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章

第 52 章

蔣蓉一句玩笑話, 着實令屋裏原本熱鬧的氛圍瞬間僵住了。誰也沒想到她能這麽沒有眼力見的開玩笑，要是開開沒有對象的人玩笑還能說是活躍氣氛，可溫寧是結婚了的, 怎麽能這麽說。

說一出口, 屋裏突然沒了聲音, 蔣蓉又笑兩聲, 發出清脆聲音：“哎呀，我開玩笑的，別當真。”

羅嫂作為主人，當即就黑了臉：“蔣蓉，你也結婚挺久了，怎麽嘴上沒個把門兒的啊？什麽瞎話都在說, 不知道你婆家人聽着能不能高興, 還是你惦記着外頭的誰，看不上你家秦營長了？”

“羅嫂！你這話怎麽說的？這不是敗壞我名聲嗎？”蔣蓉不知道這人嘴怎麽這麽毒, 要是傳出去, 其他人倒好，自己婆婆那個小心眼的聽到了不定怎麽疑心呢。

“你也知道亂說話會敗壞名聲啊？”羅嫂站起身，一把搶過蔣蓉手中的小碗，将自己剛剛倒進去的醬油往地上一潑，“這醬油我沃沃地吧, 不然進了不會說話的人的嘴，多浪費啊。”

“你！”蔣蓉原本想膈應溫寧一回，也慢慢挑起陸城對溫寧和杜鴻飛的疑心，這種事就是這樣, 男人最忍受不了媳婦兒給自己戴綠帽子，更何況, 自己說假話了嗎？沒有！以後溫寧就是會和杜鴻飛私奔啊！別看現在陸城對溫寧不錯，要是溫寧背叛了他，看看這人會怎麽收拾溫寧吧。

誰知道，其他人還沒說話呢，羅嫂先發難了，還橫得不行。

偏偏她又是個硬茬子，在家屬院資歷老，頗有威望，幫助過不少随軍家屬，蔣蓉沒法和她硬剛。

“算了，我是嘴笨不會說話，就先走了，你們慢慢吃慢慢聊吧。”

“站住。”蔣蓉轉身剛要走，突然聽得屋裏一陣深沉冷漠的聲音響起，仔細聽聽，似乎還能聽出裏面帶着一絲怒氣。

蔣蓉心下一沉，轉身迎面撞進坐在四方桌右側的陸城眼中，那雙眼深邃，漆黑的眸子像是染着墨汁，有化不開的陰沉，帶着極強的壓迫感，他沒再說話，就這樣的眼神看來，蔣蓉便心生懼意。

也就是此刻，蔣蓉突然明白了丈夫秦武口中那個令部隊新兵又敬又怕的活閻王是怎麽樣的。

“我...”蔣蓉驚出一身冷汗，說話也開始結巴。

“蔣蓉同志。”陸城薄唇輕啓，聲音沉而穩，卻又裹着冰冷寒意，“我們兩家人吃飯吃得好好的，你一來就亂說一通影響大家吃飯，這種行為放在部隊是要挨批挨訓的，高低得罰檢讨和跑步十公裏。不過你沒什麽見識，話也不會說，這回就算了，你給大夥兒道個歉，後面自己去找楊主任報名上上思想教育課吧。”

“我，我...”蔣蓉很想回嘴一句憑什麽，自己就開句玩笑，怎麽就要當衆道歉，還要去上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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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陸城太吓人，不茍言笑時眼神冷漠，令人心驚。

只見他給黃政委以及杜鴻飛倒了酒，招呼大家吃菜，看也沒看蔣蓉一句，漫不經心道：“你要是不願意，現在就可以走，後頭讓秦武來找我，看看他同不同意。”

蔣蓉聽到這麽一通玩笑還要鬧到自己丈夫那裏，丈夫知道了也就等于婆家人都知道了，那自己還能有好果子吃？

她咬了咬唇，深呼吸一口氣，舔着笑臉道：“我剛剛說錯話了，大家見諒啊。”

待蔣蓉道完歉從羅嫂家離開，陸康雲和黃月霞從裏屋出來；“嫂子，你看看我們的畫，是不是畫得更好了？”

前頭聽到蔣蓉那句瘋了一樣的玩笑話，溫寧原本想罵她一句，可羅嫂先怼了上去，接着，就連對待女同志一向疏離，沒有交集的陸城也罕見地發火了。

雖說他全程說話不兇，可隐藏在話裏的寒意讓人無法忽視，比他揚了聲音兇自己時更吓人。

也就是在這時候，溫寧才知道，陸團長之前對自己确實不算兇，比剛剛溫和多了。

“好，我去看看。”溫寧一向不願意因為別人的話影響自己，何況是這種沒譜的，“陸康磊，你來看看你妹和月霞畫得多好，就你不行。”

陸康磊小小年紀也自诩是個男子漢，聽不得別人說自己不行，他鼓着臉沖了過來：“那是我沒學，我學了肯定比她倆厲害。”

“你就吹牛吧，二哥，你才學不會！你寫字都費勁。”

果然是親妹妹，陸康雲揭露着二哥本質，引得屋裏大人們都笑了起來，倒是緩解了剛剛的氛圍。

從羅嫂家離開，溫寧到家後就張羅着燒水洗漱，自己忙活完換上睡衣，時不時偏頭去看陸城，這男人回家後還有些沉默。

難不成真的被蔣蓉這個煩人精一句離譜的話影響了？

“你怎麽了？”溫寧擡手戳了戳他臉頰，上炕後舒服地靠在他腿上躺着，“怎麽悶悶不樂的，總不會是吃醋了吧？”

溫寧誇張地瞪圓雙眼：“蔣蓉那人這麽說一句，你還能放心裏去？陸團長，不會吧？”

陸城聽着溫寧故意陰陽怪氣地幾句話，嘴角扯出一個笑容：“我怎麽會把那人的話放心上，這麽大人了還不如小孩兒懂事，說些什麽話。”

只是，不知道為什麽，在聽到蔣蓉說的那些話之後，他心裏突然生出一絲自己都無法控制地慌亂，像是有朝一日，溫寧真的要離開自己似的。

這樣的感覺陌生又令人驚懼，陸城強壓下那股作亂的念頭，俯身看着躺在自己腿上仰着小臉的溫寧，女人眉目如畫，正言笑晏晏看着自己。

溫寧是自己的愛人，是自己的，哪裏是別人能胡亂挑撥的。

他俯身在溫寧唇上貼了貼，落下極輕柔的吻，雙唇相貼時，兩人都顫了顫，像是找到了彼此的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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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蓉的話沒有引起任何風波，反倒是她做賊心虛，不敢将這事兒鬧到自己丈夫跟前，只能聽話地去找楊主任報名上思想教育課，美其名曰，想提高思想覺悟。

楊主任聞言還難得誇她一句，說她現在思想進步了，知道上進了。

可是上課枯燥，蔣蓉坐在教室聽課仿佛坐牢，郁悶極了。

溫寧照舊時不時為婦女辦畫畫，她現在的能力沒有人質疑，誰都放心，聽說是溫寧畫的宣傳畫，大夥兒總是忍不住多看看。

既羨慕又眼饞她能掙些好東西回家。

開春後，部隊家屬院又要開始種地。組織上希望大家能自給自足，多種菜養豬養雞養鴨，支撐起家屬院的日常消化，再給龐大的軍屬群體解決一部分工作問題。

去年剛到家屬院時，溫寧還被羅嫂拉着去圍觀，當時的羅嫂很好心地為溫寧謀劃，準備給她争取一個好工作，看看是去養豬還是養雞，再不然就是播種或者澆水。

溫寧從來沒想過自己養豬的場面，她在大梁朝當了十八年郡主，吃過豬肉，可是連一只完整的豬都沒見過，讓她去養豬，想想就不可能！

可現在，接到楊主任任務，準備給家屬院畫上一副開春欣欣向榮的軍嫂辛勤勞動宣傳畫的溫寧就站在豬圈門口，聞到裏面飄出的陣陣怪味，不禁皺起眉頭。

時不時t還伴有吭哧吭哧的豬叫聲傳來，聽得溫寧心裏發怵。

“走啊，小溫！”負責養豬的黃嫂熱情招呼溫寧進豬圈，自豪道，“我這工作可是個個軍嫂都羨慕的。”

“為什麽啊？”溫寧屏住呼吸往裏走，不自覺捏緊手中畫紙和畫筆。

“養豬油水多啊，雖然分不到肉，可是我們養豬的軍嫂跟屠宰那邊的關系好，三五不時能分到點豬板油。”黃嫂是軍嫂裏的老資歷，随軍時間長，又是幫着擴建家屬院的頂梁柱，這才能被安排到這種人人羨慕的工作，“豬板油拿回去煉豬油多好啊，炒菜都香得多，有時候咱們還能撈到一兩根豬骨嘞。”

屠宰場剃肉留骨，因為豬肉珍貴，是一點兒豬肉都不會留在骨頭上的，可骨頭也有肉味兒，熬湯又是大補的，這種東西便有機會內部分一兩根。

“那聽起來确實不錯哎。”溫寧就喜歡喝陸團長熬的大骨湯。

“是吧。”黃嫂很是欣賞溫寧，“你想不想來養豬？我可以幫你申請調過來，我看你是個人才啊！”

“啊？”溫寧猛地搖頭，“不了不了，我還是畫畫吧。”

部隊家屬院修建的養豬場規模不算太大，同時在養的豬約摸百頭，倒是井井有條。

溫寧頭一回見到白白胖胖吭哧吭哧的豬，不可謂不驚訝，在豬圈裏被黃嫂拉着熱情介紹一圈，激動地詢問自己哪裏哪裏能不能畫進宣傳畫時，溫寧是有些想逃的。

屏氣也堅持不了多久，豬圈裏特別大的味道瞬間襲來，加上擔心那麽大一頭豬發狂咬人，自己跑都來不及，被熏了半晌的溫寧這會兒是什麽都應下，将一切畫面印在腦海中後趕往出去呼吸幾口新鮮空氣。

沒想到，有朝一日，這畫畫工作還能這麽艱苦了。

回到家，下筆畫畫的溫寧原本想如實描繪那一頭頭胖豬，可想到它們的美味，溫寧下筆又多添了幾分用心，想想鹵豬下水，豬心豬肝豬大腸，想想豬蹄湯，想想豬骨湯，想想紅燒肉，想想鍋包肉...

最終，帶着滿滿愛意和極為用心的态度畫出來的宣傳畫效果顯著，尤其是在養豬篇章的塑造最為出色。

陸城回到家取下軍帽，脫下軍裝挂上，誇起溫寧：“我在部隊都看到你的宣傳畫了，畫得很好，一團長和二團長也說你厲害，尤其是那幾頭豬畫得好。”

溫寧聞言驕傲地擡起頭：“那當然了，你知道我多用心嘛，畫出來自然好。”

陸城發笑：“畫頭豬還能多用心？”

溫寧笑盈盈：“我來這裏畫了那麽多畫，就畫你和畫豬最用心。”

陸城：“...”

這是好話嗎？

溫寧反應過來自己把陸城帶溝裏了，自個兒先笑得前仰後合，花枝亂顫地解釋道：“那是因為我最喜歡你，還最喜歡吃豬肉呀。”

“行了，別說了，越描越黑。”陸城無奈，自己在溫寧心中的地位是不是不怎麽樣？

用心畫了豬，溫寧得了一斤五花肉的獎勵，肥顫顫的豬肉，瘦肉肥肉分布均勻，在空中晃動時會扭動着胖乎乎的身體。

陸城再次化身為大廚，用這斤五花肉做了梅菜扣肉。

五花肉下鍋煮熟，又倒進油鍋中油炸，炸至金黃色，看着就香氣四溢。再切成略厚的肉片，每片都是豬皮帶着肥肉瘦肉相連，用醬油冰糖腌制調色備用。另外用蔥、姜、幹辣椒炒至微香，倒入梅菜翻炒。

最後将厚肉片依次排列放入鬥碗做下底，再在肉片上方鋪上炒香的梅菜，又用另一個空的鬥碗蓋上去，上鍋蒸一個半小時。

溫寧全程在旁邊看着，聞着大鍋中隐隐飄出的香氣，只感慨為什麽這個男人什麽都會，打得了敵人，燒得了肉。這人在十四歲參軍前應當是家裏的頂梁柱，真的沒有不會的。

此刻他嚴肅認真地低頭忙碌，有條不紊地收拾着竈臺，認真地好像在對待什麽緊張的戰役。

陸城沒有察覺溫寧看着自己的眼裏閃着光，只算着時間差不多到了，揭開鍋蓋準備驗收成果。

“我來我來！”溫寧急切地想吃扣肉，又想給大将軍幫幫忙，拿着一張抹布就要去滾滾熱氣中端鬥碗。

“這燙得很。”陸城提醒她，準備自己來。

“沒事，我又不是徒手去。”

經過一個半小時的蒸汽，鬥碗邊緣燙得驚人，溫度透過抹布傳到溫寧嬌嫩的指腹，燙得她一激靈，只嘶嘶嘶地傳出吸氣聲。

等鬥碗安穩放到竈臺上，她立馬兩手摸向耳朵讓手指指腹緩緩。

“燙到了？”陸城看着溫寧乖巧地摸着耳垂，眼睛卻盯着扣肉碗。

“沒事了。”溫寧搖頭。

“過來沖會兒涼水。”陸城拉着她的手在水龍頭下沖洗，幽幽涼水經過，将溫寧手指快速降溫。

“快點看看好沒有？”溫寧不覺得燙了，就惦記起吃的。

陸城徒手掌着鬥碗，将兩個鬥碗上下翻轉，一瞬間的功夫又落到竈臺上，這才揭開此刻在上方的空鬥碗。

一陣熱氣撲騰而出，溫寧見到色澤醬紅的扣肉已經移形換位，正一塊塊列在碗中，下方是小半碗炒香的梅菜，陣陣香氣飄散，看着格外誘人。

“你來試試味道。”陸城心知她是急了，饞了。

溫寧點頭，捧着空碗拿着筷子夾起一片扣肉，扣肉肥而不膩，肥肉已經經過煮、炸、蒸變得香軟，幾乎是一抿就化，瘦肉有嚼勁，在口中迸發出香氣。

再裹上些梅菜一起入口，炒得幹香的梅菜與鹹中略帶香甜的扣肉混合，味道層層交疊，誘得人忍不住一口接着一口，根本停不下來。

“真好吃。”溫寧以前甚少吃如此多的肥肉，鎮國公府飲食.精致，又以清淡為主，可是現在來到缺衣少食的時代，這口肥肉便不覺得膩，相反，那是滿足。

“陸城哥，你怎麽這麽厲害，什麽都會啊。”溫寧心情一好，就舍棄了很官方的陸團長稱呼，逮着陸城叫哥，聽得陸城嘴角一揚。

“做個菜又沒有什麽。”陸城将剩下幾個菜端進屋裏，招呼正在坐作業的小磊和小雲吃飯。

四個菜，一個肉菜三個素菜，全部被消滅一空，這頓梅菜扣肉可算是緩解了家裏一星期沒吃肉的饞勁兒。

陸康磊拍拍肚皮，滿足地打個飽嗝，覺得自己又有動力去寫作業了，寫它個十篇八篇。

“嫂子，你什麽時候再畫畫啊？我們還能吃肉嗎？”

“想得美。”溫寧也滿足，可又傲嬌起來，”我畫畫可辛苦了。

“嫂子，我給你捶背吧，捏肩也行。”陸康磊這會兒哪有以前桀骜不馴的模樣，簡直比對大哥還親。

陸康雲也不甘示弱，去給做菜的大哥捶背。

溫寧感受被背後的人咚咚咚的捶打，同陸城面面相觑：“我懷疑你弟借口給我捶背，實則是想打我。”

陸城被溫寧這話逗笑：“小磊随我，手勁兒大。小磊，你捶背別那麽大力，捶得你嫂子難受了。”

“知道了，大哥。”好了，陸城一說，陸康磊開始仿若撓癢癢一般的捶背了。

溫寧實在是無福消受，正好聽到外頭有軍嫂上門送信，忙指揮陸康磊去拿。

沒多久，陸康磊捏着黃皮信封進來：“嫂子，你的信，有兩封。”

這麽多信？溫寧有些驚喜，接過一看，最上面的一封信是溫家人寄的。

信上是溫家喜氣洋洋的報喜，溫二嫂于日前順利生産，生了個大胖閨女，六斤三兩，溫家人都很高興，溫寧又升級當姑姑了。

“陸城哥，我二嫂生了，是個閨女，咱們送點什麽回去？”二哥二嫂添了孩子，溫寧這個當姑姑的自然得有所表示。

陸城略一沉吟：“改明兒我休假，咱們去百貨大樓看看，你看上什麽就買了正好寄回去。”

“好。”

在一旁聽到過幾天又要進城的陸康磊和陸康雲激動地抿着嘴。

看完第一封信，溫寧又拿起第二封，上面的地址也不陌生，來自首都的趙家畫館。

拆開信封，随着信紙一同掉落的是一頁泛黃的薄紙，輕飄飄地往下落，正好落在溫寧腿上。

撿起那頁薄紙一看，上面地契二字惹眼，再随意掃過，溫寧發覺這是一張首都揚家胡同三十二號四合院的地契。

而信紙上，除了提起贈予溫寧這座四合院，竟然還出現了上回溫寧詢問過的骁勇大将軍陸城的字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