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拔刀俠

第3章 拔刀俠

溫家的商隊要在東海縣停留一周。

不需要立即和石無患分別,溫娘子高興極了,還約石無患去看花燈,說東海縣每年六月下旬過夏,要連着三天晚上舉行花燈節。

而白天有其他有意思的活動,就算沒意思,那和心上人一起逛街也足夠有意思。

石無患禮貌詢問謝蘊昭要不要一同游玩。

她當然很有眼色地拒絕了。

不然會被溫娘子眼裏的小飛刀戳成個小謝飛刀架的。

而且,謝蘊昭想起來,石無患是在花燈節後遇上北鬥仙宗的人,利用仙緣令和前人遺物,順利拜入仙宗。如果這幾天她還沒找到線索,就打算跟着石無患蹭蹭仙緣了。

除隆冬以外,東海縣的商隊總是來來往往,因而城裏商業興旺,居民普遍富足,連小戶人家都有閑情逸致在門口種些花草,還會聚在街口的老樟樹下乘涼、喝茶、下棋。

謝蘊昭就在這樣一條居民街邊上的客棧訂了一間房,推開窗就是樟樹的綠蔭和香味,底下人在聊天,說的是帶着瀛州東部口音的官話。

她看了一會兒風景,關上窗,在窗沿綁了很細的絲線,這才開始收拾行李。

行李不多:兩套換洗衣物,一個水囊,一塊薄薄的青玉牌,幾個瓶瓶罐罐,一袋子銅錢碎銀,半枚龍紋玉佩。另外還有一個用錦囊裝好的石珠,向來是挂在她頸上不離身。

青玉牌據說是仙緣令。

錦囊上有暗色的血跡。裏面的石珠是她從小戴着的,據說生來就有。

謝蘊昭不大相信“生來就有”的說法,總懷疑這是外祖父和外祖母哄她玩的。她又不是銜玉而生的賈寶玉,也沒叫作謝石珠啊。

至于玉佩……

Advertisement

她挑出那半枚龍紋玉佩,握在手裏看了一會兒。

玉佩用的是上好的羊脂白玉,觸手光滑溫潤,雕刻線條生動自然。這是她幼時的定親信物。

她小時候是個還沒想起來前世的小姑娘,傻乎乎的,天天就知道玩,外祖父和外祖母也天天慣着她。有段時間,家裏忽然來了個少年人,莫名就在她家住下了。

住了半年,那少年又莫名其妙走了。走了後不久,謝蘊昭記得,那邊送來了些東西,然後外祖父和外祖母商量了好久,最後和她說,她正式有了個未婚夫。

就是那個在她家住了半年的少年人。

她那時候不懂事,問什麽是未婚夫,謝家二老說,就是兩個人以後會生活在一起,像之前那半年一樣。

她想了想,覺得那人雖然有點容易不高興、說話有時不大好聽,身體也不大康健,但願意帶她玩,教她練功,還會偷偷給她念話本故事,長得又很好看。她總體上還是很喜歡他的。他突然走掉了,她還覺得很難過。

她就問,那能不能馬上和那個哥哥生活在一起。

把謝家二老逗得笑了好久。

結果過不多久,謝家二老忽然關起門來哭了一整天,然後跟她說,她未婚夫家裏遭了妖獸獸潮,全家無一活口。

她那時已經懂得什麽是死亡,就也跟着大人一起哭,還抓着玉佩死活不松手。二老也傷感,說那就暫時讓她随身帶着,等她長大了、要同別家定親了,再将玉佩束之高閣吧。

長到12歲,她還沒來得及和其他家定親,外祖父和外祖母便相繼去世。她成了孤女,平京那邊的宗家派人來接她,路沒走到一半,中間又遭了妖獸襲擊。

她從馬車上摔下來,系在脖子上的石珠錦囊揚起來。

妖狼近在咫尺,暗黃色的眼睛死死盯着石珠,張開大嘴要咬——

一個家仆為她擋下了妖狼,另一個家仆護着她拼命逃走。

最後所有人都死了。臨死前,那個忠心耿耿的老人塞給她一塊青玉牌,說這是仙緣令。

——女郎,去修仙吧……去修仙啊!不要管這凡塵啦……女郎,你要活得好好的!

就像外祖母去世前抓着她的手,反複說,長樂,你要活得好好的,那就去修仙吧,抛了世俗的一切,我的小長樂要一直快快樂樂、自由自在啊。

她挖了個坑把家仆埋了,記下位置,認真磕了三個頭,忽然就想起了前世的記憶。

然後,她抱着家仆砍到卷刃的刀,用沾血的衣服包裹着,帶着石珠、玉佩、仙緣令,走向了和平京城相反的方向。

她唯一記得的修仙門派,也是石無患所在的師門——北鬥仙宗,就在瀛州以東的東海上。

窗外有孩童嘻嘻哈哈地跑過,尖聲大笑,又大聲唱道:

海上有仙山,出入無歲月。

缥缈何所蹤,白首不得見。

聽得有些叫人洩氣。

謝蘊昭癱在床上,宛如一條東海縣特産的扁身鹹魚。

“我也沒有辦法的嘛,我其實也想鹹魚地過完這輩子嘛。但我答應外祖母了啊,也答應了涯伯,要修仙,還要活得好。外祖父從來聽外祖母的,所以答應了外祖母也就是答應了外祖父。哎呀好愁啊,他們大人的期望很沉重的,但孝順如我當然不管多重都得背起來。那修仙嘛,總不能一點不嘗試就放棄啊。”

她嘟嘟哝哝了半天。

最後決定不如先睡一覺。

然而……

[【強制任務】論拔刀俠的養成

任務內容:牛刀初試

請受托人幫助至少10名需要幫助的人士。

任務成功獎勵抽獎1次、點亮星星1顆,任務失敗五雷轟頂。

任務時限:10小時。]

謝蘊昭“噌”一下就從床上彈起來了。

這不對吧?為什麽任務失敗直接就是五雷轟頂了?

[【可選任務】=任務失敗的懲罰十分輕微;

【強制任務】=任務失敗後,受托人已經沒有存在的意義了。]

“……我懷疑有系統在人身攻擊我,但我沒有證據。”

可惜,無論她如何試探,系統都沒有再出現任何提示或變化。AI這種東西似乎并不存在,宛如一個莫得靈魂的假系統。

10小時任務,就是說平均每小時至少要幫助一個人。

啧啧,這系統……

它是怎麽看出來她擁有助人為樂這項優良品質的?

行吧。

謝蘊昭把玉佩和仙緣令都貼身收好,再拿上錢袋和刀,出門行俠仗義去了。

在她過去的想象中,行俠仗義大概是“惡霸強搶良家婦女,我拔刀相助”、“孤女插标賣身葬父,我拔刀相助”、“路邊乞兒奄奄一息,我拔刀相助”……

在大陸其他很多地方,她的想象都可以成為現實。

但在東海縣……

一個都沒有。

因為這裏的治安實在太好了!

謝蘊昭從東城轉悠到北城,從北城晃到西城,又從西城跑到南城,一整圈下來,她所做的包括:

制止了一個當街行竊的扒手(扒手迅速被巡邏的捕快帶走了)、和大爺大媽一起勸阻了一對當街吵架的夫妻、扶起一個摔倒的小男孩并安慰他別哭了(還差點被孩子爺娘當成拐子給扭送縣衙)、給了乞丐十個銅板、制止路邊一個把孩子打得哇哇大哭的爹……

花了一整個下午,到晚霞初放時,謝蘊昭還剩1個人才能完成任務。

她站在路邊,彎腰拄着膝蓋略略喘氣。她差不多繞着東海縣跑了三圈。

“哎哎,邊兒去,站遠點。”

幾個皂吏驅開人群,往布告欄上貼了一張通緝令,上面畫着一個三白吊梢眼、披發、無須、寬鼻闊口的青年男人。

夕陽正好照在通緝令中男人的臉上,給他鍍上一層如血輝光。四周小民伸長了脖子看,紛紛議論着這男人是誰。

謝蘊昭混在人群裏,聽一人大聲宣讀通緝令的內容。大意是外面有個連犯命案、窮兇極惡的殺人犯,是白蓮會的妖人,最近逃竄到東海縣來了,縣令老爺下了通緝令,誰能提供有用線索就可以領取賞銀。

周圍的人小聲抽着冷氣。

啊呀,命案!

我們東海縣好久都沒出過命案了!

還不是縣令老爺治理有方?

白蓮會……哎呀我等在外行商,也聽過這臭名昭著的組織!

邪異得很,聽說會妖術!

白蓮會……

謝蘊昭回憶了一下,從記憶裏挖出來和這個詞語有關的情節。

小說裏确實有提到過這個組織,好像是個熱衷于造反和殺人的邪教,還喜歡給北鬥仙宗等修仙門派搞事。後來他們的聖女去招惹了石無患,相愛相殺後成了石無患的後宮之一,白蓮會也順理成章成了石無患的力量。

這個組織裏有很多不幹好事的修仙者,不是她現在搞得定的。

希望東海縣縣令能搞定。

離開布告欄,謝蘊昭繼續目光炯炯地尋找需要幫助的任務目标。但今晚是花燈節第一天,晚霞正燦爛着,不少攤販已經将自家花燈點亮了,賣力和過路人推銷着。

這條街叫白浪街,是東海縣主要的商業街之一。

許多攤販已經在收拾攤位,和旁人笑談,說打算晚上做一回花燈節的客人,帶着家人游樂。

兩棵榆樹之間,一個賣糖葫蘆的攤位尚且毫無動靜。這是輛可以推動的小木車,邊上立着個雪白的架子,上面插滿的糖葫蘆只賣出不到三分之一。剩下那些夾紫薯的、夾糯米的、夾葡萄的、夾山藥的……琳琅滿目,光澤誘人。

可惜賣不出去。

車面還放一個大碗,拿薄紗罩了,裏面是滿滿的滾滿糖霜的山楂;雪白豔紅,分外可愛。但也同樣沒能賣出多少。

車前貼了張暗黃色的紙,上面寫着:山楂果一文一枚,糖葫蘆十五文一串。

謝蘊昭對這裏有印象。

下午她滿城亂跑,路過了這糖葫蘆攤位三次。每一次都有人來這裏想買糖葫蘆,咬一口卻被酸得大罵攤主是奸商,還有人氣得非要攤主退錢,結果被路過的捕快勸走了。

而攤主本人則坐在車後一張破破爛爛的藤椅上,七歪八扭地癱着,時不時有氣無力地招呼上一聲:“賣糖葫蘆喽,新鮮的糖葫蘆,不甜也要錢喽。”

他毫無疑問是個老頭兒。花白頭發,倒長不短的胡須亂糟糟的,臉上皺紋縱橫,皮肉則松垮得和他本人的坐姿有一拼。

“不甜也要錢的糖葫蘆喽……”

聽得過路人嗤嗤直笑。

有人圖新鮮有趣,上來買一串,咬一口結果酸得整張臉都扭曲了。攤主老頭還要在邊上忙不疊地喊,不甜也要錢的,不甜也不退錢的!

把人家氣得跳腳,舉着糖葫蘆想砸地上,結果攤主又來一句:“亂扔垃圾要罰款的!”

有脾氣爆的想動手砸攤,但看攤主一身皺巴巴還打了幾個補丁的灰袍子,還有那亂糟糟的胡須,微微佝偻的身體,可憐巴巴的眼神……

算了算了,拂袖而去就是!

結果等人一走,老頭子立馬一改那卑微可憐的神情,沖左鄰右舍猥瑣一笑,得意洋洋地說:“瞧瞧,這就是倉廪足而知禮節,有錢人輕易是不會跟我老頭子動手的!”

看得旁人都面露鄙夷,搖頭不語。

理所當然,他的糖葫蘆剩了許多都沒賣出去。有好心人勸他放足糖,別拿假貨騙人,結果老頭兒立馬黑了一張臉,罵道:“去去去,老頭子我從不騙人!”

不騙人,那就是騙鬼喽!誰家冰糖葫蘆這麽酸?那肯定不是糖,是別的東西哩!

周圍有人小聲嘲笑:

這馮老頭,蔫壞!

馮老頭就是這個德行哩。

三年多了,每天都是這樣。

他外地來的,家裏指不定放着多少錢咧,不指着賣糖葫蘆過日子。

天邊雲霞燦爛,暖色的夕陽映得糖葫蘆亮晶晶、紅豔豔,十分誘人。

謝蘊昭跑了一下午,也餓了。她摸了摸錢袋,走過去。

“老板,我要一串夾糯米的糖葫蘆。”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大宋将門

大宋将門

沒有楊柳岸曉風殘月,沒有把酒問青天,沒有清明上河圖……
一個倒黴的寫手,猛然發現,自己好像來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紙。外有大遼雄兵,內有無數豬隊友,滔滔黃河,老天爺也來添亂……
再多的困難,也不過一只只紙老虎,遇到困難,鐵棒橫掃,困難加大,鐵棒加粗!
赫赫将門,終有再興之時!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