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擡起頭來

第四十七章 擡起頭來

“陛下!”

劉枭甩開秦铮帶上來的人,還待再論,已被人拉扯下去,連最後的一點體面也沒有了。而任由劉璋哭天喊地,劉枭也再使不出一丁點力。

顧沅雖然挫敗,倒也算是面色平靜,沒喊也沒鬧,淳元帝能顧及皇家顏面,在百官面前給他這樣留有餘地,他自然不敢再多言。

殿中一下子變得安靜下來,但文官們卻仍未休止,紛紛對着顧衍唇槍舌戰。一來是指責他身為武舉主持,貿然讓身邊丫鬟鑽空子将武試流程冊偷走,也當處罰;二來是他在北椋曾被長公主帶回公主府以面首示人,身上帶着這樣的身份來當都虞司副都禦使,對大楚朝廷來說實在是一種玷污。

看百官們不肯停歇,淳元帝煩躁地敲了敲案面,試圖用天子威嚴鎮住底下的臣子。

這時,顧衍卻頂着文官的責罵緩緩走出官列,來到他面前垂首道:“陛下,臣縱容身邊丫鬟私自偷走武試流程冊,願請自罰!懇求陛下下旨!”

這下,殿中的争論聲才漸漸平息。

淳元帝瞧着其他臣子一個個期盼的眼神,只得焦躁擺手道:“将顧卿拉下去,以朝廷大臣犯罪之刑杖責十二大板!”

衆臣們盯着他被人帶下去,眼中鄙夷卻仍未消盡。淳元帝不再理會,匆匆下令退了朝。王喜趕緊上前将人扶下去,臣子們才各自散退。

楚若渝心不在焉地往外走,楚鴻詹從他身後走上來,規勸道:“別亂想,她不可能是蘅兒。”

“父親說的是。”

楚若渝表面上應下來,扶着他先上楚家馬車,自己則候在宮門外等顧衍。

日漸西沉,夕陽照到皇宮殿宇上尚有最後一點餘晖時,顧衍受完了十二下杖刑。刑部的人得了王喜的吩咐,沒真狠下心打,挨完這十二下他還能照常行走。

陸燃看他想往刑部大牢的方向走,忙上前攔道:“三公子,您現在還不當去看她,您才受了罰,若是被有心之人看到,只怕不止害了您,還會害了楚蘅姑娘。”

顧衍頓住腳步,想到殿中文官們對自己唇槍舌戰的樣子,只怕接下來谏言他的折子會如流水般呈到淳元帝面前。此時此刻無論他做什麽,都該謹慎。

“楚兄?”和陸燃走到宮門外時,他見到了在宮門處站立等候自己的楚若渝。

大雪紛飛,他站在宮門下,盯着眼前飄落的皚皚白雪,聽到有人叫,才匆忙回過頭與他打招呼,“顧兄可有大礙?”

顧衍苦笑着搖搖頭。

“我竟沒想到那劉枭能鬧出這般動靜,而陛下,到頭來還是給劉家留了條退路。”楚若渝目光沉沉,好似想不通淳元帝的抉擇。

顧衍與他面對面站着,挨了板子他人倒仍很平靜,“劉枭掌管青州多年,一方富庶,此時暫未找到合适的人選去接手,陛下自然不會輕易将劉家趕盡殺絕。況且若真将劉家滿門抄斬,只怕會寒了替大楚守衛江山的衆将士們的心,百姓之中也會有譴責之聲。”

楚若渝點頭,“陛下有自己的丈量。”

“對了,有件事我想拜托楚兄。”顧衍想到尚在大牢中的楚蘅。

“你說。”

他立刻道:“我想讓你替我到大牢中去看看我那丫鬟,若是可以,幫我叮囑刑部的人一聲,別下重手。我如今的處境有些敏感,尚不能去見她。”

“明白,此事交給我。”

楚若渝在這裏等他便是想問他楚蘅的事,此刻聽到他這般叮囑,便打算見到楚蘅再說。

“多謝。”

顧衍拱手行禮。

楚若渝壓着心中激蕩,往刑部大牢匆匆趕去。

牢中光線昏暗,楚蘅剛剛受完刑,人正虛弱地蜷縮在枯草席上。

“楚大人。”

聽到獄卒的聲音,她迷糊的意識一下子清醒過來,控制住傷痛緩緩起身朝楚若渝跪坐。

“不必多禮。”楚若渝蹲下身,伸手将她要行禮的身子扶正。

“你叫,楚蘅?”他壓抑着心間噴湧而出的情緒,就着昏暗的光線想要拼命将她容貌瞧清楚。

“正是。”

楚蘅雙手交疊于膝間,點頭默認。

“你是如何到的裕王府?”楚若渝迫不及待問着,想要知道更多。

“小時候家裏窮,爹娘為了養活弟弟妹妹,将奴婢賣給人牙子,被顧大夫人從人牙子手中買回了府上。”楚蘅将手指尖扣進膝蓋窩裏,掩去眸中情緒平靜回着。

“能不能——擡起頭來,讓我看看你的臉。”楚若渝受四書五經教化多年,明知此言對一個女子來說多有冒犯,可他還是忍不住開口了。

楚蘅抿抿唇,片刻後緩緩擡起臉來,與他對視。她使勁掐住自己膝蓋,才止住要顫抖的身子。

熟悉的眉眼在楚若渝雙眸間勾勒出已亡人的模樣,重重疊疊交映在她臉上。

“楚大人,奴婢乃一介女奴,與楚大人對視多有冒犯。”見他流露出錯愕的神情,楚蘅趕緊低下頭認錯。

霎時間,“阿蘅”這兩個字被他生生壓在喉間,人恢複理智,他褪去錯愕的情緒,笑回道:“無礙。”他收起情緒,轉達顧衍的話,“刑部那邊我已經交待過了,後面行刑他們不會下重手,一會我會讓太醫院的人送藥過來,這是你家三公子的意思。”

“奴婢謝過楚大人。”

楚蘅忍着背上的傷,朝他伏拜下身子。

楚若渝不再多留,神色複雜走出牢房。

等牢門落上鎖,楚蘅才敢擡起身子,看着那人衣袍消失在拐角處,她擡手擦去奪眶而出的淚水。

楚若渝回到轎子邊上,人久久不能平靜,任頭上落滿白雪而未理會。

“哥哥,你怎麽了?”

有一把傘落在他頭頂,他擡頭,眼簾映入楚璟的模樣,她正疑惑地瞧着自己。

“沒事。”

他笑了笑,壓下與楚蘅相見的事,拿過她手中的傘,與她一道進了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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