺激。

姜雲說他們幾個又去玩了密室逃脫，還說只有膽子大的人來游樂園玩才有意思，不然搞得大家都不愉快多尴尬。

說着說着，又講起最新款的高定和跑車，都是和顧寧生活的環境相差十萬八千裏的另一個世界的事情。

顧寧捏着包裏可愛的小兔子娃娃，坐在一旁靜靜地聽着他們分享，隐隐察覺到姜雲似乎想要把她排除在小團體之外。

“那你呢，顧寧，你去玩了什麽？好玩嗎？”高天揚問。

“跳舞機和抓娃娃機。”顧寧左手握着筷子，笑了笑：“很好玩，還特別幸運地抓到了一個小兔子娃娃。”

“跳舞機你一個人去玩的嗎？”姜雲突然插了一句嘴。

坐在對面的謝時星眼睫微擡。

“對啊。”頂着衆人的目光，顧寧溫柔地笑了笑：“它是我從小到大玩過最好玩的游戲了。”

餘光中，她看向了謝時星。

“就是我有一點笨，韻律感不強，選了好幾首情歌，老是踩不中節奏，得分并不高。”頓了頓，顧寧懊惱地說道。

“跳舞機是挺難的，不過美女學霸你也不用灰心，你這麽聰明，下次再玩肯定能跳的更好的。”高天揚安慰道。

“沒舞蹈底子當然玩不好了，那麽簡單的東西，我随便跳跳都能拿優秀。”姜雲撇了撇嘴角說道。

“裙子，很漂亮。”放在桌面上的手機又開始震動，謝時星拿起手機向外走，淡淡說道。

這話一出，衆人臉上頓時神色各異。

在場穿裙子的，顯然只有顧寧一個人。

高天揚原本帶着笑容的臉綠了起來。

姜雲狠狠咬着牙，目光如刀，看向顧寧。

方文一臉意外。

見謝時星走遠了，顧寧取出自己包裏早就準備好的藍莓芝士蛋糕，臉色泛紅，說道：

“有人想吃飯後甜點嗎？是我自己做的小蛋糕。”

“挺甜的。”她補充道。

＊

謝時星回來的時候，只看見顧寧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原地。

“他們人呢。”他揚了揚手裏的手機問道。

“姜同學要去上廁所，說害怕。其他人就陪着她一起去了。”顧寧擡起頭答道，很快又低下頭去，眼角有些紅，好像是哭過。

明明今天是為了顧寧告白約的場，現在卻搞得好像其他人都在孤立她一樣。

氣氛有些尴尬，不知道該說些什麽，謝時星在顧寧對面坐了下來，看着桌子上的蛋糕，說道：

“這是你做的嗎？”

“嗯。”顧寧手指攥着裙角，笑了笑：

“藍莓芝士蛋糕，就是有點甜。我也是第一次自己在家做，可能不太好吃。”

說着，她指了指放在桌子上的四塊蛋糕：“其中一塊有硬幣，謝同學你要不要猜猜是那一塊有”

“猜中了有獎勵嗎？”謝時星漫不經心地說道。

“有的。”

“是什麽”

“現在還不能說。”

謝時星食指敲擊着桌邊，不置可否，随便拿起了一塊蛋糕，上面的芝士濃郁。

他試探性地咬了一口，藍莓清甜，蛋糕入口即化，不由得地點點頭：“挺好吃的，甜度剛好合适。”

牙齒驟然碰到了一塊硬物，謝時星愣了一瞬，從口中吐出一塊硬幣來，用紙巾包住：

“我好像吃到硬幣了。這是你包的那塊硬幣嗎？”

少年的手心，平躺着一塊銀色的一元硬幣。

“對，謝同學你很幸運。”

“那獎勵是什麽，現在總可以告訴了我吧”謝時星眉峰微跳，看着顧寧。

“獎勵是……”顧寧緩緩眨了眨眼睛。

四周的燈光一瞬間熄滅。

一片黑暗中，唯獨顧寧手心裏逐漸亮起一簇火紅的燭火。

“祝你生日快樂，謝時星！”

少女捧着蠟燭，笑容溫柔又甜美，仿佛夏日初綻的一朵栀子花，沁人心脾。

謝時星愣住了，許久，才回過神來，慌張起身，差點将蛋糕帶翻在地。

“謝同學……”顧寧起身去追，剛好和從外面回來的高天揚幾人碰上。

“我就說吧，謝哥肯定會拒絕的。他家教很嚴，從來不會吃類似奶茶蛋糕這種垃圾食品……”

姜雲仍在得意洋洋地說着，視線卻突然瞥見了桌子上殘存的一塊蛋糕，像是被人咬了一口又丢棄，頓時剩餘的話都卡在了嗓子眼裏。

“怎麽會……”

“美女學霸，你去哪兒？”

高天揚看着顧寧離開，也連忙跟着追了上去。

一時之間，整個世界只剩下方文和一臉不可置信的姜雲留在原地。

“怎麽可能……憑什麽，憑什麽她是例外……”姜雲氣的将其他幾塊蛋糕全都打翻在地，三個硬幣從蛋糕中咕嚕咕嚕滾出來。

“原來它們都有……”

看着那些硬幣，她喃喃自語着，頹然在地。

＊

“親愛的顧客們，今天晚上八點，音樂噴泉将會開始表演。現在開始倒計時，10，9，8，7……”

廣播中的聲音蔓延到整個游樂園。

一直找到旋轉木馬那裏，顧寧才看到謝時星的身影。

少年雙手撐着旋轉木馬外的圍欄，身材修長，松松垮垮地站在那裏，背影寂寥。

“謝同學。”顧寧慢慢走上前去，與他并排：“我是不是做錯事，惹你生氣了”

謝時星沒說話，視線直勾勾地盯着眼前金碧輝煌的旋轉木馬，看着它們随着音樂一圈又一圈旋轉，永不停歇。

“對不起。”顧寧學着少年的模樣，半趴在圍欄上：“今天你約我來游樂園玩，我本來很高興的，起的很早做了蛋糕就是想回報你。”

“禮尚往來”少年淡淡出聲。

“嗯，禮尚往來。”顧寧十指扣着手心說道。

“是誰教你這麽做的。”謝時星那雙精致的丹鳳眼向她看來，目光冷淡無比，仿佛一把利刃，直勾勾地将她看穿。

這一刻，似乎一切陰謀詭計在他眼中都無所遁形。

顧寧下意識地咬了咬唇，小聲說道：“我父母，還有以前做兼職打工遇到的那些叔叔阿姨們。他們告訴我，大人的世界好像就是這樣，禮尚往來。今天你請我一頓，明天我請你一頓，有來有往，關系才能長久。”

“我們之間是什麽關系為什麽你想要和我的關系長久”謝時星單手插兜，直勾勾地看着顧寧，神色冷峻。

“因為……”顧寧緊緊咬着唇瓣，指尖掐入手心軟肉裏，刺痛。

旋轉木馬旁巨大的指示牌後漸漸出現一雙黑色的定制球鞋，顧寧盯着球鞋上顯露的一角簽名，唇角很快勾了一下，揚起臉對謝時星堅定地說道：

“謝時星，我喜歡你！”

少女的神情羞澀，眸子黑亮，眼神卻堅韌無比。

一瞬間，謝時星呆呆地愣在了原地。

下一秒，盛大的音樂噴泉驟然湧起。

“滴，滴，滴！”

幾米高的水柱湧現天際，變幻成不同的形狀，如夢如幻，遮住了烏雲，也掩蓋住了謝時星手腕間驟然響起的警報聲，連綿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