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不事王侯
第三一章 不事王侯
侍中薄昳自昭陽殿後門走入,卻恰見到梅婕妤——梅太夫人,在寝殿中整理行裝。
上一回見她是在小紅樓了,彼時她得寵正盛,意氣風發,眉目是幸福的盈潤;今次再見,卻是遍身缟素,身形瘦了一圈,長睫之下的剪水雙瞳好似總帶着不能幹涸的淚。
他走過去,輕輕地道:“你再這樣打扮,會招陛下不快的。”
她回過頭,見到是他,既無驚異也無歡喜,只是淡淡地,“難道這世上還會有人管我作何打扮?”
他說:“我不是來了麽?”
她靜了靜,“我要去思陵。”
思陵,那是先帝之陵。他心中一驚,“去做什麽?”
“去守陵。”她慢慢地道,“帶着阿澤。”
“你——”他一時氣急,卻又不得不壓低了聲音,“你真是,讓我說什麽好?我為什麽要做這個侍中?還不是為了能守着你不要幹傻事?你卻為什麽還要往外跑!”
“我要守着先帝。”梅慈的話音卻很平靜,“薄侍中為何要如此說話呢?難道還以為我與阿澤有東山再起的機會?仲相國都貶去蘭臺了啊——也對,”她慘淡一笑,“薄家人做事總是萬無一失。兩邊都押上,才是穩賺不賠。”
他微微皺眉,卻沒有生氣,聲音放得更加低柔:“阿慈,在你心裏,永遠只有先帝,是不是?”
梅慈全身一震,擡眼看他。那樣孱弱的面容,那樣無助的表情,他一瞬間不能忍住,伸臂擁住了她。她竟沒有掙紮,他将她的臉輕輕擡起,溫和從容地道:“你去守陵也好,可以暫時避開局勢;但你要記得,我在這裏。”
梅慈突然哽咽出聲:“薄昳,我是先帝的寡妻。”
薄昳搖了搖頭,卻沒有應對她的話,“你若一走了之,淮南梅氏必危。阿慈,你是個聰明的女子。”
梅慈踉踉跄跄地從他懷抱裏掙了出去,睜大了雙眼,話音幽冽:“我是聰明,可是這未央宮裏,哪一個女人是蠢的?你去看看長秋殿裏那個人,她聰明嗎?她聰明得害死了陸皇後!可是她現在還不是跟我一樣,跟我一樣!”話到最後帶了悲聲,似啼似笑,“你還想拿我的家人來威脅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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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慈!”薄昳咬牙道,“我是為你籌謀,怎麽變成了威脅你?先帝的事情已經過去了,現在是誰的天下,你看不清麽?”
“我當然看得清。”梅慈冷笑,“現在,難道不是你們薄家的天下麽?”
薄昳離開了。
梅慈望着空蕩蕩的殿宇,這個地方,曾經是多麽熱鬧啊。她仿佛還能看見一年之前,這裏賓客不絕,衣香鬓影,環佩簪釵,大家稱姐姐道妹妹……啊,還有,還有那時常停在她宮殿門口的帝王的銮輿,那個人算不上一個好皇帝,可是,他對她,是真的好,是真的不帶任何利用與索取的好。
大約也正因他的感情太多太重,所以,他當不了一個好皇帝吧?
而不像,不像今日禦座上的那個人……那個鐵石心腸的少年天子。
梅慈心想,薄三郎溫柔儒雅,而聖上冷硬乖戾,這兩個男人,難道有什麽本質的差別嗎?
大正元年三月朝議,前任丞相仲恒素精儒術,命為校書郎,領校蘭臺史書。
“讓我進去!我要見陛下!”一個年輕的急躁的聲音在未央宮前殿外響起,而後是兵戈齊刷刷一震的聲音:“仲将軍,請留步!”
忽然一個小內官從殿中跑出來,朝着丹墀之下的人招了招手道:“仲将軍,陛下準您入見。”
仲隐舒了口氣,展顏一笑,爽朗而幹淨,“多謝孫大人。”
孫小言領着仲隐在殿外解甲卸劍,走入前殿暖閣,顧淵正懶懶地翻着書,口中冷冰冰地道:“還是那樣莽撞。”
仲隐大咧咧地在他對面坐下,“我若不莽撞,那一日怎麽帶得走阿暖?”
顧淵皺了皺眉,“算我欠你的。”
仲隐端正了神色:“我一直以為我們是朋友的。”
顧淵擡起棱角鋒銳的眉,看了他一眼,“我們是朋友。”
仲隐道:“朋友會不會互相欺瞞?”
“……那要看情況。”
仲隐道:“我的父親……”
“啪”地一聲,一卷簡冊猛然掼落在他的肩上!
這一掼是用了狠力氣的,編連書簡的麻繩都被砸脫,竹簡七零八落地跌在地上,好一陣清脆亂響。但聽顧淵又一聲斷喝:“身為宮衛,妄議朝政,放肆!”
仲隐沒有搭理肩上的疼痛,梗着脖子道:“陛下寵信薄氏,打壓舊臣,鐵石心腸!不知那位薄家女郎,又當如何作想?”
顧淵眸光驟冷:“你說什麽?”
仲隐毫不在乎地道:“陛下對阿暖的好,到底幾分是真心,幾分是利用?”
顧淵沉默了。他的手抓着案上的書簡,青筋畢露;目光是隐忍的,隐忍之中掀湧着痛苦的波瀾。
但他終究沒有一個字的辯解。
“滾。”他低低地道,“滾!”
外間的孫小言見顧淵怒成這樣,連忙跑進來欲将仲隐扶走:“仲将軍,陛下自有陛下的安排——”
“滾!”仲隐卻突然轉過頭對他厲聲一吼。孫小言愣了愣神,仲隐竟一把推開他徑自站了起來,兩步走到顧淵身邊道:“你口口聲聲說自己喜歡她,要娶她,我且問你,你能讓她當皇後嗎?你能保證六宮佳麗之中,永遠只寵她一個嗎?你總以為自己喜歡她喜歡得發緊,總那樣任性妄為胡攪蠻纏,你有當真為她考慮過半分嗎?你明知她是薄氏的人,還要将她拉進這趟渾水裏來,你不是愛她,你是害她!”
他狠着聲氣說了一通,顧淵竟沒有即刻與他争辯。
“說那麽多,”許久,薄唇勾起一個冷冷的笑,“你不過是在掩飾自己心底的龌龊。你也想娶她,對不對?有了薄氏作依仗,你就能幫到你父親,對不對?”
仲隐駭然地笑了,好像是被刺中了,而愈加要笑得張狂:“龌龊?陛下,英明的陛下,我們是一樣的龌龊!”
三月丁巳上巳節,風雲變幻的朝局并沒有影響到薄暖的及笄禮。
廣元侯府沒有女主人,她的笄禮的主賓是廣穆侯薄宵的夫人。長樂宮的太皇太後也遣人送了賀禮來,在一衆琳琅滿目的金銀珠寶之後,壓箱底的卻是一把木梳。
既有了太皇太後禦賜的木梳,便不好再用自家準備的了。薄暖的長發光可鑒人,當主賓為她梳發加笄的時候,她聽見女賓中的贊嘆聲。
她們都說,薄家女郎這是真的長成啦。這還未開臉呢,就已經把聖上迷得神魂颠倒;待成熟些時日,還不要成了禍水?
三加完畢,她攏起了發,笑顏去與這些人周旋。心裏想着的卻只有那一個人。
聖上當真是寵愛她的嗎?
大家都是這樣看的。
可是……她的目光掃過薄氏親戚的一張張臉。——可是,他之寵愛我,只不過是因為有你們在罷了!
她避了賓客回到內室,凝視着鏡中的自己,廣額長眉,瓊鼻櫻唇,一雙鳳眼自然上挑,瞳仁是不見底的漆黑,平添了凜冽風情。她聽聞自己的相貌酷似年輕時的太皇太後,竟是侄孫女随了姑祖母;許多人借題發揮,便以為薄家又将出一個皇後了。
她到琴臺邊輕輕撥了幾聲,不成曲調。她忽然想起顧淵是通擅音律的,不知他斂袖操琴時會是怎樣的風姿呢?旋而她又想,今日上巳祓禊,不知他這個做皇帝的會不會帶頭去水邊沐浴?
她險些笑出聲來。
那樣好潔的人,恐怕身上一星水滴都不肯沾的吧!
薄暖想得沒有錯。
皇室出游于渭水之畔,連綿數裏金绡帳,顧淵在帳中望着和天麗日之下在水濱歡快奔跑的宗室男女,自己懶懶地舒了舒胳膊,頭也不回地道:“孫小言。”
“小的在。”
“可見到薄侍中?”
孫小言愣了愣,“薄侍中?不,小的并未看見……”
顧淵坐直了身。原來是幾名女子相攜而來,手中捧着清水,向皇帝問禮。顧淵煞有介事地持着柳條蘸水往她們低垂的秀發上輕點了幾下,微笑道:“平身吧。”
“謝陛下賜福!”
最後一個擡起頭來的是薄煙。
顧淵頓了頓,“城陽君女請留步。”
薄煙漫然回望。
“朕聽聞今日薄家在城中有喜事,女郎怎麽沒去?”
薄煙輕輕一笑,“陛下問我,是關心我,還是關心薄家的喜事?”
顧淵挑眉,只覺和自己不在乎的聰明人說話真是絲毫不費力氣,“自然是後者。”
薄煙溫柔的眸子裏掠過一絲哀愁,但仍是端莊地微笑着,“所以臣女過來了——陛下在這邊想必無聊,如有意去廣元侯府轉轉……”
顧淵站起了身,回頭對孫小言道:“擺駕回宮。”
薄煙微微一笑。
顧淵與她擦肩而過,玄黑的長袍嘩啦掃過,“朕在未央宮北門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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