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桂下聽琴
桂下聽琴
鳴濺谷又是瀑布又是溪流湖泊,炎熱夏日裏也總蒸騰着水汽。驟雨一場接着一場,夜裏撤了竹席,秋總算是來了。
南山的桂花差不多也該開了。這片桂林沒有主人,周圍零零散散住了幾戶人家,是鳴濺谷中最清淨的一處。
酒坊暫歇幾日,梅掌櫃帶着夥計們往谷地南邊去收桂花;書生只負責說書算賬,自然就得了幾日閑暇。
梅掌櫃很喜歡南山這片桂林。
她看不見,聲音和氣味就是她世界的全部。桂花林裏甜香四溢;秋風拂過,樹葉沙沙作響,正如夏日的滂沱雨聲。
梅掌櫃不摘桂花,她負責聞。她駐着一只桃木杖,在最香最甜的地方停下,擡手用杖敲敲樹幹,夥計們便來此處收花。肉眼都沒有梅掌櫃的鼻子好用。不過酒坊也不摘多,滿了三筐就走——一筐釀酒,一筐沏茶,一筐做各式糕點。
待到一夥人将桂林轉了個遍,收足了三筐桂花。掌櫃敲着桃木杖走在前頭,領着夥計們正要回北邊的酒坊去。桂林深處卻忽然傳來一陣漴漴的琴音。
這本不奇怪的,鳴濺谷裏多的是躲避戰亂的文人雅士。興許是哪位高人有了花下鳴弦的雅意。夥計們也沒多在意。
梅掌櫃卻鬼使神差地停了下來。
幾個夥計也停下張望,只聽掌櫃道:“你們先回去罷。”
梅掌櫃敲着根桃木杖獨自往桂林深處尋琴音去了。
眼前光亮忽明忽暗,桂香時濃時淡,那琴音卻是越聽越近了。
那人彈的是《平沙落雁》,中正平和,輕微淡遠。鳴濺谷中百年歲月流逝,燕過無痕,閑适安樂依舊,許久未聞此番蒼涼的樂聲。如此寥落蒼茫之音,似乎不應生在谷地,應該來自某片一望無際的平原之上,鴻雁振翅高飛,望不盡千年歲月萬頃江山。
梅掌櫃靜靜地伫立在不遠處的一顆桂樹下,直到一曲奏畢。
“鴻雁飛鳴,清秋寥落。先生彈的是《平沙落雁》。”梅掌櫃道。
彈琴的先生遲遲沒有答話。梅掌櫃想不出來這是個什麽樣的人。這人的琴聲裏有年長者的孤寂蒼勁,也有年輕人的朝氣生機,情感濃而不烈,技法娴熟卻不賣弄。
“如此,是我冒昧了。聽先生彈奏一曲,是我之幸。”梅掌櫃拱手,轉身輕步走了。
花下聽琴,卻不知鳴弦者何人。梅掌櫃把這暫且當成尋常生活中一段小小的奇遇,便沒再想了。在鳴濺谷,這樣的奇遇也許每天都在發生。也許有緣還會再見,也許只是茫茫人海中的一面之緣。兩個素不相識的人偶然相遇,由一首曲子連接了彼此,短暫地相知卻彼此無言,然後再回歸到人海之中。這是鳴濺谷獨有的浪漫,太過較真反而失了風雅。
梅掌櫃回酒坊後腳步都輕快了不少,在二樓的小窗臺上麻利地篩着桂花,整個酒坊都沾染上了桂花清甜的香氣。
書生抱琴歸來時正瞅見這一幕。
“俊俏的小先生回來了!”小二喊道。店小二叫小桃子,整個酒坊就他最吵嚷,整天纏着書生要學認字。梅掌櫃眼盲教不了,其他人又不會,好不容易來了個滿肚子墨水的小先生,把小桃子興奮壞了。小桃子年紀最小,長得又讨人喜歡,整個酒坊的夥計都寵着,書生也樂意教他。
“咦?先生怎麽還折了一枝桂花,要插瓶裏麽?”小桃子道。
“呵呵,這個就不用你了。”書生拍了一下小桃子的腦袋,小桃子脖子一縮。
晚上小桃子掃地時瞅見了那枝桂花,已經洗淨插進白瓷瓶裏了。深綠的葉子映着明黃的花簇,怪惹眼的,還香。只不過這桂花枝不在書生房裏,卻在梅掌櫃窗臺上。
小桃子發現了什麽秘密似的瞪大了眼,轉着瓷瓶看了一圈,又小心挪回原位,做賊似的走了。
桂花酒釀需要時間,掌櫃的桂花糕卻是先做好了。
酒坊裏的夥計們每人分到了一小碟,書生自然也不例外。
來送糕點的小桃子眼睛轉了轉,不知在琢磨些什麽,頑皮地笑道:“小先生,這是梅姐姐讓我給您送的。”
随後把碟子往案上擱了就跑。
書生看得莫名其妙,只得無奈地笑笑。
桂花糕甜而不膩,清香軟糯。梅掌櫃的手藝是真不賴。書生有時也想,這掌櫃姑娘怎麽會這麽多東西,能舞刀弄劍,還能當垆賣酒。她就像整個酒坊的一小片天,遮着酒坊外的陰雨,坊內永遠溫暖明亮。一位看不見的姑娘帶着一群人生活在一個世外桃源般的地方。這是他之前從未想象過的場景,可他如今也是這群人中的一員。
這可真是種奇妙的體驗。
不過鳴濺谷本身就是個奇妙的地方。
酒坊的日子還是按部就班地過,客人來了又散,酒賣了一壇又一壇,書生的故事講了一大輪,小桃子也會寫不少字了。
“小桃子,你知道梅掌櫃原先是哪裏人麽?”書生有一天問道。
小桃子搖頭。
書生又問:“那你是哪裏人呢,怎麽來的酒坊?”
說到這個小桃子可就來精神了。
小桃子是六歲那年跟随家人躲避戰亂來的谷地。那時他發着高燒,爹背部被人捅了一刀,娘腿上中了一箭。一家人奇跡般地從東南處的缺口進了鳴濺谷——沿路都是血跡。
随後小桃子就什麽都不記得了。只記得自己躺在漴漴的溪水邊,醒來時就在姚公屋子裏了。
姚公住在東面的桃花林裏,瘦巴巴的像只老鶴,是鳴濺谷裏醫術最高明的老人。姚公說在溪邊撿到他時他的爹娘已經走了。
姚公不像小桃子記憶裏的大夫那樣和藹,兩撇眉毛總往天上皺,臉上也沒個笑——不過小桃子的病确實被他醫好了。小桃子無處可去,姚公就一直讓他在自己的院子裏呆着。姚公脾氣有些古怪,不太愛說話,偶爾說的那麽一兩句也不太中聽,還不怎麽有耐心。偏偏小桃子又是個心眼粗的熱鬧孩子,這日子過得別別扭扭,總是悶悶的。不過再怎麽說,姚公待他還是很不錯的,做的飯菜也香。有時讓小桃子也覺得,姚公就是自家的一個古怪長輩。
直到一天,一個盲眼的大姐姐踏進了院門,打破了這種半是別扭半是溫情的生活。
那大姐姐喊姚爺爺外祖,是北面“嶺梅酒香”的坊主。做外孫女的禮貌親近,做外祖的卻一點慈祥的長輩樣子也沒有,還是兇巴巴的。不過正如小桃子和姚公的相處透露着一股別扭的溫情,這位外祖孫的相處也達成了一種另類的融洽。看到姚公對自己親族直系小輩都沒有好臉色,小桃子覺着,沒準姚公還算喜歡自己。
那大姐姐又漂亮又爽朗,還誇他是個機靈孩子,又帶他去北面的集市逛了逛,買了一大袋子點心玩具,最後把他留在了酒坊,說小孩子就應該在熱熱鬧鬧的地方長大。小桃子也很喜歡酒坊。
“你不喜歡桃林的那位姚公麽?”書生問。
“那倒也不是。姚公對我很好,又救過我。只是待在那裏我不太開心。”小桃子辯解道,“他也是個很好的人,只是脾氣怪了點,谷裏的人都敬重他,我也常跟着掌櫃去看他的。”
書生若有所思地點頭,又問:“在嶺梅酒香開心麽?”
小桃子猛地點頭:“掌櫃姐姐是個可好的人了!酒坊的人也都很好,離集市也近,又好玩。現在還有小先生教我念書識字,更好了。”
小桃子還在興頭上,接着又說起酒坊其他人的來歷。譬如燒水的小哥哥是找不着夥計被掌櫃雇來的,補衣服的婆婆是兒子死了被掌櫃收留的,……書生的心思卻早已飄到別處去了。
東面桃林裏的杏林妙手,脾氣古怪,是盲眼女俠掌櫃的外祖。
既然做外孫女的不一定姓“梅”,這位外祖“姚公”的“姚”大概也不是真姓氏。
傳聞老趙将軍的夫人曾是位行走江湖的女俠客——趙丹的母族世世代代都是女俠客。別的宗族流派都是傳男不傳女,唯獨這一支傳女不傳男,所有功夫都從母親那學來,也算是件奇聞異事。
這支家族有個規矩,不得參與政事、不得與權臣家族通婚。據說正因此規矩,那位趙夫人在嫁給老趙将軍時和自己的父親大吵了一架,在自己母親的牌位前跪了三個時辰。
那位趙夫人嫁給将軍廢了不少力氣,而後隐退江湖,她的女兒也學武藝,不過不再是女俠客,成了女将軍。老趙将軍也是個情種,在夫人歷盡兇險生完一女後不再舍得要其他子女,也并未納妾。夫人早逝後,老趙将軍也并未續弦,全心全意疼愛着夫人留下的獨女。
趙夫人原本的姓氏是什麽?似乎從未聽人講過。
假若那位趙夫人的父親還活着,遇見外孫女恐怕也是這般別別扭扭的沒有好臉色。
書生想着,拐去後山看掌櫃練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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