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章

第 33 章

陸城剛從部隊回家便聽小磊和小雲上前叽裏呱啦把今天下午看到的事說了, 聞言，他直接看向正伏案畫畫的溫寧。

“你怎麽樣？秦武媳婦兒真動手了？”

溫寧的初稿是鉛筆畫的，這會兒得進行上色, 原本正認真工作的她聽到動靜扭頭看向門口的男人, 大将軍眉心微微蹙起, 顯然是聽了弟弟妹妹告狀的話。

她今天也算是明白了, 兩個小孩兒說話也有些誇張，興許是愛聽故事也愛講故事，用的全是聲情并茂的誇張方法講，她要是不解釋兩句，興許大将軍還以為自己真被打，受傷了。

“沒有, 蔣蓉工作丢了有點激動, 想拉我手腕，不過我躲開了。”

“那就好。”陸城走進屋裏站到溫寧身邊, 俯視着書桌上鋪平的畫紙, 他是個大老粗，不懂畫畫，可是溫寧的畫如何，但凡有眼睛的都能看出來畫的極好，看着看着, 他覺得有些眼熟。

指着畫上一處角落道：“這是小磊和小雲？”

“對呀。”溫寧又指着兩個小人旁邊穿着綠軍裝的男人，“這是你，是不是很高大威猛，我特意把你畫得比其他人都高大。”

說到這裏, 溫寧得意地沖陸城眨眨眼，一副我對你夠好吧的神情, 看得陸城忍俊不禁。

女人眉眼如彎月，眼眸如星辰閃耀，笑起來梨渦初現，明媚如春。

“你這手藝确實厲害，在家屬院裏畫這些宣傳畫好像都是屈才了。”

“可別。”溫寧擺擺手，鼓着小臉凝視男人，“你不會想給我安排很多工作吧？可別累到我了，畫畫很累的，手腕痛。”

說話間，伸着手在陸城眼前晃蕩，又開始使喚人：“你給我揉揉吧。”

陸城還沒動作呢，門口突然傳來一陣叮叮咚咚的撞擊聲，趴在牆邊偷摸看情況的陸康磊和陸康雲立馬轉身離開，雙手捂着眼，嘴裏嚷嚷着：“我什麽都沒看見！”

“兩個小鬼頭！”溫寧努努鼻子，剛要收回手卻察覺手腕被人握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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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早就體會過陸團長的力道，大得驚人。

據陸城所說，他這是常年訓練的結果，很多時候他自以為沒怎麽使力，可溫寧已經覺得疼了。

可這會兒，男人粗糙的手掌握着自己的手腕，輕柔地揉着，當真是前所未有的溫柔。

“對對對，就是這裏，畫久了不舒服。”溫寧慣會給點顏色就開染坊，立馬提起各種要求。

“好了。”揉了兩分鐘，陸城掃過窗外光亮，只覺自己也是糊塗了，這大白天的在幹嗎？要是有人來串門，看到了影響多不好，“手痛就別畫了，也不急在這一會兒。”

溫寧當晚早早歇下，睡前提起蔣蓉今天幹的糟心事，就那麽躺在床上輕聲細語說完當時給楊主任看畫的來龍去脈。

陸城越聽眉頭皺得越高：“秦武媳婦兒做的都是些什麽事兒...”

他記得去年自己回鄉遇到的溫寧和蔣蓉，當時溫寧嚣張跋扈，蔣蓉瞧着倒是挺體面，如今看來，怕是有隐情。

畢竟，現在的溫寧變了，興許是結婚後成熟了。

溫寧用了兩天将畫作打磨完好，給楊主任送了去，上過色的畫作更顯得精致，想必送給首長也能讓人喜歡。

“小溫，這回你這畫非常用心，我給你多申請些布票和糖票當獎勵，正好你過年多做點好看衣裳，也多買點糖過年。”

“謝謝楊主任！”

溫寧送了一幅畫出去，捏着十尺布票和半斤糖票、一斤糕點票以及十二塊錢回家，這都是她自己掙來的！

家中的布票只剩兩尺，陸城找戰友換了六尺過來，原本就是要給家裏人扯布做衣裳的，畢竟是新年裏，t圖個喜慶和熱鬧。

一家人在陸城休息這天集體出門上城裏去了。

這回距離過年只剩半個月左右，要添置的東西就多了。

城裏最近也是喜慶洋洋，處處都彰顯着快到春節的熱鬧，尤其是以供銷社和百貨大樓最為熱鬧。平日裏省吃儉用的人們在過年期間再勒緊褲腰帶也要添置些東西，不為別的，就為了這一年中最重要的日子。

百貨大樓一大早就人滿為患，放眼望去，人頭攢動，看得溫寧好奇張望，有穿着棉襖軍大衣出來搶購布匹的夫妻，動作迅速淩厲，襯得旁邊穿着打了好幾個補丁的薄棉襖的男人動作要遲緩得多。

有人歡喜有人愁，溫寧手握布票發怵，自己能擠進去？

“嫂子，我去！”陸康雲自告奮勇，她可會擠人堆了。

“好，你就是我們家的希望！”溫寧對小雲寄予厚望。

陸康磊不甘示弱，也舉起手來：“我也去！”

陸城叮囑弟弟妹妹：“自己當心點，實在擠不進去就算了。”

“知道了。”

話音剛落，站在外圍的陸城和溫寧就見着着兩個小的像是兩條靈活的小魚鑽入人海中，人潮擁擠，漸漸沒了蹤影。

過了片刻，一人抱着幾尺布興高采烈沖了出來，臉上是勝利的喜悅。

“你們倆真是厲害啊。”溫寧這種時候是絕對不吝惜誇贊的，誇得小磊和小雲都昂起了頭。

家中人人都要做衣裳，兩人搶到了十二尺布回來，可布票還是不夠。

“尤其是你大哥，這麽高，多費布票啊，給他做一身就得十尺了吧。”

陸康雲聽着嫂子小聲嘀咕抱怨，不禁壓彎了眼：“幸好二哥還沒長那麽高。”

“說得對！”

溫寧和陸康雲說着悄悄話，一旁耳聰目明的陸城與弟弟卻是對視一眼，相顧無言。

一個被埋怨過于高大，一個被慶幸不夠高大，也不知道誰能笑得出來。

最後，還是溫寧大手一揮，決定一家人再去百貨大樓買幾件成衣，雖說價格貴點，可款式好，質量好。

溫寧讓陸康磊和陸康雲自己選的衣裳，陸康雲挑的粉色碎花棉襖和白底紅色波點棉褲，陸康磊性子和眼光一致，什麽都選黑的，黑色線衣和黑色棉褲，溫寧故意逗他：“小磊，你要不要試試你妹這個顏色，粉粉嫩嫩多好看啊~”

陸康磊氣得臉頰一鼓，義正言辭堅決拒絕：“我才不要！”

壞壞壞，真的是個大大的壞嫂子！

陸城笑着揉了揉弟弟的腦袋，真是傻乎乎的，怎麽一逗就上鈎啊。

“陸團長，你喜歡什麽衣裳？快選選。”溫寧見陸城天天都是軍裝和作訓服，總想撺掇他試試其他的，這人身高腿長，寬肩窄腰，穿什麽衣裳應該都很有氣勢的。

其實她好希望大将軍還能有機會穿一身铠甲，可是這個時代壓根沒人穿古時候的衣服了。

“我不挑。”陸城對衣食住行都沒什麽要求，活着就好，不過話一出口，見到身邊的女人噘嘴不滿，只能改口，“你給我挑吧，你眼光好。”

溫寧聽到這話才滿意了：“算你有眼光，我可會挑了。”

在百貨大樓二樓的成衣區溜達一圈，溫寧給陸城挑了一件的确良白色襯衫和黑色長褲，襯衫和長褲都是剪裁利落的版型，聽說是滬市時興的樣式，熨燙得幹淨整潔，沒有一點皺巴的地方。

大街上穿襯衣的人不少，可大部分人的襯衣都是皺皺巴巴的，一是材質不好，二是剪裁不好，三是沒有熨燙。

溫寧熱情地向售貨員讨教着襯衣的熨燙方法，這年頭熨鬥極少出現在普通人家裏，一般也就是大型商店有，售貨員讓溫寧回家拿搪瓷盅裝上熱水來燙，效果是一樣的。

“好，謝謝，我記下了。”

既然沒法讓大将軍再穿铠甲，那就試試白襯衣吧！

“哪需要熨燙啊？你別管我的衣裳了，快去挑你的，我去買兩包煙，小磊小雲跟着你們嫂子，別亂走啊。”陸城交待好三人，轉身往樓下去。

年底部隊發了些票據，其中就有軍人們最愛的香煙票，訓練苦，作戰苦，閑下來，香煙能麻痹神經，因此也成了部隊裏的硬通貨。

不少軍隊宿舍在休息時間還會為了一根香煙打賭跑步時間，掰手腕。

溫寧沒太在意，帶着兩個小的繼續逛衣服去了。

下到百貨大樓一樓，陸城從兜裏摸出八張工業券，在手表櫃臺前站定：“同志，什麽手表适合女同志戴？”

“這款梅花鹿牌的和時光牌的都适合女同志，表盤小，看着很精致。”一向眼高于頂的售貨員對軍人友好不少，回答起問題來也熱情些，“送給對象最合适。”

陸城握過幾次溫寧的手腕，又細又白，就是稍不注意便會留下紅痕，梅花鹿牌的手表表帶更細，是棕色牛皮表帶，陸城一眼相中：“就要這個。”

“好，八張工業券，135塊錢。”

一手交錢和票，一手拿回包裝好的手表，陸城又扭頭去了另外一個櫃臺買了兩支鋼筆和兩個筆記本，最後才拿着香煙券買了兩包大前門。

再次回到二樓時，溫寧已經挑了衣裳，激動地讓陸城看：“陸團長，你快看看，好看嗎？”

粉色羊絨線衣，是嬌嫩欲滴的藕粉色，針線細密柔軟，一看就适合溫寧，他嘴角噙着笑：“好看。”

一家子買了不少東西，中午就在國營飯店吃的。

陸城帶出來的糧票足，點了鍋包肉、小雞炖蘑菇、豬肉炖粉條和一斤白米飯。

四人大快朵頤，個個吃的肚子鼓鼓，陸康磊和陸康雲小嘴都冒着油。

“要是天天都能這麽吃就好了。”陸康磊不禁暢想着這樣的生活。

可惜大哥無情戳破他的美夢：“那沒兩天就要喝西北風了。”

每個月糧票有限，要是頓頓這麽造，別的日子可不就得吃樹根吃土塊喝西北風嗎？

溫寧吃了一頓肉多又香的飽飯，她飯量比其他三人都小，畢竟從小在鎮國公府長大，從小到大被教育得都是吃飯吃到七八分飽即可，後來久而久之，胃口自然也小。

哪怕現在穿越到這裏，吃了不少挨餓的苦，她的食量也遠不如其他人。

陸家三兄妹還在掃尾，溫寧已經喝着茶水，四處打量。

國營飯店配着白牆紅漆标語，三面牆壁上都有一條振聾發聩的标語，溫寧飯後無聊輕輕讀着：“抓革命，促生産，促工作，促戰備① ”

備字下方正好有一張四方桌，忙碌的午後，其他桌都坐滿了人，不是一家子來的就是呼朋喚友下館子的，再不然便是拼桌。

這桌就一個人，有人想拼桌便被他拒絕，說是馬上還有朋友來。

那人婉拒其他人拼桌時擡頭回應，不經意間落入溫寧眼裏。

男人帶着寬大的雷鋒帽，身上裹着軍大衣，臉上絡腮胡快到鬓邊，頗有一副大大咧咧不修邊幅的味道。

“走吧。”陸城見溫寧看着隔壁靠牆的一桌愣神，出聲提醒她。

“哦。”溫寧心中好奇，拽了拽陸城的衣角，低聲分享：“這裏怎麽有人這麽奇怪。”

“怎麽了？”正讓小磊和小雲擦幹淨嘴的陸城回神，“誰奇怪？”

“那邊靠牆一個人坐一桌的男人。”溫寧随口分享着自己無意中觀察到的趣事，“這人早上在百貨大樓搶布，當時穿的是打了好幾個補丁的薄棉襖，臉上也沒有胡子，可這會兒就換了軍大衣，臉上還長了絡腮胡。”

溫寧一番話瞬間激起陸城的警覺，一個人在兩三個鐘頭的時間竟然外貌和衣着打扮完全不同？聽起來就有問題。

可是，現在最大的問題是溫寧的話。

“你怎麽知道是同一個人？”

“你別看他早上在百貨大樓臉上幹幹淨淨的，這會兒胡子拉碴，可臉型是一樣的，眉毛粗細，眼睛大小都一樣，眉毛到眼睛的距離，兩條眉毛相隔的距離也一樣，還有鼻子高度，嘴唇...”

溫寧用畫畫的手法像陸城解釋着自己的判斷。她學畫畫多年，從小時候就被大梁朝名師趙兆要求觀察，觀察你畫的任何人或者事物，十多年的練習下來，溫寧已經能快速捕捉各類變化。

今天早上那男人行動遲緩些，在一群如狼似虎搶布的人中有些惹眼，正好被愛看熱鬧的溫寧瞧在眼裏，誰成想，雙方又在國營飯店碰見了。

哪怕他外貌和穿着與早上相距甚遠，溫寧還是快速确定了這就是同一個人。

陸城同樣善于觀察，戰場如同鬼門關，需要密切觀察敵人和t友軍的動向，任何風吹草動都要及時判斷形勢，不過他的觀察與溫寧的不同，多是判斷形勢，分析心理，打戰術。

現在聽溫寧這一說，陸城極速回憶着早上在百貨大樓布料櫃臺前的一幕，他對于人臉的布局熟悉沒有溫寧的造詣，可是他回憶起早上一閃而過的搶布男人的動作，有一個左手食指無意識點幾下的習慣，猛地再轉頭看向百貨大樓的那個男人，他正吃着陽春面，右手握筷，左手食指時不時地在空中點了點。

陸城身體瞬間緊繃，一臉沉默，傾身靠近溫寧：“我們先走。”

“好。”溫寧直覺有什麽事發生，小臉明顯帶着幾分興奮。

一家人走出百貨大樓門口，陸城讓溫寧帶着兩個小的在隔壁供銷社轉轉，自己則去了公安局所。

國營飯店裏人來人往，沒多久，有個穿着藍色工裝的男人便進來，落座在可疑男人那桌。

溫寧溜達着不時注意那邊的動靜，好奇地瞄了一眼，剛落座的男人倒不認識。

不多時，陸城同幾個穿着警服的男人回來，溫寧只見幾個公安同志在國營飯店門口望了幾眼，這才上前問話，而陸城沒有出面，只與家人彙合。

“發生什麽事了？那人是壞人？”

不僅是溫寧，陸康磊和陸康雲也有些激動，誰看到公安叔叔抓壞人不激動呢？

“可能是特務。”陸城說着可能，剛剛和公安交換了信息，已經八九不離十了，沒想到溫寧觀察力如此驚人，“等公安同志把人帶回去審問，要真是特務，你還立功了。”

“我立功了？”溫寧面上一喜，桃花眼蹭地亮晶晶起來，自己還能抓特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