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對手

對手

俗話說，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的兒子會打洞。

在A市，他們這群富貴人家中，謝家顯然也是不一樣的存在。

根基深，家族富裕，世世代代積累的財産足以讓謝家人幾輩子吃喝不愁，堪稱是地頭蛇的存在。

新來的做生意的人，必須要拜過謝家人以後才能安心在A市混。

現如今，謝家的掌權人還是謝家老太爺，老年人雖然年齡大了，但精神矍铄。

小時候，姜雲就和高天揚、方文他們幾個一起被父母帶着去謝家拜訪。

那是她第一次見到那麽華麗的房子，就像是童話世界裏的古堡一樣漂亮。

姜家父母姿态放得極低，谄媚地和謝夫人說着話，雙手貢上最新研發的美妝産品。

姜雲不喜歡看父母那副讨好人的樣子，只一頭熱地跟着高天揚他們幾個往其他地方亂跑。

高天揚神神秘秘地對她招着手說道：“哎，姜雲，快過來，帶你去個好玩的地方。”

姜雲跟着他們幾個溜去了後宅，像是迷宮一樣的花園差點把人繞迷路。

好不容易從這裏走出去，她一眼就看見了一棟純白的房子。

二樓房間，天藍色的窗簾被風拂動。

少年就靜靜地坐在窗戶邊，修長的手指彈奏着鋼琴，清冷俊美的面容如同蒙上了一層淺淺的薄霧，夢幻得讓看不清。

姜雲心裏咯噔一下，着迷的看着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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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小到大她還是第一次看見這麽好看的人，長得就像是從小說裏走出來的人。

“聽說這個就是謝家的獨子，好像叫什麽謝時星這次我爸媽帶我來，就是想讓我和他做朋友。”高天揚趴在外面牆壁上，不服氣地用手指了指二樓窗戶說道：“憑什麽啊，都是差不多年紀大的孩子，為什麽我非要去讨好他。”

憑什麽？有什麽好質疑的。

人家長得帥，家世比他們好太多了。

姜雲眼睛裏幾乎都要冒紅星了：“要不我們去和他打個招呼吧。”

高天揚：“”

不等身旁的人反應過來，姜雲就已經沖了出去。

“哎，姜雲，快回來！”高天揚在後面小聲喊。

還沒走到院子裏，姜雲就聽見威嚴的訓斥聲從裏面傳來。

“時星，你又欺負你表弟了是不是你表弟還那麽小，你作為哥哥，怎麽就不能多懂一點事兒。”

“姐，看看啊，年紀小小的，你兒子就這麽惡毒，把他表弟直接推進了水池裏，這麽深的池子，要是淹死了怎麽辦，這是一條人命啊！”

不知道是誰在叫喊，只看見一個衣着華麗的女人拉着一個渾身濕透的五歲小男孩出現在了二樓，吵吵嚷嚷。

“時星，這是怎麽回事？”

另一個手上戴着玉镯出現的女人明顯就是謝夫人。

“不知道。”謝時星彈鋼琴的手頓了頓，眉眼疏淡：“我一直在房裏練琴。”

“浩浩，你自己說，是不是表哥把你推進水裏的。”衣着華麗的女人拽着小孩的胳膊質問道。

小男孩被自己媽媽臉上嚴厲的表情吓得哇哇直哭，一邊哭一邊指着謝時星說道：“是……是表哥說讓我去池子裏撈魚給他玩。”

“母親，我沒有。”謝時星眼睫微擡，為自己辯解。

再後面的，姜雲就聽不清了，她只聽見一片喧嘩吵鬧中，謝夫人壓着火氣說道：

“孽子，快給你表弟道歉。每天讓你在佛堂念經還是壓不住邪祟。去，到佛堂再跪幾晚，什麽時候想明白了什麽時候再回來。”

女人訓斥的聲音讓牆角的姜雲被吓了一大跳，肩膀向後縮了縮，轉身就跑。

直到和高天揚他們一起出了謝家，坐上回去的車，年幼的姜雲還是忍不住顫抖着身體。

“聽說謝家那個少爺又作惡了。年紀小小的，怎麽這麽惡毒啊。”

“誰知道呢，偏偏他還生的那麽聰明，不是謝家老太爺都說這麽多年，他是謝家出生的最聰明的孩子嗎？才幾歲，就把謝家所有投資理財的生意就都交給他了。那孩子也争氣，眼光毒辣，股票玩的比大人還厲害。”

“太聰明了也不好，吓人。還是個壞胚子，更吓人了。雲雲，聽爸媽的，以後跟那謝時星一起玩可以，就是別離得太近。”

身旁，父母還在你一句我一句地囑咐她，姜雲六神無主地應着，實際上腦子已經一片混沌了。

她不明白，明明她親眼看見是那個小男孩自己貪玩去池子裏撈魚掉下去的，為什麽又要陷害在謝時星身上。

但是作為在場的唯一旁觀者，她可恥地逃了。

*

再次見到謝時星，是在初中。

初中部有個大帥哥，全校聞名。

每天下課都有一群女生或裝作偶然或者故意蹲在教室門外，就為了看一眼謝時星。

姜雲也是其中一員。

高天揚他們和謝時星分在了同一個班，與其說是學校安排倒不如說是家長安排。畢竟，他們的差勁成績和謝時星比起來，也不太可能在一個班。

羨慕得要死，姜雲央求着父母，終于在高中的時候花錢和謝時星分在了一個班級。

每次下課放學，她就默默看着那些女生飛蛾撲火一般向謝時星表白，送禮物，然後被拒，沮喪，癡纏。

每當這時，她就在心裏狠狠嘲笑那些人，笑她們看不清自己的身份，謝時星是什麽身份，她們是什麽身份，怎麽也敢癞蛤蟆想吃天鵝肉。

*

聖誕節到了，雪下的很大。

教室裏人不多。

姜雲一邊玩手機一邊偷看着最前排。

那是謝時星的位置。

不一會兒，少年睡眼惺忪地從桌子上爬了起來，站起身，從桌肚裏拿出一只中性筆，要去參加物理競賽。

嘩啦嘩啦，從他桌肚裏掉出來一堆禮物和情書。

姜雲知道，這些全都是那些追求謝時星的女生趁他不在的時候塞進去的。

有可愛的女生，也有妖豔的女生，各種各樣。

但謝時星從來沒有正眼看過她們，他視若無睹地徑直踩過那些禮物與情書，走了出去，背影冷漠。

身後，姜雲深深松了一口氣，又不免有些慶幸。

其實，那些情書裏也有她寫的一份。

但這樣也挺好，謝時星一直這樣，對誰都不care挺好的，至少她還能靠着高天揚他們混進謝時星朋友的範圍裏。

相比其他女生，她已經很幸運了。

*

但凡事總有例外。

第一次發現謝時星他似乎變了是在一個雨天。

班裏有個轉學生要來，高天揚神神秘秘地在班級裏說着轉學生的消息：

“是個美女學霸哦，叫顧寧，名字也這麽好聽，據說還考了全國物理競賽第二名。”

“這麽厲害，居然有女生理科能學得這麽好。”姜雲驚訝着那個女生的智商，卻發現前排原本趴在桌子上睡覺的謝時星指尖動了動。

顧寧……

這個名字對謝時星有什麽特別的含義嗎？

憑什麽顧寧是例外呢。

這個問題，姜雲後來反反複複想了許多遍也沒想明白。

但今夜以後，她只能帶着打包好的行李與滿腔憤恨，離開育才高中，離開A市了。

因為她知道，這是謝時星對她最後的仁慈。

＊

玻璃花房。

顧寧不動聲色地觀察着四周，發現二樓窗簾又拉開了。

但站在窗戶邊的人已經消失了。

她收回了目光，靜靜打量着眼前的玻璃器皿。

手機屏幕上顯示是下午三點，蝴蝶好像慢慢要醒來了。

顧寧情不自禁地将臉貼在玻璃上去看。

蝴蝶化繭成蝶的瞬間，透過冰藍色的玻璃，她看見了謝時星冷淡的面容。

少年目光中的深邃化為一片濃墨，猜不懂也看不透。

一瞬間仿佛被無限陰暗吞沒。

這一次，顧寧率先移開了視線。

“等急了吧？”謝時星神色如常，繞過來，走到她面前。

“還好。”顧寧調整着自己唇角的弧度，盡量使自己看起來溫柔無害：“這裏還挺好玩的，有很多我沒見過的花花草草。”

“對花草感興趣”謝時星漫步到一排高高的書架旁，從中抽出一本《動植物觀察手冊》，遞給她：“這些都是我培養過程中記錄的經驗，你要是感興趣可以看看。”

“原來不同花草都有自己的花語，還挺神奇的。白色百合，花語是純潔無瑕。”顧寧接過手冊翻看着，接着說道：“可惜我動手能力不太好，不然我也想種點花草放在家裏，光是看到就高興。”

謝時星：“想種什麽？如果是新手，可以從最簡單的植物開始培育。”

顧寧：“我最近倒是有一種很想栽種的植物。”

謝時星挑眉看她：“是什麽”

顧寧：“鈴蘭。”她手指着手冊上的花語一字一句地念道：“百轉千回，只為與你相遇。這花語真巧。”

謝時星臉色不變，眼神卻不自覺地變得陰暗了些：“不試試風鈴草嗎？也挺好種植的。”

“不，我只想種鈴蘭。”顧寧擡起頭，直勾勾地看着謝時星：“謝時星，我要是種花過程中有不會的地方，可以加微信發消息問你嗎？”

謝時星移開了視線，淡淡道：“我不一定有空。”

*

書房，顧寧将語文試卷在桌子上攤開，手裏拿着筆，圈着重點：

“謝時星，這道，這道，還有第二面的第三道題都是要寫的，難度稍大，其他題都比較簡單，耗時不長。”

謝時星：“嗯。”

寬大的書桌上，兩人并排坐着。

只是顧寧在批改着語文試卷。

而謝時星在靜靜地寫着作業。

密密麻麻的試卷改的手疼，顧寧扭了扭脖子，側眼一看，卻發現謝時星幾乎一道題都沒寫完。

“你在走神嗎？謝時星。”顧寧說道。

像是突然回過神來，謝時星鴉羽般的眼睫顫了顫，看了她一眼：“沒有。”

顧寧：“那為什麽作業還是空白的。”

“不想寫。”謝時星随手扔了筆，懶散地倚在椅子上：“太累了。”

聞言，顧寧的臉色有些古怪：“這些知識點，你是都會了嗎？不然為什麽只憑一句不想寫就敷衍了事。明明一年前，你還不是這樣的。”

顧寧還記得去年參加物理競賽那天。

考場上，她咬着小拇指緊張的做着題，怕時間到了做不完題。

少年就坐在她正前方，信筆塗鴉，漫不經心地勾勾畫畫，離競賽結束還有一個小時前就放下了筆，無聊地轉着筆玩。

當時她還在想這人是不是來濫竽充數的。

後來出了考場以後，一群人圍上來熱情地要和他對答案。

“那麽簡單的題有什麽好對答案的。”

少年懶散地揮揮手，外套搭在肩上，甩開那些人就往外跑，潇灑随性。

“謝時星，你東西忘帶了！”有老師在後面喊道。

謝時星

是九省聯考中穩坐第一名的學神，是無數老師口中的天才少年，也是她一直隐隐想超越的人。

顧寧站在考場外，穿着灰撲撲的校服，懷裏緊緊抱着文具袋，低眉順眼。

眉眼飛揚的少年就像是一陣風從她身旁經過，偶然吹過她晦暗的人生。

一眨眼，又消失不見。

她曾經将他視為最強勁的對手，可是當初那麽耀眼的少年，怎麽就突然變成現在這樣了呢？

她記憶中的那個人，仿佛一下子就腐爛了。

就好像是一場百米賽跑，她一直在背後遙遙地看着謝時星的背影努力奔跑。

但是驟然有一天，謝時星自己莫名其妙就棄賽了，不幹了，不僅變成人渣一個，成績也從全校第一劃到了兩百名開外。

顧寧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心裏空落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