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陌上春動

第二八章 陌上春動

新帝登基不久,天降大雪,百姓都歡喜地奔上了街,敲鑼打鼓,比除夕還要熱鬧。不多日,皇帝任賦閑在家的原梁國太傅周衍為禦史大夫,待诏博士薄安為丞相。

廣元侯由一個不起眼的待诏博士陡升丞相,瞬間招致好一片議論。與此同時卻還有廣元侯之子薄昳,诏命為侍中,得出入宮禁,以備應對。

薄暖手捧暖爐坐在薄昳房中,圍屏之後即是薄昳在穿着朝服:“大約阿父已在給你尋人家了,今年之內,你可以及笄了。”

阿兄說話總是溫言細語的,好像生怕驚動到什麽一樣。她輕輕應了一聲,“我……我若不想嫁呢?”

“這個恐怕由不得你。”薄昳失笑,“不過你可先跟我說聲,你中意去什麽樣的人家?”

她臉上紅了紅,沒有回答。

薄昳繞出圍屏來,一身朝服煌煌,衣袖當風的貴公子模樣。他安靜地注視着她的表情,“或者我這樣問你——你高興嫁宮裏,還是宮外?”

薄暖的手狠狠地一顫。

薄昳将她的倉皇盡收眼底,輕輕嘆了口氣,摸了摸她的頭。“我去上朝了。你心中如有打算,要趁早向父侯說清楚……莫要拖延,知道嗎?”

薄安這一日歸家甚遲。下朝之後,他去了長樂宮,先到長信殿,向太皇太後問過安,又去長秋殿,向梁太後問安。梁太後文氏對他自然沒有好聲氣——她對任何人都再也沒有好聲氣了。

而後,薄安又去了太常府。

太常之下有太蔔,掌占蔔問卦擇日求吉。

太蔔令起卦,許久,對薄丞相展顏一笑:“此女有貴相,當佐天子,成大事業。”

薄安微窒,身子在席上微微前傾,“您算的是小女的運命?不知姻緣又當如何?”

太蔔令道:“一個女子,運命與姻緣有何分別?”

Advertisement

薄安沒有做聲。

太蔔令捋着胡須笑了笑,“下官倒也明白相國在擔憂些什麽。無妨的,無妨的。薄家的女子,并不少啊。”

薄安自太常府出來,走入開春的未央宮裏。有宮人在落寞地掃雪,樹木依舊是幹枯地伸向清冷的天空。笤帚的沙沙聲響在耳畔,他踩過池邊沾着雪的枯草,身邊的一切好似都随那掃雪的聲音而靜谧了下去,忽然間長空之外傳來破開雲層的鶴唳——

他每每入未央宮來,總會在這樣空曠的靜谧之中想起一個人。那個人曾在花樹下對他嫣然一笑,日光灑在她玉一樣的肌膚。

她的肌膚是涼的。

就如此刻,穩穩指住他太陽穴的這一枝羽箭。

薄安慢慢轉過頭來,看見鎏金的弓被拉至滿弦,弓後的人玄袍肅冷,目光仿佛從冰河裏撈出來的劍,注視着薄安,“薄相國緣何往太常府來?”

“陛下聖安。”薄安不慌不忙地頂着箭镞行了個禮,“臣的職責之內有所疑難,故特來向太蔔大人問卦。”

顧淵靜了靜,将長弓收回,淡淡問:“相國有何疑難?”

“丞相之務,在于協理陰陽。”薄安道,“今臣觀陛下宮內陰陽不合,故有疑難。”

顧淵一挑眉,“相國有何高見?”

薄安後退數步,撣了撣衣襟跪地奏請:

“臣以為,當趁開春除服之日,擇選民間良家女子入宮,以充後庭,備聖禦,方是為陛下分憂。”

聽完顧淵的轉述,仲隐突地笑出了聲。

“薄相國真是如此說?”他笑問。

顧淵将鎏金弓搭在牆上托架,冷眉冷眼地往內殿走,“廣元侯是個刀槍不入、水火不侵、油鹽不進的好丞相。”

“薄氏已有了太皇太後在內,對于陛下的後宮,自然也不怎麽上心。”仲隐分析道。

“不。”顧淵轉過身來,目光灼灼,“他上心得很呢。”

仲隐一怔,“可是,一般人不都應該趁熱打鐵、趕急趕忙地把自己女兒送進宮來嗎?”

顧淵冷笑,“他才不做出頭椽子。薄氏五侯,廣元排在最末,獨送他女兒入宮,叫其他各房怎麽看?恐怕他還想等着太皇太後發話。”

仲隐撓了撓頭,“我給你繞糊塗了。那他到底是想富貴呢,還是不想富貴呢?”

顧淵低聲道:“這世上誰是不想富貴的?廣元侯比一般人精,他不止要富貴,他還要名聲。”

“那便給他名聲嘛。”仲隐兩手一攤,“你不妨從善如流,這就選采女去——”顧淵的目光刀子一樣射了過來,仲隐縮了縮脖子,吐了吐舌頭:“你看看,就你別扭。”

“仲隐。”顧淵忽然道,“民間娶婦,都是怎樣做的?”

仲隐一怔,“問這個做什麽?”

顧淵皺了皺眉,“薄相國說要選采女……我總覺得這不像是做夫妻。——可是仲隐,真正的夫妻,又究竟該當是怎樣的?”

仲隐撓了撓頭。

他哪裏知道,這樣的問題……

讷讷好半晌,他忽然想出一個絕妙的答案:“你不是通《禮經》麽?《士昏禮》上寫的,就是真正的夫妻吧!”

顧淵恍然大悟地拿玉縧子打了一下他的腦袋:“有道理!——我有法子了!”

顧淵說得沒錯,開春過後,薄暖将滿十四歲,廣元侯府上下都開始準備她的及笄禮。采買物事、邀約賓客諸項都由兄長薄昳一手操持,她自己倒是很清閑的。

古禮雲女子當許嫁而笄,大靖人并不很守這些規矩,但薄暖畢竟到了要課稅的年紀,每位賓客見了她都自然而然要問一句——

女郎許嫁否?

我嫁不嫁,與你有什麽相幹!薄暖又是心煩,又是氣短,索性把閨房門關得緊緊的,一個人也不見。

二月初四這天,忽然有人闖進了她的院子裏,張口便喊:“阿暖!”

她在房中被吓了一跳,侍女們拼命攔着那人,然而那人甲胄在身,面色惶急,一意往前沖,哪裏是幾個弱質女子攔得住的。薄暖連忙開了房門:“仲将軍!不告而入人之門,未免不合禮數。”

仲隐急道:“是陛下要見您!陛下,陛下在上林苑狩獵,陛下他——”

薄暖心中一咯噔,“陛下怎麽了?”

仲隐面露難色。薄暖會意,即刻去換了一身衣裳出門來,“我同你去看看!”

仲隐看着她換上的短打小衫,珠粉的裙擺,火紅的衣帶,長發随随便便地一挽,像一叢安靜燃燒的火。他轉過頭去,徑自帶她出門,留下一衆賓客與薄氏親族面面相觑。

薄暖看到門口停了一匹棗紅矮馬和一匹玄鬃大馬,猶豫了一下,仲隐一笑,“女郎不會騎馬吧?”

薄暖側首淡淡看着他:“如此陣勢,并不似迎接人呢。”

仲隐回頭看了看,薄安剛剛得到消息,正要出門來,只聞仲隐大笑道:“女郎到底走不走?”

感覺自己被輕視了,薄暖瞟了他一眼,二話不說便要爬上馬去,卻怎麽也上不去——仲隐走過來,兩手托住她的腰,仿佛對待的是一個小孩,将她穩穩地放在了馬鞍上。

她滿臉通紅地打掉他的手:“無禮!”

薄安這時候已出得門來,“仲将軍請留步!”

然則仲隐已翻身上馬,又拉過薄暖的馬,馬鞭在空中抽響,但聽得他年輕的洪亮的聲音與鞭聲一同混在了開春的空氣裏:“薄相國莫多慮了,末将奉了聖旨,命女郎随駕上林苑!”

薄安臉上的血色一下子褪得幹幹淨淨。薄暖根本來不及回頭去看父親,胯下的棗紅馬兒被鞭聲驚動,已揚蹄跑了出去。

一黑一紅兩匹駿馬疾馳過長安街道,自北門出了皇城,再往北而去。薄暖死死地抓着缰繩,咬着嘴唇,臉色都蒼白了,卻一句話也沒有說。好容易到得城外荒郊裏速度慢了下來,仲隐又取笑她:“看你這樣,好像馬兒在欺負你似的。”

薄暖道:“我自不如你們這些馬背上的人。”

仲隐笑道:“這麽嘴硬。”

她也覺得自己的情緒很奇怪,聽他這樣點破,她便索性不再回答。仲隐帶着她入了春日的上林苑,廣袤綿延數千裏地,她甫一到便看花了眼:“陛下在何處?”

仲隐揚鞭道:“你看那邊,白雉,你見過嗎?”

她望過去,池邊正有白雉互相追逐,池上綠萍漸展,确實是回暖了。仲隐又道:“那邊,是甘棗和枇杷。那邊種了桃花,再過一個月便好看了……”

“陛下到底怎樣了?”她截斷了他的話,毫不避忌地注視着他。

仲隐一笑,笑容裏幾分寂寥,她沒有看見。他下了馬,牽過她的馬辔頭,“請女郎下馬,沿這池水走上半裏,陛下便在那片杏子林中等您。”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大宋将門

大宋将門

沒有楊柳岸曉風殘月,沒有把酒問青天,沒有清明上河圖……
一個倒黴的寫手,猛然發現,自己好像來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紙。外有大遼雄兵,內有無數豬隊友,滔滔黃河,老天爺也來添亂……
再多的困難,也不過一只只紙老虎,遇到困難,鐵棒橫掃,困難加大,鐵棒加粗!
赫赫将門,終有再興之時!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