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章

第 70 章

陸城原本在清晨三點多醒了一次, 睜眼第一件事便是看了看溫寧還在不在。

哭過一場的溫寧小臉緋紅,原本卷翹的睫毛被淚水打濕,幾根幾根地黏在一處, 一片陰影掃在她的眼睑下方, 正睡得香甜。

時t隔一個半月, 陸城再次體會到懷中滿滿當當的感覺, 再也不是空蕩蕩一片,伸手一碰,什麽都沒有。

待安心睡去,陸城卻迷迷糊糊做起了夢。

他一直是甚少做夢的,夢裏多半是戰場上的血腥與殘忍,與戰友的生離死別, 全是不好的記憶。

許是意志力太過強大, 對這樣的夢從內心排斥,後來, 他沒怎麽做過夢, 一覺都能到天亮。

可今天的夢不同。

夢裏漆黑一片,隐約能借着清淺月光的微弱光亮模糊分辨那是一處巨大的...宮殿?

總之,那屋子的結構和現在的不一樣,倒是與之前歷史書上見過的宮殿有幾分相似。

周遭安靜無聲,只有夜風輕輕吹拂着屋前圍帳的舒展聲。陸城在夢裏也像是有能自控的意識, 這樣的環境,總給人一種身處危險的感覺,他不禁警覺起來,警惕地觀察着四周。

突然, 他發現宮殿角落竟然有人!

無聲無息的一個人坐在角落靠牆位置,仿若鬼魅一般, 饒是經歷過衆多生死危險場面的陸城眼裏也掀起波瀾。

不過那人只是倚靠在牆角,垂着頭,沒有動靜。身上的衣裳明顯也是古代的衣物,他沒有看錯的話,應當是古時候的铠甲。

據陸城的觀察,這人身材高大,穿着這樣威風凜凜的铠甲應當是意氣風發的,可此刻,他單腿支起,一手搭在腿上,月色下能隐約看見铠甲上的深色印跡,像是血跡。

就在陸城疑惑打量之際,那男人突然擡起頭來,這一瞬間的動作令軍人出身的陸城瞬間警惕,以防危險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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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當男人擡起頭來,看向陸城的一瞬間,陸城眼中卻是翻江倒海。

那男人竟然長了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

====

陸城起床刷牙洗臉,在院子裏将毛巾搭上鐵絲線時,腦子裏還在琢磨那個夢。

怎麽會夢到自己穿上铠甲,一身狼狽的情形?

不說別的,就算是戰場受傷,身上穿的也該是軍裝。

正當他沉思之際,褲腿卻突然被人拽了拽,他低頭一看,是靜秋嬸兒家孫女小月月。

小丫頭快要兩歲了,奶呼呼的一個,看着陸城這樣嚴肅高大的叔叔也不怕,還來扯人褲腿了。

小手努力往上伸:“剝紙紙。”

她手裏是一顆橙色的橘子糖,自己扯了半天糖紙沒扯開,這才将目光落到了同在院子裏的陸城身上。

陸城少有和這麽小的奶娃娃打交道,這會兒收起一身氣勢,盡量和藹可親地蹲下,以免吓到小孩兒,接過她手裏的橘子糖,剝開糖紙。

小月月被陸城喂了糖,笑眯眯地抿進嘴裏,奶聲奶氣道:“謝謝俊,叔叔~”

陸城還是頭一回這麽直白的被叫俊叔叔,要是換做什麽大人,這不是調戲是什麽?

可一個奶娃娃這麽說,他倒是笑了,柔和了滿臉的嚴肅勁兒。

“誰教你的,嘴這麽甜?”

小月月搖晃着腦袋上的小啾啾,指了指陸城大聲道:“姑,小姑畫的俊叔叔~”

陸城聽懂了,溫寧畫了自己?還被小月月看到了?

昨晚問溫寧,她只說心裏有別的男人,可問她是誰卻怎麽也說不出來,陸城不相信。

不相信過去那些日子都是假的,也不相信她會惦記別的男人,如果一切是真的,她離開自己後為什麽又要畫自己的畫像?

懷揣着心頭疑惑,陸城獨自出門上縣城郵局打了個電話。

陸家和溫家同在一個公社,兩邊大隊隔得也不算太遠,陸城在老家有熟人,以前退伍轉業的戰友回了松陽縣公安局工作,他便托人幫自己查一查。

溫寧突然的轉變肯定會有跡可循,既然家屬院那邊沒有異常,那麽興許是老家那邊?

到底是什麽原因讓她一定要離開自己,還口口聲聲說心裏有別的男人?

回到家,溫寧已經起床,正和楊芳帶着小月月在院子裏玩兒,溫寧手中還捏着一封信,正認認真真閱讀着。

陸城擡眸看去,溫寧讀着信時,嘴角微微上揚,眉眼柔和,笑起來的時候像只漂亮的小狐貍。

讓溫寧心情不錯的不是信,是紅星出版社拍來的電報。

電報比寄信快多了,當然,價格也水漲船高。這年頭,寫信是絕大多數人的第一選擇,拍電報得是有重大緊急事情要通知時才用上的。

一般人都舍不得這個錢。

可紅星出版社舍得。

溫寧回信寄去的終稿已經通過了出版社審核,最終定稿确定将在下半年,也就是八月出版的紅星連環畫畫集中刊印。

黑白的紅星連環畫畫集,憑借風趣幽默,生動诙諧的畫風在這幾年裏迅速站穩腳跟,銷量喜人。

能登上畫集的新人畫家更是被視為畫壇新星,勢必受到衆多關注。

陸城走到溫寧身邊時,見她已經收起了信封,坐到她身邊的條凳空餘位置,問道:“誰寫的信,這麽高興?”

“不告訴你。”溫寧好歹得為自己留條後路,陸城這人精得可怕,自己沒留下什麽線索都被他找到了這裏,哪能再告訴他畫連環畫的事。

“還有秘密了?”陸城難得地同她打趣,“總不至于是你心裏惦記的男人寫的信吧?”

溫寧正捧着搪瓷盅喝水,聽到這話差點沒嗆着,這人對于這件事這麽不在意嗎?

居然還拿來開玩笑?

再一看他,眼裏分明帶着笑意,一看就是沒相信自己的話。

雖說看着陸團長像是能看到大将軍,可溫寧始終邁不過心裏那關,那樣對誰都不公平,她嚴肅着小臉,再次申明:“昨晚我說的都是真的,沒跟你開玩笑。”

陸城想起小月月說的,溫寧在這裏還畫了自己的畫像,倒是沒拆穿她:“嗯,我信。”

溫寧:“...”

一看這神情就是沒信。

陸城到這裏快十天,一副絲毫不着急的樣子,看起來真打算住到假期結束,溫寧又趕了他幾回,可這人油鹽不進,難纏得很。

她現在也不知道兩人算是什麽關系。

心裏琢磨不明白,她就喜歡蹬上靜秋嬸兒的自行車四處轉轉。

過去,她在大梁朝騎馬,和現在騎自行車倒是有異曲同工之妙,都是自由自在的感覺。

陸城不知道溫寧在離開的這段時間裏還學會了騎自行車,看着她甩着兩條麻花辮,騎着自行車時飛揚的淺黃色碎花連衣裙裙擺,像是春日裏最嬌豔的花朵,開得熱烈又燦爛。

自行車穩穩當當停在院子裏,溫寧起身停好腳剎,捧起搪瓷盅喝着糖水,這才解了口幹舌燥的勁兒。

陸城邁着大長腿上前,彎腰拍了拍自行車後座,沖她道:“帶我去轉轉?”

溫寧瞪大雙眼,放下搪瓷盅時仍有些不可置信:“你這麽高大一男人,我哪裏載得動你?”

陸團長是怎麽一本正經又沒臉沒皮地說出這種話的?

陸城勾着唇笑了笑,在這裏沒有常年參軍的緊繃感,一時也放松下來,跨坐到自行車前座,微微側身回頭看向溫寧:“來,我帶你。”

溫寧怔怔看着騎在自行車上的陸城,他回頭看着自己,劍眉斜飛入鬓,鳳眼隐着笑意,說話時薄唇一張一合,那神情,甚至說出口的這句話都和大将軍一模一樣。

當初大将軍受傷後,溫寧追着他一個月也沒什麽下文,還是後來等人傷好後,二人交集多了起來,溫寧托父親請了大将軍曾經的恩師幫忙,讓大将軍教自己騎馬。

溫寧會騎馬,這只是借口。

彼時在京城養好傷仍在休養的大将軍也不知道是不是不好推拒恩師的提議,便應了下來。

二人日日去圍場。起初,大将軍對溫寧不假辭色,嚴厲得像是在訓兵。

尤其是溫寧假裝不會騎馬裝得艱難,稍有不慎就容易顯露出自己的一身好騎術,頗費了一番心思才纏着大将軍在圍場同自己待了一個半月。

待兩人關系好轉,大将軍也曾威風凜凜騎在汗血寶馬上,回身看着自己,沉聲道:“來,我帶你。”

溫寧也分不清自己是坐上了陸團長的自行車後座還是大将軍的馬背,她反應過來時,自己已經随着陸城一路騎着自行車經過熱鬧的街市。

看着前面陸團長寬大的脊背,溫寧想起大将軍也是一樣,只默默拽上他的衣角。

途徑國營飯店,陸城停下車,用身上帶的糧票去國營飯店買了一份紅燒肉,放到溫寧懷裏:“嘗嘗這裏的紅燒肉和我們那兒的,哪個更好吃。”

溫寧捧t着裝着紅燒肉的搪瓷盅,又繼續感受着自行車平穩的前行速度:“這兒的偏甜一點,肉燒得更軟爛。”

陸城的聲音伴着微風飄來:“你來這裏沒多久,對吃的倒是研究透了啊。”

溫寧知道他在打趣自己,忍不住騰出手,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腰,表達自己的不滿。

“研究吃的算什麽,我還會做飯呢。”溫寧不想被人看扁,一臉驕傲道。

反正會做,和做得好是兩碼事。

誰料,陸城聽到這話挑了挑眉,頗為意外:“你學做菜了?”

“嗯。”溫寧想着打消他的念頭,幹脆唬着臉,一本正經道:“為了我心裏惦記的那個男人學的。”

一般男人聽到這話怎麽受得了,說不準會大發脾氣,揚長而去。

可陸團長似乎不是一般男人,他居然也一本正經道:“那做給我嘗嘗,我替你把把關。”

溫寧:“...?”

午飯時間,楊芳看着今天突然心血來潮要下廚的溫寧,頗為不解,自打上次她炒菜失敗就沒再有過這種念頭。

今天居然又上陣了!

她在一旁看着,擔心溫寧炒個菜炒出問題來。

溫寧記得上回靜秋嬸兒教的豬油炒白菜的步驟,這次她小心避開上回的錯誤,尤其是時刻注意火候和翻炒時長,撒鹽時更是學着靜秋嬸兒那樣信手拈來的自在架勢,半分沒在陸城面前露怯。

最後起鍋的白菜白嫩嫩的泛着些微油光,完全沒有炒糊,竟然是難得的讓人有食欲。

陸城看着站在竈臺前忙活的溫寧,居然真的是有模有樣,就是倒菜下去時那伸得筆直的手臂出賣了她的心思,恨不得站得老遠,以防被油濺到。

他嘴角噙着笑意,看着溫寧忙前忙後,最後炒出來的白菜看着确實不錯,至少模樣和香味都有了。

“喏,你嘗嘗。”溫寧大方地讓陸城吃第一口。

原本還擔心失敗,沒想到第二次下廚,自己就成功了,這賣相同國營飯店裏的比也不差吧。

這麽想着,溫寧突然驕傲起來。

陸城夾起一筷子白菜送入口中,溫寧目不轉睛地盯着他,眼裏像是在發光,亮晶晶的,滿懷期待地問他:“怎麽樣?好吃嗎?”

咀嚼幾口的陸城咽下白菜,表情沒有任何變化,對視上溫寧期待的目光,嘴角扯個笑容道:“挺好吃的。”

溫寧心滿意足,笑得眉眼一彎,看着這盤自己炒出來的賣相不錯的白菜,剛要拿着筷子嘗一嘗,就被陸城阻止了。

這男人怪小氣的,端走了整盤炒白菜:“你不是說炒給你心裏惦記的男人吃的?那只能我吃了。”

溫寧:?

嗯,陸城心想,這白菜炒得有模有樣,只一點,要是沒有把鹽放成糖就好了。

解決了一盤味道有些怪異的白菜,陸城頂着溫寧瞪過來的眼神多灌了些水,直到郵遞員上門才解救了他。

郵遞員送來一封信,寄信人是他托老家松陽縣公安局的老戰友,看來,打探消息的事情是有眉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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