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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虎》的籌備已經快要進入拍攝期,開機儀式的日期都定了,就等良辰吉時到來,主創人員齊聚。這個時候,主演之間出現問題,是個不大不小的麻煩。

何安娜那邊和制片方提出要求,消息很快就傳達到了尚必寧這裏。尚必寧第一時間沒有回複,隔幾天,制片方便派人上門來面談。尚必寧早在組合解散當年就獨立門戶,自己是老板,也是公司最重要的藝人,《白虎》現在參演與否,自然都要他個人做主。

制片方派來的姓廖,和尚必寧池早兩人的交情不錯,分別的交情也不錯。這就有些人情上的為難了,這次上門來苦着一張臉,怨他們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人在尚必寧面前,老廖說:“二選一,我肯定是看重你啊!你看你這些年一路高歌猛進,始終穩居流量第一線,幹什麽成什麽,業內前輩、合作者,哪個不對你贊不絕口?我怎麽舍得失去你?但那邊是你媳婦兒,你得給我個态度,對不對?”

尚必寧點點頭,臉上沒什麽表情。挺花樣美少年的一張臉,深沉得跟小閻王似的,眉宇間總抹不去一股沉重感。

尚必寧問:“那邊的原話是什麽?”

老廖顧忌交情,當然沒有把何安娜那句“有誰就沒誰”直接往這邊捅,私心也是想讓他們內部談談解決。換演員本來事兒不大,這次最大的尴尬在于這兩個演員關系不一般,偏偏他還是知情人士,何安娜都那樣說了,聾子也知道裏面問題不輕,刺激不是良策。

尚必寧見他不語,又說:“沒關系,意思我已經很清楚了,就是想聽聽原話。”

老廖聽了,咬咬牙問:“你們怎麽了?情變了?”

尚必寧聞言,嘴角提了提,眼神裏沒有回答的意思。老廖看了,了然地點點頭。

老廖:“我明白了。這樣吧,你就告訴我,你倆是不是無法挽回沒可能再跑來跟我說要搞夫夫檔了?是的話我馬上就跟那邊說抱歉。”

尚必寧說:“不必。”

老廖一喜:“你還能去說服他?”

尚必寧搖搖頭,說:“不是。這部戲,我退出。”

老廖的喜僵住了,有點驚慌失措。張張嘴巴想勸,但看看尚必寧的表情又知道勸下來的可能性約等于零。尚必寧這個人的掌控欲太強,以前能力沒這麽大的時候還好說一點,現在習慣了說一不二,從裏到外都強硬。

尚必寧說:“二選一,選他也是一樣,對吧?”

怎麽能一樣?老廖有苦難言。因為尚必寧很清楚自己和池早的人氣等級差着不止一點點,說這麽句廢話,就是不想談了。

老廖嘆了口氣,換一個角度,說:“你們到底怎麽了?分手了也不至于這麽容不下對方吧?平時你們倆都不是熱衷兩敗俱傷的人啊!”

尚必寧也算當老廖是朋友,看對面松了口,态度便從公事公談中出來了。

尚必寧說:“沒有容不下,我是希望他能演出這部戲。他很喜歡自己那個角色,也很适合。他現階段,最缺的就是代表角色和作品,多一個機會是一個。”

老廖撇撇嘴角,對尚必寧這副為池早考慮的樣子無語。多大的人了,鬧什麽背後情深,搞得跟情聖似的。

老廖:“行吧,我尊重你。不過我給你打個預防針,到時候宣傳少不了拿你說事兒,你得給我躺平任打。”

尚必寧一臉冷淡,說:“我手頭很緊張,沒閑錢買營銷反黑。”

老廖哼了一聲。他沒有多打聽尚必寧的生活隐私,兩人又聊了聊工作,交流了些圈內信息,他就離開了。

尚必寧一個人在辦公室呆了一會兒——與其說是辦公室,不如說是休息室,內外兩間,外面是辦公桌電腦書櫃小長桌的布局,裏間就是沙發榻榻米了。他躺下沒幾分鐘,私人手機就鬧起來。

屏幕上的名字是傅顧溪,他親表姐,這是個讓他條件反射心驚肉跳的人。

誰的童年交際圈中還沒個陰影大魔王?傅顧溪就是他記憶裏的大魔王。小時候被欺負多了,饒是後來傅顧溪端得多麽溫柔大方,他對她都戰戰兢兢的。

尚必寧接起電話,态度良好、略帶活潑:“姐,下午好啊!”

傅顧溪還沒說話,先“呸”了一聲,接着厲聲質問:“你怎麽回事?我兒子哪裏不好,你跟人家離婚?”

尚必寧就猜着,傅顧溪這個電話是為這件事。

傅顧溪是池早的粉絲,媽粉,粉得非常早。當年他和池早參加選秀比賽,傅顧溪剛出社會,工作還在實習期,為了給池早做應援就把實習工作辭了,比賽期間扛着大 炮做站姐,非常瘋狂。

後來他和池早談戀愛,她目瞪口呆之餘關站退粉圈,為的是防止自己言行不謹給他們招禍端。他們能夠順利獲得法律意義上的婚姻關系,她也功不可沒——長輩的思想工作,全仰賴她做通。從這個角度說,她來質問這場婚姻的結束,也有資格。

尚必寧恭恭敬敬,說:“都是我的錯。”

傅顧溪說:“當然都是你的錯!早早怎麽會有錯?你現在在哪裏,什麽時候有空?我要你當面跟我講講清楚!”

尚必寧說:“我今天沒有行程。”

傅顧溪說:“那哪兒見?”

尚必寧說:“容熙園吧。”

傅顧溪的聲調立即提高八度:“你還搬出來了?!”

尚必寧說:“畢竟離婚協議都簽了……”

傅顧溪咬牙切齒:“好,看我怎麽收拾你!”

挂掉傅顧溪的電話,尚必寧小憩的打算也泡湯了。他起來披上外套,戴上帽子和墨鏡,給沈悅發了微信,讓她把車開到公司樓下街邊,他一出去就上了車。

狗仔的嗅覺總是特別敏銳,最近身邊隐藏的鏡頭窺視多了,他感覺得到,盡量少露面為好。

他對沈悅說:“我來開。”

沈悅沒說什麽,下車換到後排去了。

公司在并不繁華的地段,下午又是街道空閑的時段,他把車開得相當快,拐彎換道也猝不及防,轉了好幾次之後,終于看不到有跟上的了,才放穩車速。後排的沈悅被這漂移般的路程晃得臉色很不好,他抓了一瓶水和一盒餐紙往後遞。

沈悅搖搖頭,說:“不用了,喝水更難受。”

尚必寧說:“怎麽會?喝了水不是會緩和嗎?”

沈悅扯了扯嘴角,道:“不是每個人都這樣的。”

尚必寧一聽,不做聲了,心情有點不舒服。很難形容這種感覺。他不知道是自己對任何可能聯想到池早的事情突然變得敏感了,還是這幾天身邊的人真的總有意無意提起和池早有關的話頭。

兩種可能性,怎麽想都不盡然,想多了更不舒服。

說來也挺稀奇,他好久好久都沒有和重要的人分開了,那種“從此知心做陌路”的分開。所以,他也就很久很久沒有體會過随着一個人從身邊抽離,周圍的空氣都跟着變化,而自己需要重新适應的感覺。

人一生中,不會遇到幾個這樣的人。他現在拼命回憶,除了十二歲那年,第一個知心朋友移民出國時,他重新适應過倏然孤獨的空氣之外,接着就是現在适應離婚後的空氣了。

他很詫異甚至感到新奇的一點是,離婚後,池早在他世界裏的存在感反而提高了。

和池早結婚,是在組合解散後。那時候他二十三歲,池早二十四歲,婚姻歷時三年。

這三年中他們聚少離多,起初有新鮮感在,加之這份同性偶像婚姻光從字面上看就刺激無比,他們确實是無時無刻不把它捧在手心,彼此都用心經營。那個階段,彼此無所不在。

可新鮮與刺激都扛不過時間,何況是有距離的時間。

慢慢的,對方在自己世界的存在感還是不可避免地淡了。或者說,成了習以為常。任何東西成了平常,就不再那麽容易被感知到。大約有一年時間,也可能更長一些,他們的婚姻就呈現為寡淡無味。

而離婚後的這幾天,尚必寧卻覺得,身邊充滿了和池早有關的東西。有時候是具體實物,有時候是關于池早的小習慣小細節,有時候連空氣的味道都出來作祟,他時常聞到屬于池早的氣味。

他沒有思索那都是錯覺,還是別的。

他默認,那些是離婚的代價,是從身體裏剝離一樣東西的必然不适。他不能與任何人傾訴,也不能期求有人共同承擔。因為能懂能承擔的人,已經被自己割舍。

這幾天,他也曾想過,如果這個婚只結到那次天真無邪的教堂立誓,現在就不會有這麽強烈的割裂感。然而,到底孰好孰壞,難以論斷。

他不自覺地嘆了口氣,視線裏出現了傅顧溪。

傅顧溪比他動作快,已經在他容熙園的家門口等着了。正在沖他招手。他把車開過去,随便停車下去了,然後對沈悅示意“把車停好”。傅顧溪急不可耐地拉着他,要把拽進房子裏審問。

他幾乎是被傅顧溪推進門的。

傅顧溪張口就是丈母娘式質問:“你這個狼心狗肺的,怎麽說離婚就離婚,你想過你們這一路怎麽走來的嗎?你看過你們CP超話的整理帖嗎?知道你們這一路走得有多辛苦嗎?”

尚必寧張口:“……”

傅顧溪瞪着他:“怎麽了?啞巴了?給我個說法!為什麽離婚!”

從簽下名字到現在,已經過去三天,或者四天,還沒有人問過他這些問題。問題都是平常,可是沒人問過,他也就真的沒有去想過。此刻稍稍一想,就發現每一個問題要回答起來,都難免感受一輪錐心剜骨。

倒不是往昔真的辛苦,回憶有多痛苦。

而是,一切都太過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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