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章

第 6 章

放完假第三天要評講試卷，宋春花在前一晚拿到了她的成績條後，整節自習課都悶悶不樂。作業沒心情做，同桌找她講話也低垂着頭。方小敏明顯感覺到了不對勁，忙問她到底怎麽了。

“生病了？”

宋春花搖搖頭。

“那你怎麽了？”

“我數學考砸了。”

“考了多少？”

“79。沒過班級平均分。我還跟我爸說，感覺這次考得還行。”

宋春花越說越想哭，整個人看起來恹恹的。

“我該怎麽辦？我考得這麽差，我哪兒還有好大學上啊？怎麽辦？怎麽辦！”

“一次考試，至于嗎？”

“你不懂，你什麽都不懂！我要是上不了大學怎麽辦？怎麽辦啊。”

宋春花紅着眼，聲音低低的，幾乎快哭出來了。方小敏按住她的肩膀，強迫她與自己對視。

“宋春花，這就只是一次考試！你考不好而已，不代表你整個人生都是失敗的。就算高考考砸了又怎樣，你難道要放棄自己嗎？哪怕是高考，它也只是一個臨時站點，有人駕車經過了，也有人從未到達。那些沒有到達的人，你難道可以輕易地下定論，他們的人生不算人生嗎？

“更何況，這個班裏還有三分之一比你考得差的人？他們要怎樣？不活了嗎？”

方小敏說得沒錯，但宋春花的心情依舊沒有變好，她的安慰似乎不起作用。方小敏無奈，只好給了她一個擁抱，讓她早日振作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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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考試罷了，還有下一次呢。”

宋春花點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但她還是十分煩惱，以至于整個晚上都沒能好好睡覺。

十三班在上美術課。美術老師給他們放了《羅密歐與朱麗葉》的法國音樂劇，上半部分還沒播完，下課鈴就響了。一班人聽得意猶未盡，大喊可惜。美術老師拍拍手，示意所有人安靜。

“同學們，我們下節課會講到戲劇。同時，我要給你們布置期末的考試作業了。大家下節課要進行抽簽分組，領取戲劇表演的任務。有兩人、三人、四人及多人組的任務。當然，你們也可以自行組隊，不想組隊的同學就來講臺抽簽。表演的劇目，除了我給定的，同學們也可以自己創作劇本。有創意的話能加分喲。好了，下課吧。”

見美術老師離開教室，方小敏碰了碰宋春花的手臂。

“你想抽簽還是自行組隊？”

“抽簽吧。”

她還蠻想知道，自己會被抽中跟誰一起表演。方小敏有些失望，跟宿舍一起組隊也不是不行，但是人多需要磨合，她覺得麻煩，兩個人當然是最好的，可惜宋春花喜歡挑戰未知。

“你又要演猥瑣男又要演戲的，負擔很重吶！不過，文藝彙演過後，你的演技應該會大大提高。期末的分數肯定不少。”

“我可謝謝您嘞。”

宋春花聳肩表示，自己并不需要這樣的磨煉。

早上第一節是語文課，簡直是昏睡者的噩夢。一大早起來，宋春花本就不怎麽清醒，而語文課又十分好睡，很難不昏死過去。還有更要命的，語文老師上了年紀，講話慢條斯理，說得好聽一些是文雅，說難聽一點就是催眠。宋春花強撐着想要保持清醒，然而眼皮越來越沉，越來越沉。突然間，她的意識斷線了，眼前一片昏暗。

眼看語文老師就要走過來，方小敏一邊盯着她的步子，一邊用手肘推了同桌一記。宋春花猛地擡頭：

“怎麽了？怎麽了？講到哪兒了？”

“這兒，這兒！”

宋春花拼命地翻頁，終于找到方小敏指的地方，掐了兩下手臂逼自己打起精神。語文老師過來了，語文老師又走了，宋春花的眼皮又開始昏沉。不行，她要聽課。宋春花掏出兩張紙巾，打開水杯倒了點水擦眼睛。冰涼的水似乎讓她清醒了一些，方小敏湊過來低聲建議道：

“我有風油精。你要不要？”

宋春花搖頭，拿出筆盒裏的鏡子開始整理發型。鏡子是在學校小賣鋪買的，自從剪了短頭後，她的頭發時不時會炸開。方小敏老是笑她，宋春花一怒之下便買了個小鏡子。不過，也不全是為了發型。課上得無聊了，她還能用鏡子看看帥哥，養養眼。那位趙姓帥哥最近搬到了她後邊的位置，宋春花可得趕緊多看幾眼充下電。

要是帥哥的智商也能傳給我就好了。

宋春花右手拖着下巴，對着鏡子開始妄想。

學校每個月都要消殺一次蟑螂，後勤人員一般都在宿舍或者教學樓之間的走道噴藥。宋春花中午放了學，跟方小敏兩個人一起下樓打飯。新鋪黑色的柏油道在陽光底下閃閃發亮，同樣發亮的，還有密密麻麻的蟑螂屍體。南方的蟑螂因為有雨水滋潤，長得極大，差不多香煙大小。單獨一只還好，好幾只疊在一起，看起來就有些瘆人。

宋春花低頭看了路面好幾次，反複琢磨後确認是蟑螂。真是的，這一層疊一層的，她還以為學校換了地毯呢！宋春花可不怕蟑螂，但她怕髒。蟑螂喜歡到處跑，還最愛往垃圾裏鑽，一點兒也不幹淨。她小心翼翼地挪着腳，避免鞋子被沾到那些爆漿汁液。方小敏倒是一點都無所謂，大大方方地踩了上去，看得宋春花眼前一黑。

“方小敏，我們玩個游戲吧。我們倆比賽走到食堂，誰先踩到蟑螂誰就算輸。”

宋春花話音剛落，方小敏就踩了蟑螂一腳。旁邊有幾只還扇着翅膀在半空中掙紮，幾個路過的女生甚至大叫了一聲。

“哈！方小敏，你輸了！”

“幼稚。我才沒有說要加入。”

方小敏快步往前走，宋春花急忙跟上，卻不想走着走着，鞋底就蹭上了某些東西讓她不由自己地停住。方小敏見她停下，眉眼彎彎，連瞳孔都帶着星點笑意。

“宋春花，我贏了。你踩到蟑螂了。”

“切，你耍賴罷了。”

宋春花大步往前走，肚子餓得咕咕直叫。不管了，蟑螂就蟑螂，她現在要吃飯！

星期六的晚自習，學校組織全年級觀看電影。語文課代表在講臺上調試着多媒體放映器，人還沒來齊，她打算先把聲音跟亮度調好，到時候準時播放。宋春花正濕着一頭短發寫作業，方小敏走進了教室，手裏抱着一堆薯片，走到位置上就丢給宋春花一包。宋春花一邊撕開包裝袋一邊問：

“你去小賣鋪進貨了？”

方小敏很不屑。

“傻蛋，看電影呢，怎麽能沒點吃的。”

“說不定給你放百家講壇。”

方小敏扯了扯嘴角，面無表情地吐出幾個字：

“那也能吃。”

她買了四包青檸味的薯片，電影還沒開始就消滅了一包。宋春花沒她那麽喜歡青檸口味，只是抓着自己眼前的原味薯片慢慢吃着。

電影開始了，屏幕上打着紅色楷體的字樣，上面寫了“邊城”。教室裏剛開始時有些躁動的，不一會兒便安靜了。宋春花緊緊盯着屏幕上的畫面，連薯片也忘了吃。她看得入迷，幹得最多的也只是口幹時喝了一點水。

電影很老了，從畫質就能看得出來。宋春花小時候看過《劉三姐》，記憶裏的畫面與色調跟這部電影是差不多的，水彩一般的質感，想是同一個時代拍出來的藝術。顯示屏裏，宋春花看見了那山那水，郁郁蔥蔥的草木綠得發油發亮，清澈的畫面像是灌進了冰涼的泉水，讓人想起大雨洗練過的樹林。還有那人。蒼黃而帶了黑色斑點的鬥笠，幹幹淨淨的毛頭小子跟水靈靈雨葡萄一樣的姑娘，還有那劃過江面的船，安靜的祥和的，這便是宋春花所有的記憶。

電影放完了，宋春花有些意猶未盡。她跟方小敏談着自己的感受，說的話有些裝模作樣。

“這是藝術。”

她這麽對同桌說道。方小敏吃了一口薯片，白了她一眼。

“好啦，不要在這裏裝大人啦，很無聊。”

宋春花扁着嘴，扭頭翻起了語文書裏的《邊城》節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