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章

第 9 章

學校文藝彙演的那天到了，十三班的人吃完飯後都擠到大教室裏等着化妝。化妝這種，其實不化也可以，他們節目的本意是歡樂與搞笑，太過精致反而失去了意味。然而家長們并不滿意，幾個人自告奮勇，要來給孩子們化妝。學生們一到大教室便排成幾對，十分有秩序地等着。

給宋春花化妝的女家長很面善，臉上笑眯眯的，說話很溫柔。然而根據宋春花在排隊間隙中的觀察，這位家長的化妝技術貌似不太好，給誰都化成一副血口白臉的模樣，反正她是認不出自己的同學們了。宋春花對舞臺妝這種東西是沒有概念的，她只覺得臉上被人塗塗畫畫，皮膚有些癢癢的，鼻間還都是散粉的味道。她下了很大的功夫去忍耐，這才控制住自己的手，沒讓它毀了臉上的妝容。

但宋春花還是要去照鏡子，她很好奇，化完妝的自己到底是什麽模樣。她收在筆盒那兒的小鏡子很盡責，就着教室裏的燈光将她的臉完整又真實地呈現出來。宋春花找了半天，眉毛挑挑，嘴巴扁扁，不是很能接受自己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相貌。她很懷疑，自己待會兒上臺後，老爸到底能不能認出她。

宋春花去廁所換上了她的“制服”，比騎士遜色了不少的制服。她可是一個要演猥瑣男的人，怎麽能搶主角風頭！宋春花還有點慶幸，老爸給她剪了個短頭，不然，她哪兒能去幹這麽好玩的事？

演出快要開始了，高一高二的人都拿着各自的塑料凳入場。班級的位置就是平時升旗的位置，所有人都先排好隊，然後互相往後、往兩邊挪。方小敏站在宋春花的左邊，她的臉上畫着同樣慘白的妝，看見宋春花的鬼樣後笑起來：

“看不出來，你還挺帥的。”

要不是她笑得太厲害，宋春花差點就信了。

“怎麽辦？我好緊張。要是我站錯了位置，或者做錯了動作，那要怎麽辦！”

宋春花的手在發抖，嘴唇也在哆嗦，唇肉因了口紅的遮蓋看不出該有的慘白。方小敏把手伸過去，握住了她發抖的手。

“別緊張，你待會兒站到臺上的時候，燈光一打過來，我保證，你什麽都看不見。看不見的人，有什麽好緊張的？再說了，我們這是搞笑節目，你做什麽，做對了或者做錯了，都是給觀衆增添笑料。”

方小敏的話就像是一顆定心丸，牢牢地塞進了宋春花的嘴巴。她回握住方小敏的手，慢慢地呼出一口長氣，眼神變得堅定了許多。

十三班的演出在後面，據說班主任那時候手氣不好，抽到了靠後的位置。班主任甚至在班上“鄭重其事”地進行了道歉，當然，所有人都知道他在開玩笑。每個人心裏都很清楚，高中最後一場演出，名次真的那麽重要嗎？不重要，一點都不重要。他們要玩得盡興，演得痛快。

宋春花端正地在座位上坐着，盡量給每個節目都投出自己的尊重，但架不住有些節目實在無聊，她忍不住低頭看起了手機。宋都波給她發了短信，說是再等等，他跟陳美琳幾分鐘後就到。宋春花再次慶幸，他們班的出場次序靠後，能讓她爸媽可以趕上自己的演出。

“快看，是手語！”

方小敏搖了搖宋春花的手臂，讓她趕緊往臺上看。十班的表演節目竟然是手語舞，宋春花不由得瞪大了眼睛。随着歌曲響起，表演者從容地做着動作，全場突然間就變得安靜了。校園很安靜，安靜得過分。音響裏悠揚的樂曲聲婉轉飛舞，臺上人手指纖纖變換萬千，臺下人默聲靜坐，無言地欣賞着這場無聲的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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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節目下來，宋春花幾乎舍不得眨眼，就怕錯過一秒。說句玩笑話，她甚至覺得自己的靈魂得到了升華。光是手語自然乏味，很顯然，十班裏還有善舞的能者，白衣紗裙在樂聲中簡直美到極點。結束時，現場響起了熱烈的掌聲，方小敏拍得尤為起勁，看來這個節目，深得十三班文娛委員心。

下一個節目依舊是舞蹈，是高一新生的表演。宋春花留神聽着音樂，低頭查看宋都波剛給她發的信息。

“加油乖女，老爸等你！”

她忍不住揚起嘴角，暗暗有了信心。出糗也好，完美也好，她的家人在臺下支持着她。這世界還會有值得畏懼的事嗎？宋春花想，至少今天沒有。曲子聽着有些耳熟，宋春花仔細回憶了一番，發現是《犬夜叉》的插曲。

自己初中的時候瘋狂地追過這部動漫呢。

宋春花有些感慨。演出漸漸有些無聊了，她看得心不在焉。

“走吧，該去候場了。”

方小敏揪了揪她的衣袖，宋春花連忙起身。候場的地方有些黑漆漆的，宋春花看誰都覺得有些模糊。兩名班上的同學把玩偶的頭套戴上，對着他們扭來扭去。原本假唱的提議被放棄了，華欣最後決定，根本沒有必要多此一舉，還不如加兩個玩偶跳舞比較有趣。

“下面有請十三班帶來的舞蹈節目，護花使者。”

宋春花跟着玩偶上去。聚光燈打在玩偶身上時，觀衆臺一陣嘩然。底下有人喔喔地叫着，甚至有些吹起了口哨。宋春花聽得想發笑，她感到自在多了。方小敏說的沒錯，當她站到臺上時，除了舞臺上的一切，其他的什麽也看不清。

宋春花跟騎士躲在玩偶身後，等到相同的間奏出現時，一段跳出一個男角色，然後定格。燈光也極為配合，現場的氛圍十分熱鬧。玩偶裏的人因為看不到臉，所以格外放得開。尤其當四人一起跳舞時，臺下的笑聲此起彼伏。班主任原本躍躍欲試，但他忙着引導家長又得負責拍攝，只好含淚放棄。

輪到“美人”出場了。方子豪穿着粉色蓬蓬裙，撐着一把小洋傘扭着腰出來，他的手貼在右臉上，柔弱做作的樣子，十分“顧影自憐”。觀衆臺下響起的笑聲，讓他們這些臺上的人有了更多的信心。三個人的追逐打鬧間，十三班的人按照排練的順序分隊登場。他們的舞蹈動作有些騷氣，觀衆們看得一愣一愣的。騎士與公主的舞蹈也很逗樂，當騎士摟住後倒的公主，大腿因公主傲人的重量而不斷顫栗時，操場又是一陣歡樂的笑聲。

有人說，刻意的笑容很難維持也很僵硬，但由心而發的笑容卻自然而持久。不知底下的觀感如何，十三班的人玩得很開心，似乎是急切地想要抓住這最後的快樂，在徹底地奔赴繁重與痛苦的苦戰之前，毫無保留地放縱一把。

時間是個奇怪的東西，原本以為很長的表演，就這麽在一瞬之間結束了。十三班的人走下臺時，每個人的心中都帶着悵然。結束了，無數次的排練，無數次的準備，在今天徹底終結。他們将來要面對的人生大考，結束時也會這般令人覺得空落落麽？

按照班主任指示，他們集體跑去藝術樓的門前合了影。宋都波陳美琳兩人站在不遠處，拿着相機不停地拍着。

“妹，今天真帥！”

“老爸，表演好看嗎？”

“好看，全場最佳。”

宋都波給她豎起了兩個大拇指，陳美琳也點點頭。三個人在燈光前拍了許多的照片，每個人都笑得合不攏嘴。他們班的表演結束，宋都波兩個人也該回去了。宋春花把父母送到校門口，招招手後跑回操場集合。

藝術節的表演全部完成後，操場上的人還不能離開。他們停留在原地，等評委打出分數，然後進行頒獎。十三班得了三等獎，算是個安慰獎。他們一點也不意外，畢竟班級演出的節目跟今年彙演的主題一點兒也不相幹。他們不在乎班級的排名，他們只在意一件事，他們獲得了最好的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