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章

第 86 章

國慶放假這天, 溫寧穿上紅色碎花長袖襯衫，早早起床梳了頭發，編了兩條油光水亮的麻花辮。

鏡子裏俏生生的雙辮姑娘眉眼染笑, 鏡子一轉, 她微微俯身給陸康雲照鏡子, 小姑娘也臭美地擺弄着麻花辮：“嫂子, 大哥和二哥在催我們了。”

溫寧不為所動，不慌不忙地将小圓鏡子放回桌上，背上自己的小布包，抻了抻衣裳這才出發：“他們多等等又怎麽了。行了，走吧。”

陸城和陸康磊正站在院子門口，親兄弟模樣像了個六七分, 只是一個高大, 一個今年十五歲生日一過也竄了個子，可是在大哥旁邊站着還是顯得瘦弱了些, 氣勢便是天差地別。

見嫂子和妹子出來, 本就急性子的他一吆喝：“出發咯！”

擁有難得的一天假期，不少人選擇進城。

溫寧惦記着上回和陸城說好的，後來因為陸城公務繁忙沒成行的照相事宜，一再囑咐：“一會兒進了城，咱們先去把照片拍了。”

楊斌和洪愛萍有結婚照, 自己和大将軍也得有。

陸城笑笑：“好。”

今天部隊進城的班車多安排了幾班，也是知道大夥兒都卯着勁進城，總不能人人都走着去。

好不容易擠上班車，一家四口坐下, 溫寧一擡頭就看見了前面座兒的何珊珊。

一星期前，何珊珊懷孕的消息傳出來, 溫寧已經恭喜過她一次。今兒一見，就覺得她有些不一樣了，似乎臉稍微圓潤了些。

“寧寧，陸團長，你們一家也進城啊？”何珊珊轉頭寒暄。

陸城同王志剛聊了幾句，溫寧卻是打聽起何珊珊的肚子：“你這幾個月了啊？好像還不顯懷。”

“剛三個月。”何珊珊懷孕後似乎真有變化，眼裏像是閃着略帶慈愛的光。

今兒，她和丈夫王志剛進城轉轉，沒有婆婆和小叔子在一旁鬧心，她覺得空氣都新鮮了些。

溫寧看看她不怎麽顯懷的肚子，又摸了摸自己平坦的肚子，一時有些羨慕。

溫寧挺喜歡小孩兒，以前在鎮國公府就愛逗堂兄堂姐的孩子玩兒，她在大梁朝當過姑姑，穿越到這裏，也在溫家當過姑姑。

大家都是差不多時間結婚的，何珊珊懷孕了，蔣蓉也懷孕了，她也有些期盼有個和陸城的孩子。

要真有個孩子，也不知道像誰，要是像自己還好，像大将軍是不是就慘了，生出來小臉就特別嚴肅，像是在生氣似的...

溫寧神游太虛之際，陸城碰了碰她手臂，提醒她到地方了。

一班車的人蜂擁而下，個個臉上都洋溢着國慶放假的喜悅。

因着是舉國歡慶的節日，城裏也處處透着股熱鬧勁兒，牆上新刷了标語，寫着慶祝建國多少年。

大街上人來人往，滿是t匆忙置辦家用的老百姓，供銷社和百貨大樓都在這一天有降價活動，大家一窩蜂往裏擠。

行人中許多穿着各式工廠的工裝，勾勒出一道道深藍的風景線。

陸城和一群身着橄榄綠軍裝的軍人湧入其中，瞬間成為一抹亮色，不過最亮的，自然是他身邊的溫寧。

明豔的紅色襯衫襯得她膚白貌美，上面點綴的小碎花更是添了幾分嬌俏。

兩人帶着穿着平時過年才穿的好衣裳的陸康磊和陸康雲出現在紅軍照相館門口。

紅軍照相館是國營照相館，裏頭忙碌的拍照師傅剛送走一對結婚的小兩口，見着這模樣姣好的一家四口，出言問道：“同志，拍結婚照還是全家照？”

“結婚照。”雖然婚早就結了，可溫寧一定要補上。

第一次這麽正經的在一塊紅布前，溫寧與陸城坐在一條長凳上，規規矩矩地直視前方。

對面是師傅擺弄着照相機這個大家夥，而陸康磊和陸康雲則激動地念叨讓大哥和嫂子離近點。

師傅聽到這話也贊同：“是可以再近點兒。”

兩人同時往中間移動，手臂便擦上了手臂。

咔嚓一聲，像是什麽砰響似的，拍好了。

溫寧摸了摸自己的麻花辮，又招呼來小磊和小雲，看向師傅：“師傅，再給我們一家人拍張合照。”

大哥和嫂子坐在前面，陸康磊和陸康雲分別站在兩人身後，眼睛瞪得溜圓的，一時緊張地不敢呼吸。

等聽到咔嚓一聲響後，陸康磊和陸康雲才終于吐出一口氣，呼，終于可以呼吸了。

走出照相館，溫寧沖陸城笑話他倆：“怎麽能這麽緊張。”

陸城看着弟弟妹妹：“以後有機會多拍拍就好。”

“大哥，那能每年拍一次嗎？”陸康磊仰着頭，眼含期盼。

“可以。”

“哇！好哎~”

溫寧聽着這話也歡喜，拍照片多有意思啊。

原本計劃着拍完照就去百貨大樓和新華書店轉轉，溫寧跟着陸城走，走着走着卻發現不對勁。

“咱們這是去哪兒啊？”

陸城卻難得的顯出些神秘：“到了你就知道了。”

片刻後，溫寧看着眼前熱鬧的街道辦，這裏排着隊，來的全是一對又一對的年輕男女，正準備去辦結婚證。

“我們...”

陸城不知道從哪兒掏出兩人的戶籍證明和當初打的結婚報告：“咱們也得把結婚證補了...”

他頓了頓，靠近溫寧，在她耳邊低聲道：“不然你要是還說我們沒領證，就跑了，我都沒法名正言順把你抓回來。”

溫寧睨他一眼，居然是抓自己！

聽聽這是人話嗎？

稀裏糊塗跟着來排隊，溫寧和陸城等了一會兒終于到了輪次。

也不知道為何，補拍結婚照有些激動，補辦結婚證卻有些緊張。

當初陸團長和原身确實是匆忙辦了喜酒，又因為情況特殊，沒人念着辦結婚證的事兒。村裏人大部分都不懂結婚證的意義，在他們眼裏，只要辦了喜酒就夠了。

現在重新補辦，溫寧看着工作人員遞過來的如同小雲領的獎狀似的證書，一時有種和陸城終于合法的感覺。

她把這話一說，陸城眼裏滲出笑意：“以前咱們還不合法？”

結婚證被陸城裝進帶來買東西的布袋子裏，妥帖放着，溫寧搖着腦袋，忙否認：“合法合法，可太合法了！”

拍完照，四人去百貨大樓買了些家用，有折扣的商品搶手，溫寧覺得自己占了大便宜，眉眼都明亮起來。買完東西，陸城和陸康磊兩個男同志手裏便滿滿當當了，溫寧和陸康雲手拉着手在前面走，準備去趟新華書店。

溫寧先是尋找自己那本連環畫，貨架上只剩下兩三本，她找來售貨員一問才知道，那本紅星出版社的連環畫畫集賣得太好，補了好多次貨，結果今天國慶節一到，不少小孩兒纏着父母來買，又給買得不剩什麽了。

“那本連環畫畫得好，賣得好也正常。”溫寧嘴角微揚，頗為滿意。

另外買了些沒看過的連環畫，溫寧準備再研究研究，自己那本個人連環畫聽說會在年底左右出版，她得多備着些以後的稿子。

熱鬧了一天，坐着班車回家的路上，陸康磊和陸康雲已經頭靠着頭睡過去了。

溫寧和陸城坐在最後一排位置，見前頭的軍人和軍屬沒注意自己，便也靠在男人肩膀上。

還小聲道：“沒人看見的~”

陸城勾了勾唇，再不願意白天做出些親密舉動，這會兒也更擔心媳婦兒太累了。

他的手在下面捏了捏溫寧的手：“你眯會兒。”

“嗯。”走了一整天，溫寧确實是累了，随着班車晃晃悠悠便也睡了過去。

****

國慶節一過，天氣轉涼得更快了，大院裏喜事多，楊斌鄰居四團政委的弟弟順利收到了通知，他通過了征兵考驗，将會成為一名光榮的軍人。

陸康磊聽得激動，恨不得立刻不讀書了，自個兒也去當兵。

他長期受親爹和大哥的影響，将軍人視作全天下最光榮的職業，渴望自己也能穿上軍裝，拿着一杆槍，突突敵人。

“你敢現在不讀了去當兵？你大哥肯定收拾你。”溫寧笑了笑，勸他老實點，等高中畢業了去報名最好，“不過你可得好好準備，別沒被選上。”

陸康磊頭一昂，滿臉驕傲：“我怎麽可能選不上。”

“那你不好好訓練？看看你這瘦的。”

“我以後也跟大哥跑步鍛煉去！”

說是這麽說，每天早上五點起床，陸康磊可做不到，他白日裏能随便運動，那麽一大早還是多睡會兒覺吧。

——

家屬院裏，陸家隔壁的何珊珊懷孕後，王大娘對兒媳婦兒态度變好了不少，甚至專程叮囑小兒子王海別氣着嫂子。

她就盼着何珊珊再給王家生個大胖小子。

何珊珊總算是過上了一段舒心日子，在家裏話語權最高，有什麽不順心的便能靠着肚子裏的孩子說出來，每每都能得到滿足。

不過每到夜深人靜時，她又為自己感到些許惆悵，居然只能靠着還沒出生的孩子過過舒心日子，越想越悲哀。

比何珊珊更知道享福的是蔣蓉。

得知蔣蓉懷孕，秦家人更是歡喜，秦武在營裏四處嚷嚷，分享着即将當爹的喜悅。

甚至想到陸團長比自己早結婚，都還沒當爹，他就生出了一種，自己總算有個地方勝過這個全能的出色軍人一頭的優越感。

秦武激動地摟着媳婦兒，不時摸摸她肚子，琢磨道：“怎麽還沒顯肚子啊，摸起來和以前沒什麽變化。”

蔣蓉眼神閃爍，一把推開丈夫的手：“哎呀，現在月份不大嘛，肯定摸不出來，你也別老摸我肚子，我這幾天還不大舒服呢，做個飯站久了就腰酸，肚子也有點疼。”

“怎麽不舒服了？”秦武對媳婦兒肚子裏的孩子緊張，唯恐出岔子，“不然去醫院看看？”

“別別別！”蔣蓉突然揚了聲音，發覺自己太過激動又平靜下來，勸道，“去醫院多浪費錢啊，沒必要，我多歇歇就成。”

一般人生孩子确實不會想着去醫院，那都是浪費錢的。秦母也沒張羅這事兒，她覺得自己可有經驗，根本沒必要花這冤枉錢。兒媳婦這幾天老是想吐，還惦記吃酸的，又說月事沒來，這不是懷孕了是什麽？

秦武大聲叫來老娘囑咐道，“娘，以後家裏什麽活就你和妹子幹吧，蓉蓉身子不舒服，幹不了活。”

秦母臉一黑，原本要得一大胖孫子的喜悅瞬間被沖淡了些，可念着孩子為重，她只能嘴角往下一耷拉，不情不願地答應。

自己懷孩子時候都沒歇過，她這才懷了幾個月啊，就開始躲懶了。

看等孩子生了，她非得讓蔣蓉知道厲害！

蔣蓉看着婆婆悻悻離去的背影，像是出了一口惡氣，臉上笑意不斷。

隔壁兩家都忙着安胎，家裏時不時飄出雞湯香味，其他軍嫂聞見了少不了打趣幾句，又有人目光一轉，轉到陸家院子裏，嘀咕這一批進來的新婚小兩口，就陸團長媳婦兒沒懷了。

陸團長媳婦兒溫寧此刻正在家裏寫信。

臨近自己二十歲生日，想起書中提到，二十歲生日當天，原身的雙胞胎弟弟被誣陷流氓罪锒铛入獄，一輩子都毀了。

溫寧到底是t不忍心，想着如何給化解了。

可是這裏距離L市太遠，書中也完全沒有提起事情如何發生，誰誣陷的溫鵬。溫寧決定找個說辭把溫鵬叫來，只要在生日當天讓他遠離解放生産大隊，應該就無事發生了。

信裏，溫寧提起自己最近身體不太舒服，總容易發軟，讓溫鵬帶些老家養身體的草藥來。之所以讓溫鵬親自送來，還有個原因便是可以來學學拖拉機技術。

如今，北方工業農業發達，尤其是L市，各行各業齊頭并進，農業機械也處于全國領先水平。

溫鵬既然在幫公社開拖拉機，這會兒秋收剛過也有閑散時間，來多學學技術自然是好的。

信裏還附了買火車票的錢，溫寧洋洋灑灑一頁紙，叮囑讓人一定過來。

等算算溫鵬收到信的時間，她又去郵局給打了電話。

信，溫鵬已經看過了，在聽親姐電話中簡單勸說，他也心動，當即決定和公社請十一天的假過來，來回坐火車六天，能待五天。

這會兒确實沒什麽忙活的，秋收一過，拖拉機也暫時歇了，他正好走得開。

對于學習技術，溫鵬向往又好奇，公社也看好他這份好學勁兒。

溫寧心下滿意，這樣一算，生日那天溫鵬能和自己一起過，她盯着弟弟，自然不會有什麽問題發生。

從郵局回到家屬院，溫寧碰見蔣蓉和秦武的親弟親媽從供銷社回來，平日裏最愛使喚蔣蓉幹活的兩人，現在倒成了給她幹活的。

一人手裏一個油紙袋子，蔣蓉兩手空空，只管吃酸果糕。

秦武弟弟煩躁得想溜號，就能看見嫂子捂着肚子說不舒服，要去找他大哥。

他只能又忍着氣，繼續跟着。

回到家，溫寧在浴桶裏泡個澡，整個人都舒服了，可想起下午見到蔣蓉那樣，總覺得她跟宮裏的娘娘似的，身邊跟着的是丫鬟和太監。

溫寧換上睡衣坐在炕上，看着陸城收拾好回到家裏，盤着腿問他：“你說隔壁兩家都懷孕了，我們...”

陸城不是沒聽到這樣的話，這陣子就有戰友問自己這事兒，說王志剛和秦武都要當爹了，就等自己了。

這種事兒，總是女人受到的壓力更大，他不以為意道：“咱們不着急，慢慢來。”

溫寧翹着腳，小巧圓潤的腳趾動了動，掀起眼皮又問：“那你想要個孩子嗎？”

“嗯。”陸城在大梁朝就是個孤兒，平日裏不說，對家人和親情總是渴望的。

現在陸家有兩個小的，倒是也填補了一些。

一想到未來自己和溫寧會有個孩子，他一顆硬邦邦的心都變得柔軟了些。

“不過咱們別管外頭說什麽，你也別多想。”

“那我怎麽還沒懷上？”溫寧想着以前在鎮國公府，堂哥堂姐婚後，快的沒幾個月就查出來要當爹當娘了。

外頭一些閑言碎語都會罵女人肚皮不争氣，前陣子她還聽蔣蓉的婆婆埋怨她肚子不行，懷不上孩子，聽得溫寧直皺眉。

就算她厭惡蔣蓉，也十分反感這種言論。

誰成想，沒幾天蔣蓉也懷孕了。

她認真地琢磨：“生孩子不是兩個人的事兒嗎？總不能一個人就生出孩子來，怎麽能都怪我們女人肚皮不争氣呢？”

陸城坐到炕上，看溫寧皺巴着一張小臉認真思考，寬慰道：“你說得沒錯，別理外頭的閑言碎語。”

“就是啊，興許是你們男人的問題呢。”溫寧轉頭看向陸城，眼裏亮晶晶的，“會不會我還沒懷上孩子，是你的問題？”

陸城面色一僵，瞬間又勾起笑容了：“你這是怪我不夠努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