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花燈節(1)

第5章 花燈節(1)

路過有人噗嗤笑,說誰要花十八文買個破燈籠啊,還不如買馮老頭的山楂果呢。

笑得姑娘低下頭,表情也有些羞愧。

“你們怎麽說話呢!不買就別吭聲!”魯七急了,回頭罵了兩句,又掏出十八文錢,“徐娘子,我要一個紅的。”

他急得額頭都見汗了。又對謝蘊昭解釋,說徐娘子姐弟的父親本是縣城一等一的花燈匠人,去歲做的鯉魚躍龍門花燈巧妙極了,連縣令老爺都喝彩。但今年徐父得了病,在家裏躺了三個月,人一天比一天虛弱,徐母又早已去世,只得要徐娘子一人又照顧父親、弟弟,還要想辦法賺錢。

徐娘子給了魯七一個紅燈籠。魯七再要個黃的,她就說什麽都不賣了。

“魯七哥,我知道你是念着我父幫過你。但這幾個月來,我家已經麻煩了你太多,便是再多恩義也還盡了。”徐娘子很堅持,“我知道自己花燈做得難看……實在不行便賤價賣去燈籠鋪吧,魯七哥莫要破費。”

“那怎麽行!如此你不是就虧了嗎!徐爺的藥錢怎麽辦?”

剛好徐娘子的弟弟又醒了,揉着眼睛說餓。

魯七就可憐巴巴地去看謝蘊昭。

這表情和馮老頭還挺像的。不知道這麽說了,魯七會不會大驚失色。

“郎君啊,您也看見這情況了,就買一個吧。再怎麽着……也比十五文的馮老頭糖葫蘆劃算不是?”

看謝蘊昭不說話,魯七有些急,苦口婆心地勸。

“您不是想要找個需要幫忙的人嗎,只要買盞花燈……”

謝蘊昭搖頭。

徐娘子和魯七的眼神一下子暗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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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緊接着,這束發佩刀的郎君就露出個戲谑的笑。天色已暗,光影錯落,他微黃的皮膚、眼周的青影都像被暗色融化,令人有了種他面目也頗為俊秀的錯覺。

“光買一盞燈,有什麽用?”

謝蘊昭繞到攤子後,占了徐娘子的位置,還大模大樣拎起燈籠瞧了瞧。

“要搞,就搞得有排面一點嘛。”

排面?啥意思?

魯七稀裏糊塗。

“喏,魯七,”謝蘊昭扔給魯七一塊碎銀,“幫我買點筆墨紙硯回來。筆要化開過的,寫小楷的尺寸。都要最便宜的就行。”

魯七捧着銀子:“啊?”

謝蘊昭已經從隔壁攤位買了根簪子,又磨了一下,就着四周燈火,拿起一盞燈籠雕刻起來。

她手穩得出奇,又快,微眯着眼睛,眼裏都是專注的光。

徐娘子傻傻地看了一會兒,才驚呼:“呀,我的燈!”

再仔細一看,卻發現那燈籠上竟然出現了一只镂雕的玉兔,正在搗藥;随着簪子尖頭的挪動,玉兔背後又漸漸出現了一棵樹。

魯七都看呆了。

直到謝蘊昭一眼看過來,笑眯眯問:“魯七,筆墨呢?”

他才如夢初醒,心裏忽然砰砰跳起來,拿着銀子拔腿就跑,高呼:“立刻來,立刻來!”

謝蘊昭就繼續拿着簪子,眯着眼睛雕刻。在這盞燈籠上刻一幅桂樹玉兔搗藥圖,又在那一盞上刻魚戲荷葉圖,再換一盞刻貓撲蝶圖……

等魯七買了筆墨,心急火燎地跑回來,已經有很多人圍在徐娘子的攤位四周。待那束發佩刀的小郎君刻好一幅,人們就喝彩鼓掌一次。

魯七費了老大勁鑽進去,瞪大眼睛看那些燈盞上镂刻的圖案。他雖然沒念過書,卻也看得出那些線條簡單卻生動,動物的神态也活靈活現。

謝蘊昭一邊雕刻,一邊笑眯眯和四周人講:“諸位走過路過別錯過啊,別看咱家花燈式樣簡樸,但就是這簡樸才能襯托出紙雕的精巧。且看這瘦竹圖,有道是‘千磨萬擊還堅勁,任爾東西南北風’……”

有人出口成詩啦!

周圍也有不少讀書人,甚至很多人就是世家出身,立即就驚嘆起來,引得更多人圍過來。他們議論說,這小郎君必定也是世家出身。那些個小民、匠人,哪裏有這樣的錦繡詩句、妙筆丹青?

在熱烈的氣氛中,魯七束手束腳地站着,對讀書人的敬畏令他“呀”了好幾聲,只敢小心翼翼地雙手奉上筆墨,那佝偻的身子也彎得更深了。

謝蘊昭接了筆墨,笑吟吟道:“多謝魯七哥,回頭請你喝酒哩。”

四周人都用驚奇的目光看來,看得魯七不由重新挺起胸膛。又聽小郎君叫他去買幾塊糕點,哄哄一直叫餓的徐家小郎,魯七就響亮地應一聲,喜滋滋又跑開了。

他很高興:這世家出身的小郎君看重他呢!

分明是別人的随口猜測,魯七卻一意當了真。

“徐娘子,會磨墨嗎?”謝蘊昭不知道魯七在想什麽,只又看向旁邊一臉驚嘆的徐娘子。

徐娘子連忙點頭,小心接過墨錠和硯臺,又拿了自家的水囊,迅速化開了墨。她父親是手藝精湛的匠人,原也是會寫字畫畫的,也教過她。

謝蘊昭拿筆蘸了墨,就在剛剛和衆人吹噓的燈盞上寫了“千磨萬擊”兩句詩,再舉高了說:“五十文一盞,若有哪位想題別的內容,只需要再加二十文即可!”

人群先是驚訝:三十文?都可以買盞精致的兔子燈了!

卻見有戴着紗籠的家仆擠到最前頭,急急道:“我要!”

又有站得近的人驚嘆:“真是好字!小郎君,下一盞便予我吧!”

立刻又有更多聲音:

小郎君,勞煩那盞貓撲蝶圖留給我!

小郎君,梅花圖請題兩句詩!

……

徐娘子被熙熙攘攘的人群驚得目瞪口呆。她一面埋頭磨墨,一面要哄被吓到的弟弟,還不時悄悄擡頭看看身旁手口不停的小郎君:啊呀,雕得真好!呀,字真漂亮!啊,速度真快!啊……

燈賣空了。

她擦着滿頭的汗,怔怔地發現,自己帶來的那些燈籠竟然全都賣光了,而邊上收銀錢的布袋已然滿滿當當。幼小的弟弟抓着魯七的手,乖乖啃着糕,扭着脖子看四面星河般的燈海。

徐娘子如在夢中。這樣一來……父親的藥錢又有了?

“這、這……!”她激動起來,“小郎君,多謝您,多謝……啊,這錢我不能全要,請您拿一半去吧!”

[任務“牛刀初試”已完成。

完成度評級:優秀。

基礎獎勵:抽獎機會1次,點亮1顆星星(受托人可內視查看)。

額外獎勵:無。

受托人受托人累積抽獎機會:1次

累計點亮星星:1顆]

謝蘊昭看一眼面板,扭開頭。任務面板很懂事地消失了。

她問徐娘子:“還有燈嗎?”

對面同樣賣燈的小販早就看得眼熱,立即大聲說:“小郎君,我們這裏有哩!小郎來我家刻燈,收入八九分哩!”

徐娘子登時急了。這相貌柔弱蒼白的小娘子叉着腰,很兇地回擊對面:“賴老三,莫搶我家生意!”

又扭頭細聲細氣地跟謝蘊昭說:“小郎君,我家裏還有,現在便去拿來!”

魯七立刻站起身:“我去!”

又很是殷勤也很是高興地跑開了。

徐娘子識字,謝蘊昭就讓她去問那些想買燈的客人都喜歡什麽花樣、想題什麽字,再編了號寫在紙上。

徐娘子做得很認真。

天色全黑了,縣城卻被各色花燈點亮。花燈連接如龍,人群也像龍——歡聲笑語、搖頭擺尾。

有人鬼鬼祟祟靠過來,想裝作不經意扔下手裏的花燈,還瞄準了徐娘子手邊記滿了字的紙張,但手腕才一抖,就被人抓過燈盞,自家胳膊也被扭了起來。

謝蘊昭慢了一步,才踏出一步,就見那心懷不軌的小子已經被扭得哀哀呼痛,還色厲內荏地威脅說什麽“快放了爺爺”。

“要交給捕快嗎?”

那人的聲音清越沉穩,如夏夜風過。

謝蘊昭愣了愣。

她身邊的徐娘子愣了愣。

周圍人也愣了愣。

女郎,女郎,那裏有個神仙模樣的郎君呢!

便是擲果盈車的潘郎也不過如此吧?

比剛才買燈時更興奮的議論聲忽然爆發出來。

神仙似的郎君抓着賊人,靜靜看着謝蘊昭。

四面的人則看着神仙似的郎君,嘴裏不停發出贊嘆,甚至還有真的扔水果出去的。

時人好美人、喜熱鬧,要是以上兩者湊一塊兒,那簡直足以名垂青史啦。

謝蘊昭回過神,有些憂傷:人長得好看,比什麽手藝都管用……消費者果然都是顏狗!

那被抓住的小賊已經在連聲告饒,哀求別報官。謝蘊昭就問徐娘子:“要把這人交給捕快嗎?意圖縱火,可是大罪。”

那人又一疊聲求饒,說自己是鬼迷心竅。

徐娘子面露遲疑。她也看出來這人想做什麽了。她臉上先是有一種心軟的神情,但當她看看身邊年幼的弟弟,那心軟立即成了堅定的怒火。

“要!”她狠狠說,“不過是一點生意,竟想縱火,且不說我與阿弟,這滿街的游人、左右兩旁的鄉親該如何是好?”

就是就是!

送官!

捕快來啦!

捕快老爺,這裏有人意圖縱火,毀了咱們東海縣的花燈節哩!

為了确保花燈節順利進行,東海縣原本就增加了巡邏的捕快,這條扶搖街又是最主要的一條商業街,捕快自然就看得勤。

很快,那人兩股戰戰地被抓走,而魯七則挑着一大堆燈氣喘籲籲趕了回來。

“郎君,郎君!我魯老七拿燈來了……這是怎麽了?”

魯七也瞧見那隊威風凜凜的捕快,下意識心虛退了幾步。四周的人剛才津津有味看了一番懲惡的熱鬧,很樂意跟他講講。

那幫着抓了賊人的郎君轉身欲走,被謝蘊昭叫住了。

“哎,那位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好心郎君!”

那人回過頭,大半張側臉被燈火映亮。

他一襲玄衣,長發半盤,神情沉靜。暖色燈光裏,他的皮膚隐隐有玉一樣的光華,而如墨的眉眼則像一個緩緩醒來的夢。

一絲火焰般的紅痕綴在他眉心。熱烈的色彩,卻讓他看起來更安靜也更遠了。

明明外貌是二十出頭的青年,甚至還在微微地笑,但他給人的感覺卻像帶着風雨後蒼涼的深山,又像一場下了很久也不停的風雪。

[【強制任務】拿什麽拯救你,我的未婚夫

任務內容:人生若只如初見。

請受托人從以下列表中選擇任意一項完成:

A.給師兄表演一段唱跳rap,受托人跳舞時間不少于30秒。

B.和師兄深情對唱《妹妹你大膽地往前走》,受托人唱歌時間不少于30秒。

C.對師兄深情表白,受托人說話時間不少于30秒。

任務成功獎勵抽獎1次、點亮星星1顆,任務失敗五雷轟頂。

選擇倒計時:30秒。]

謝蘊昭面不改色,只緩緩眨一眨眼。

她舉高了手裏的燈盞,又招招手。

“這位郎君,你的花燈落下了。”她說。

青年走了回來,腰上紅繩綴着的那半枚龍紋白玉玉佩輕輕搖晃。

他面露疑惑:“我的花燈?”

“對,就是郎君的花燈。”

謝蘊昭已經拿了簪子,開始雕刻。她頭也不擡,笑道:“送給郎君,以示感謝啊。徐娘子,我們送這位郎君一盞花燈,好不好?”

顏狗……不對,是徐娘子連連點頭,滿臉幸福的暈眩。

周圍的顏狗們也是一陣贊嘆,沒有一個買燈的客人抱怨自己被搶了先。

青年一怔,下意識拒絕:“不必……”

謝蘊昭問:“郎君喜歡什麽圖案?想題什麽字?”

他又怔了怔,唇邊重新出現一點微笑。面具一樣,但還是很好看的微笑。

“都可。”

他在微微地笑,溫雅和氣極了,那雙水墨般的眼裏卻一片寂靜與漠然,像火堆燃燒後的餘燼,還在一點一點被雪覆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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