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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世界》全球發布以後,尚必寧本該有一陣子集中忙于宣傳。美國這邊有幾家音樂電臺和節目對他發出了邀請,國內的打歌節目更是早就在洽談,然而他真正接下的活動很少。在紐約只錄了兩檔節目,就讓沈悅安排了回國的機票。
飛機星夜從肯尼迪機場起飛,他算好了時間,回到北京是傍晚,驅車去《白虎》片場兩個小時,基本可以趕上池早下戲。
他開口說了要見面,就會直接去,一天都不會耽擱。
沈悅在關機前最後一分鐘,回複了國內一檔不溫不火的直播音樂訪談節目的負責人,按照尚必寧的意思,婉拒。她已經婉拒了很多邀請,對于尚必寧的用心,她大概明白,但還是确認了一下。
沈悅問:“這張專輯,你是不是根本不想做媒體宣傳?”
尚必寧正低頭看一個視頻,只戴了一只耳機,聽到沈悅的話,點點頭。
沈悅頓了頓,又問:“為什麽?”
尚必寧說:“私人産物,沒有必要。”
沈悅說:“其實我一直很不解,去年你決定不出它的時候,到底怎麽想的?”
聞言,尚必寧摘下耳機,神情微微發怔。片刻,含糊地說:“覺得它不适合出。”笑笑,又說,“或者,你就當我是膽怯了吧。”
沈悅搖搖頭,說:“你不是膽怯的人,慢慢對外公開和早哥的關系,也一直是你的心願。你突然不出了,別說他會失望,我也怎麽都想不明白。而且這兩年氛圍明顯變好了,的确是公開的好時候。傅小姐也跟我聊過你外公的提案,按今年的情況看,法律做出改動是很有希望的……”
尚必寧說:“萬一空歡喜呢?”
沈悅一愣:“什麽?”
尚必寧臉上仍然挂着笑:“姐,我怕。”
沈悅的愣被定格了一瞬。
尚必寧嘴裏,說出了“我怕”?
在任何人的印象中,這個詞都離尚必寧很遠。他一切履歷都在展示勇敢和堅定,從倫敦那個冬假開始,世間紛擾,前路渺茫,而他的意志和信念從來穩固如青山。這些年,多少他完成了的事情都可以從他年少的言論中找到端倪,仿佛沒有什麽能阻止他做他想做的事。
如今這麽一件準備已久、順理成章,且看起來幾乎擁有天時地利人和的事,他怕了?
沈悅一時轉不過彎來,疑惑迷茫不知道尚必寧怕的點在哪裏。
飛機廣播在報飛行注意事項了,尚必寧又低頭看看手機,感慨地嘆了口氣,把視頻給沈悅看。那是一段半分鐘不到的《晚凝香》小花絮,正是吳老板宴席之中被女主角姐姐破口羞辱的情節。
沒有濃妝加持,沒有誇張特效,池早低着眉,垂着首。
卻是機鋒暗藏。
眼角微微上挑,視線飄然落在對手演員臉上,落拓而深沉的氣場在他身上渾然天成。唇邊一絲淡笑,刀尖似的鑽到人心裏去,叫人無端端腳跟後退。
沈悅瞥一眼屏幕,心裏确實一驚——天知道,平時不是嬌俏賣萌就是暴躁急切的池早,怎麽出落得這樣靜水流深。
尚必寧說:“你看,他多好。你發現了嗎,他終于要真正發光了。”
沈悅張了張嘴,不知道說什麽。
這次的行程算得上臨時安排,相當匆忙。飛機降落北京,沒有站姐跟拍也沒有粉絲接機,可萬萬沒想到,起飛前沈悅拒絕的節目負責人趙主任來了。
趙主任獨自一人,态度懇切,說自己的女兒是尚必寧的粉絲,如果這次能請到尚必寧做節目,女兒就能答應幫他和前妻複婚。
尚必寧起初示意沈悅跟他掰扯,聽到“複婚”兩個字,停下了腳步。沈悅暗叫,得,歪打正着擰中開關了,本來已經準備好的拒絕腹稿,吞了回去。
尚必寧問:“訪談安排了什麽時間?”
趙主任沒想到幸福來得這麽簡單,喜出望外:“還沒安排,什麽時間都行,您定!”
尚必寧想了想,看向沈悅:“那我們商量一下,回頭給你答複吧。”
趙主任連連點頭,嘴裏道着謝,又說:“我今天還特地訂了餐廳,本想給尚先生接風洗塵,不知道尚先生能不能賞這個臉,就在金樨路上,一家非常不錯的南京菜。”
這件事他沒有事先向沈悅提過,這份殷勤便顯得失禮。
但也同時證明,這位節目負責人對于請尚必寧上節目,是真下了功夫——這頓“接風”,自然不只是殷勤之作,席上肯定還有尚必寧得罪不起的人。他去了,也許會迫于那人松口。他不去,就是不懂事了。
好一個老司機。沈悅不悅,但無奈,看尚必寧的态度。
尚必寧墨鏡下的臉色倒還好,唇角微微下拉,問:“還有什麽人?”
趙主任支吾了一下,臉上神情不太自然,說:“瑞尚傳媒的唐總。”
沈悅:“……”
這哪是老司機,是一匹狼。只有狼會精準挑中另一匹狼來助威。
尚必寧下拉的嘴角冷冷地滞了片刻,道:“那去吧。”
瑞尚傳媒就是唐銘豪為了滿足自己少年時代音樂夢開的公司,或者,用他自己的說法,是為了尚必寧開的。然而尚必寧的名字一天也沒有歸屬過這家公司,就連組樂隊那一年,他也是以獨立音樂人的身份與瑞尚合作。
當時全當是報那半恩,往後也避免瓜葛。
但公司可以避免瓜葛,人卻無法徹底拒絕。食物鏈如此,他尚且沒有達到可以踩在這匹老狼上頭的地位,哪怕心裏裝着“caonima”, 也不能随便拂了唐銘豪的面子。
車開到金樨路,拐進一條老胡同,停在一家老宅子前。
趙主任引路帶尚必寧和沈悅進去。北京的老宅子,改造得像江南小莊園,人工水系發達,夜幕降臨了,清涼加倍。三人到達包廂,推開門,趙主任正要招呼尚必寧入座,一擡頭,呆住了。
包廂裏已經有人了,是周嘉異。
周嘉異笑容滿面,彬彬有禮,甚至給尚必寧鞠了個躬:“前輩好!”對尚必寧打了招呼,又向趙主任解釋,“我代唐總來一趟,他臨時有事,趙主任可不要嫌棄我。”
沈悅朝趙主任看去,對方神情茫然,不似作假。
尚必寧墨鏡還沒摘,沒有回周嘉異的招呼,也沒有進去的意思,只站在門口。周嘉異見狀,立刻走出來,臉上帶着歉意,開口又把對趙主任的話對尚必寧說了一次。
他人靠近一米之內,尚必寧後退半步,沈悅清楚地聽到他冷笑了一聲。
尚必寧摘下墨鏡,看着周嘉異。
周嘉異不由自主停下腳步,玲珑化作無措,似真也似演。
趙主任嗅出情況不對,試圖圓過去,說:“唐總貴人事多,日理萬機,今天尚先生回來……”
他的尚先生打斷他,對周嘉異道:“給唐銘豪打電話。”
周嘉異像是沒聽懂,下意識問:“啊?”
尚必寧說:“我人來到了,跟唐總打一聲招呼,老規矩了。”
沈悅聽了,費力憋笑——哪來的狗屁老規矩。尚必寧這個人看着挺正派,唬起人來,招全是損的,就吓那些不經吓的、心虛的。
周嘉異就不經吓,大抵也心虛,聽了這話,立即露出幾分慌亂,裝模作樣拍拍口袋攤攤手,說:“手機在我助理身上呢,剛才沒拿進來……要不,先吃飯,喝兩杯,我讓助理送手機進來。”
尚必寧不拆穿他,只淡淡地說:“也好。”
沈悅已經全明白了。這一場接風宴,恐怕壓根沒有唐銘豪的事兒,都是周嘉異借唐銘豪的名義,既糊弄了趙主任,也唬住了尚必寧。
尚必寧摘下墨鏡,走到桌前拿了個酒杯,目光掃一眼桌面,全是白酒。猶豫片刻,趙主任已經搶步過來給他滿上酒,又滿了其他幾個杯子。
尚必寧舉着杯子,轉身對門邊的周嘉異說:“你助理送手機需要一會兒吧?我還有急事,不便久留。要不我這邊給唐總打個電話,幹一杯酒,向他請個早退。”
聞言,周嘉異忙笑着跨步過來,端過一杯趙主任滿上的酒,說:“不用不用,前輩太客氣了,有急事還來赴宴,這份誠意,唐總也會感動的,我回去替前輩轉達就好。”
尚必寧似笑非笑地同他對視了一會兒,說:“那就麻煩你了。”
碰了杯,一飲而盡。
尚必寧回過身,對趙主任說:“不好意思,我确實得先走了,時間的問題我們會盡快答複。”
說完,朝包廂外走去。
趙主任看尚必寧這一連串舉動,再看看周嘉異的臉色,心裏便品出了點味道來。他皮笑肉不笑地對周嘉異扯扯嘴角,沒說什麽,接着拔腿去追尚必寧了。追到餐廳的停車場,見尚必寧的車還在,撲過去敲敲玻璃窗。
車窗降下來,沈悅食指豎在唇前,示意勿擾,她自己說話也輕聲,道:“趙主任這一頓飯有心了,我們小寧喝不了白酒,半杯倒。剛才喝了一杯快酒,現在暈得不行。”
趙主任本來就要道歉,這下“對不起”說得更勤了,語氣倒是十分誠懇,有在機場拿複婚和女兒打動尚必寧的态度。
沈悅笑笑,說:“您放心,我們小寧不是小氣的人,今天的事情他看得明白,不會放在心上的。”
她聲音輕輕柔柔的,趙主任聽得卻汗顏心涼——“看得明白”,當然也包括你趙主任試圖用唐銘豪迫使他尚必寧答應上節目這一點。
他略微尴尬地笑笑:“尚先生為人很好,這我們都知道的……”
沈悅輕笑一聲:“是啊,就是人太好了,總是有人惦記……”
車裏傳出尚必寧的聲音:“姐,時間來不及了。”
沈悅頓住,不再背後置言周嘉異了,對趙主任揮揮手,關上車窗。
車開出餐廳,她臉上的笑容立刻收得幹幹淨淨,眼睛裏的憤怒要冒出火星子來,咬牙切齒丢了一句“毒蛇”。尚必寧聽了,不知怎麽的,發出愉悅的笑聲。
沈悅問:“你笑什麽?”
尚必寧确實受不了一杯酒,聲音都粘糊了,軟軟地說:“哥哥也說,這個什麽……冒牌貨,是毒蛇。”
說着話,把手機屏幕怼到沈悅面前來。上面是他和池早的聊天記錄,他把自己見了周嘉異的事情都說了,卻還沒說自己要去找他。池早也莫名興奮得很,回複一條接一條,沒一句話好話。整個對話就像兩個小朋友聚在一起說另一個小朋友的壞話。
沈悅:“……”
看來尚必寧是真醉了,他現在只有喝醉了,才會管池早叫哥哥,才會和池早在背後叽歪別人。
沈悅接過醉鬼的手機,給池早回了一條信息:快別畫圈圈詛咒別人了,給個定位吧,寧總醒來看不到你會翻天的。
池早回:我沒空見他。
沈悅:定位。
池早:帶他回家去。
沈悅撇撇嘴角,不回了。
過了半分鐘,池早發來一個定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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