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匕首

匕首

“謝謝。”

顧寧緩緩伸手，抱住了謝時星修長的脖頸，爬上了他的背。

少年的脊背寬闊，肌肉線條緊繃，是脫衣顯瘦，脫衣有肉的身材，可以感受的出來平時肯定經常鍛煉。

透過少年身上棉麻的長衣長褲，源源不斷的熱量從兩人相觸的皮膚表層滲透而來，溫暖舒适。

視線随意一掃，顧寧看到了謝時星右手手背上輕薄的血管，泛着青色，幾乎要突破表皮。

随着他的動作，那處血管已經開始滲出鮮紅的血液，一滴滴落在地上。

片刻，謝時星背着她，劇烈地咳嗽了幾聲，眉頭緊鎖。

顧寧看見他的臉色更蒼白了，不由得說道：“是不是我太重了。要不我下來吧，慢慢走也是能到樓下的。”

“不用。”謝時星淡淡回道。

黑暗中，一點微弱的火焰光芒圍繞在他們身旁，驅散前方的迷霧。

走到樓下的時候，雨聲潺潺。

光與影的界限已經分辨不清。

“你帶傘了嗎？”謝時星問。

“沒。”顧寧回道。

謝時星：“那我們就只能淋雨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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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寧：“等等，我想起來，我書包裏有傘，只是需要回去五樓教室拿一趟。”

“我去吧。”謝時星将顧寧放在一樓大廳處，開始往回走。

過了幾秒，他腳步頓了頓，回頭，清冷的丹鳳眼直勾勾地看着她：“你一個人呆在這裏會怕嗎？”

“有點兒。”顧寧遲疑着回道，局促不安地捏着自己白皙的指尖。

“這個給你。”謝時星從兜裏掏出了一個mp3，遞給了顧寧：“害怕的時候就聽會兒歌，我很快就回來了。”

說完，他長腿一邁，奔上了樓梯，飛快。

顧寧看着他的背影，默默打量着手裏白色的mp3，插上耳機，打開音樂一聽。

舒緩的歌聲撲面而來。

謝時星的聽歌風味好像與她完全不同。

顧寧自己喜歡聽古風歌和英文歌。

謝時星反而更偏好民謠與抒情歌，偶爾還夾雜着些搖滾樂。

一首首按着菜單鍵調試着，耳邊突然出現了一陣亂碼。

手指頓了頓，顧寧又将菜單鍵按了回去。

錄音的內容更加清晰。

淅淅瀝瀝的雨聲掩蓋不住人聲的鼎沸，似乎是在醫院裏，嘈雜吵鬧，消毒水的味道一瞬間撲面而來。

“要不是你沒有接到浩浩最後一通電話，他怎麽會死！浩浩他那麽地信賴你，臨死之前還想着給你打電話求救。結果呢，你忙着那什麽狗屁物理競賽，電話也不接，對他的死視而不見。”

“滾，你不配做他的表哥！”

仿佛有人被推搡着劇烈訓斥，女人憤怒的辱罵聲伴随着少年急促的呼吸聲響起，窒息一般，一瞬間鋪天蓋地襲來，密密麻麻地透不過氣來。

“對不起。”聲音那端，是少年冷淡的聲音，似乎極其壓抑平靜，尾音卻在微微發顫。

“對不起。”少年又機械地重複了一遍。

“嘟”的一聲，錄音一瞬間戛然而止，似乎是被玩弄的小孩子無意間觸碰到錄下後又随手斷開。

“顧寧。”

萬籁俱寂，一片黑暗中，閃電突如其來，照亮一切。

顧寧戴着耳機，眼前漸漸浮現謝時星一身棉麻白襯衣，向她奔跑而來的身影。

那一瞬間，就連輕風似乎也在偏愛少年揚起的發絲，自由随性。

“等久了嗎？”謝時星輕輕喘着氣問道，身上還帶着運動過後的熱氣，檀香味漸濃。

“沒有。”顧寧溫柔地笑了笑，輕輕按住了mp3的主位鍵。

“這個還給你。”她将mp3又物歸原主。

謝時星随意地收了起來，裝在了兜裏。

“我先找一下，我記得傘就在我包裏。”顧寧低頭翻找着書包。

空氣潮濕又悶熱，雨打芭蕉。

連綿不斷的雨滴順着屋檐滴落下來。

謝時星擡手拂了拂手臂上濺落的水滴，卻突然感覺鼻尖有幽幽栀子花香溢入。

“你受傷了”

顧寧驟然靠近，低頭看着他手上流血的地方關切問道，一縷烏黑的發絲落在他的手臂上，微癢。

猝不及防，一寸乳白映入眼簾，散發着幽幽甜香。

謝時星喉結上下滾動着，迅速移開了目光，一絲紅暈已經漸漸蔓延上了脖頸。

所幸夜色深沉，也看不清楚。

少年白皙的手背，輕薄的血管，脈搏蓬勃有力，上面一個流血的針口很明顯。

“沒有，你看錯了。”他迅速将手背藏在了身後。

“雖然我有點近視，但是這麽近除非是瞎子，不然不會看不清楚的。”顧寧擡起頭，義正言辭地說道:“受傷了就要貼創可貼，趕快治療，不然傷口惡化，只會越來越痛的。”

“但是放在那裏不管，随着時間的流逝，遲早有一天它自己也會好的。”謝時星淡淡說道，視線看向了屋檐內遮天的雨幕。

“是啊。”顧寧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空無所有，只有被雨打落的殘花，不由得說道：“但是這不會又延長你的痛苦嗎？”

聞言，謝時星鴉羽般的眼睫顫了顫。

下一秒，他卻被顧寧直接強硬地拉住了手臂。

少女低着頭，手裏拿着一個粉紅色的創可貼，溫熱的呼吸落在他的手臂上，微熱。

酥酥麻麻的觸感伴随着綿綿雨絲一起襲來，令人無法抗拒。

“貼上創可貼，這段時間少碰水，傷口很快就會好了。你也能少痛苦一會兒，不是嗎？”

顧寧驀然擡起頭，溫柔地對着謝時星說道，一對兔牙若隐若現。

猝不及防，兩人的視線在半空中對視。

一道閃電劃過。

謝時星迅速抽回了自己的手臂，退後一步，眼睫垂下：“我又不是小孩子。”

“是。但是按照年齡來算，你也不是大人啊。”顧寧伸手去接屋檐下垂落的雨滴，側臉對着謝時星笑了笑：“謝時星，你年紀不大，也沒必要故作老成啊，說不定以後我們變成大人了還會懷念小時候呢。像我現在，每次路過小學，都會羨慕裏面的孩子還那麽小，沒有什麽煩惱，可能最大的煩惱就是作業沒寫完要挨罵。不像我們高三生，還要操心高考，焦慮大學。”

“嗯。”

夜越來越深。

謝時星又背起了顧寧。

顧寧撐着傘在兩人頭頂，絮絮叨叨地小聲和他搭着話：

“喂，謝時星，你喜歡聽民謠嗎”

“嗯。”

“這麽巧啊，我也是。我最近特別喜歡聽《精衛》，這首歌很火啊。你可以回去聽聽試試。”

“好。”

一路上，不管她問什麽，謝時星都是淡淡地回答“嗯”或者“好。”

顧寧都懷疑謝時星他是不是換了個芯子了，今天怎麽這麽沉默寡言。

片刻，她伏在少年溫暖的脊背中，打了個哈欠，睡眼惺忪道：“不過，謝時星你剛才出現在我面前的時候，我差點下意識地就要拿刀砍你了，雖然我手裏也沒有刀。”

謝時星：“為什麽？”

顧寧聲音凝滞了一瞬，含糊道：“以前在鄉下生活，每天晚上睡覺前，我都是要拿一把菜刀壓在枕頭底下啊。”

……

頭頂，細密的雨水一滴滴從少女發絲間落下來，謝時星肩膀那塊衣服被打濕了一片。

腳步頓了頓，他擡頭，卻看見少女逐漸舒緩的呼吸與安靜柔和的眉眼。

顧寧她睡着了。

少女臉小小的，蜷縮在他肩膀上，呼吸間，臉頰鼓鼓的，像只小松鼠。

在她手中，一把向着謝時星悄悄傾斜的傘面遮蓋住了他全部的世界。

“睡吧。”謝時星眼底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把傘扶正，直到把少女整個身體都遮得嚴嚴實實，才又一步步背着顧寧沉穩地向前走去。

眼前是大雨滂沱，無窮無盡。

寂靜的校園裏，綠意幽幽，似乎只有他們兩個人并肩在雨幕中緩慢前行。

出了校園，燈火零零星星地彌漫在江邊大道，霧氣彌漫。

寬闊的柏油路上，一輛黑色的邁巴赫斷斷續續地開着在後面跟了他們一路。

明明只是短短一段距離，卻像是走過漫長的四季。

＊

第二天，顧寧從家中醒來，左手覆住了額頭，愣愣地看了天花板上的吊燈許久，這才回憶起來自己昨晚似乎是被謝時星送回來的。

模模糊糊的印象裏，她後來到了租的房子樓下，揮手和謝時星告別。

謝時星整個人隐沒在黑暗中，只能看見他清冷的側臉和修長的身材。

“謝謝你送我回家。我走了哦，謝時星。”顧寧一步步朝樓上走去，感應燈随着她的腳步一點點亮起。

直到回到家裏，她透過蒼綠色的窗簾向外望去，卻只瞧見一個西裝革履的管家打開車門，從邁巴赫裏走出來，對着謝時星恭敬地彎着腰，說了些什麽，謝時星最終朝她這邊深深地望了一眼後轉身上了車。

少年那一眼中的晦暗情緒，她看不懂也猜不透。

不會是錯覺吧？

大腦記憶一片混沌，手機鬧鐘顯示已經快早上八點鐘。

顧寧從床上爬起來先進廚房接了一壺水，按了on鍵，開始燒開水。

這些年，她一直有每天早上空腹喝杯開水的習慣。

随後，她又進了廁所開始刷牙洗臉。

這時，擱置在桌面上的手機屏幕突然亮起：

“寧寧，我是任倩。你最近過得怎麽樣？新學校帥哥多嗎？”

任倩是她在鄉下高中的同學，從初中開始兩人就一直是好朋友，也是她以前租的房子房東家的女兒。

帥哥

腦海中一瞬間閃過謝時星芝蘭玉樹的身影。

有倒是有，但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手機敲擊屏幕，顧寧一只手拿着牙刷刷牙，一只手迅速回道：“就那樣。”

“哦。我還以為那種好學校，帥哥會多一些呢。不過，有件事要告訴你，有人給你家寄了東西，你不在。我就自作主張地把它拿回來了，過幾天我要去A市，順便帶給你吧。”

“好的。愛你，倩倩。”顧寧回了個感謝的表情包。

下一刻，班主任老楊打電話來，問她怎麽還沒有去上學，是不是生病了。

“沒有，不好意思老師，路上遇到點兒事情，我馬上就來學校。”

顧寧迅速灌了口水吐掉口中的泡沫，開始換上校服，髒衣服被她扔進水盆裏。

掏口袋的時候，她卻意外從昨天的衣服裏發現了一個奇怪的東西。

“這是”

她低頭一看。

素色的水盆裏，落下了一個小小的匕首，硬殼紙張做成，接口處的刀柄鋒利。

上面工工整整地寫着“利刃”兩個字，字跡清隽，很好看。

顧寧拾起那把小刀，用柔軟指腹反複劃過。

廚房裏，開水燒開了，蒸騰着向上冒着熱氣，一瞬間嗡嗡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