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 章

第 99 章

《斬斷魔爪》是一部反特務的電影, 陸城自己就參與過抓特務，看起來很有共鳴。

溫寧天生便對這些事兒感興趣，等幕布一亮, 畫面一出來, 眼珠子都快睜圓了, 目不轉睛地看着, 再也顧不上其他。

電影接近一個半小時，待播放到尾聲時，外頭太陽已經西斜。

随着結尾的演職人員列表滾動，觀衆們這才活動活動筋骨，準備離開。

溫寧還沉浸在那氛圍裏，有些戀戀不舍地随着人流離開。

她回身看向陸城, 低聲道：“真好看啊。”

那麽大的幕布上能投出人的模樣, 語言動作都能精準地顯現出來，比以前看過的皮影戲還厲害。

陸城瞧着她興奮地眸光發亮, 回一句：“以後經常來看。”

“家裏還兩個娃呢, 哪有時間經常進城來。”

“那我趁我在家的時候看着嘉禾和嘉揚，你來看。”

溫寧笑着悄悄擰他一下手臂，這人真是~

走出電影院大門，衆人有一種‘重見天日’的恍惚感，一時還無法适應光亮的白日。

溫寧擡手擋了擋視線, 眼睫一眨，目光落在前方的一對男女身上。

穿着藍色工裝和格子襯衫的男女正是放映廳裏坐在自己身邊的兩人。

這會兒，他們拘謹又禮貌地一同離開，說話時不時對視一眼, 又各自羞怯地別過臉。

嚯，處對象還真挺不錯呢。

去百貨大樓買東西的時候, 溫寧就對陸城道：“咱們就是沒好好處對象。”

完全缺了這個過程，現在一看別人，多羨慕。

陸城将買好的衣裳和其他用品全打包拎在手裏，同溫寧一塊兒出了百貨大樓，步履堅定道：“處對象？我們已經是合法的了，還惦記着結婚前？”

“你真是一點不羅曼蒂克！”溫寧輕哼一聲。

二人從百貨大樓離開，準備去站點等回部隊的班車，現在離開，回家正好能趕上晚飯點。

可走到一半，t溫寧突然聽到有人在叫自己。

陸城顯然也聽到了，兩人對視一眼，一齊扭頭，同一個中年男人視線相遇。

“楊副主編？”溫寧認出了對面的男人就是五星出版社的副主編，上回上門來談出連環畫的同志。

她低聲向陸城介紹一句的功夫，楊副主編便走到了跟前。

“溫同志，沒想到在這兒碰到你，這是你愛人吧？”

“是，這是我愛人陸城。”溫寧笑笑，又道，“我們難得進一回城，沒想到這麽巧碰上了。”

“說明咱們是有緣分。”楊副主編從兜裏掏出一包煙，抖落出一根散給陸城，三人寒暄幾句，又邀請溫寧和陸城去出版社坐坐，“正好，這回你的連環畫可是給我們出版社緩了一口氣，于情于理都得請你上我們出版社看看。”

算算班車還有半個多小時才到，溫寧便欣然同意。

五星出版社規模确實不大，在百貨大樓那條街的後面一條街，位于二樓臨街位置，一共就四個門臉大小。

上到二樓，溫寧不住打量四周，這還是她第一次來到出版社，有些好奇裏頭是什麽構造。

途徑職工辦公室時，楊副主編引二人在門口看了看，縱橫交錯的工位排列，裏頭至少有十多個職工，正埋頭認真工作着，不時互相讨論。

楊副主編将兩人帶到辦公室，給沏了兩杯茶放下，這才坐到了對面的沙發上。

“溫寧同志，這次你畫的連環畫銷量很不錯，我們出版社本來資金周轉困難，這回算是挺過來了。”

當初不顧距離，上門拜訪，其實他們心裏也沒底。畢竟自家出版社規模小，比不上首都那些大型出版社，就是想搶人，搶畫，也搶不過他們。

更別提，還是押寶一個新人。

沒想到，一番言辭懇切地交談竟然真的打動了溫寧。

溫寧随手翻着楊副主編茶幾上的連環畫，也誠懇道：“楊副主編，你們出版社規模小些，可是做事情很仔細，印刷出來的連環畫效果也很好，我瞧着比市面上大部分連環畫用的油墨都要清晰。”

提到油墨印刷，楊副主編一臉驕傲：“我們讓步了成本，就是想着效果好些，不做那種印出來二十頁裏有幾頁模糊的事兒。”

陸城聽着這話，倒是明白溫寧當初為什麽選這家出版社了，做事确實真誠。

在辦公室喝着茶說說話，楊副主編又問起溫寧的畫稿，琢磨着想規劃明年年初的連環畫，當時将寶押在一個初出茅廬的新人畫家身上，沒想到真就賭贏了，還是超出期待的贏。

自然，五星出版社現在更是打起了後續的主意。

溫寧倒沒直接接話，她這陣子太忙，也沒功夫仔細考量，只道：“等我歇一歇來，也考慮考慮。”

“那行。”楊副主編并沒有咄咄逼人般地緊迫，只開玩笑般說着讓溫寧一定優先考慮他們出版社，甚至稿費也能再往上提一提。

臨近班車發車點，溫寧和陸城起身告辭，謝絕了楊副主編想請他們吃飯的提議：“以後有機會吧，今兒我們得回家陪着弟弟吃。”

“行，那我就不留你們了。”楊副主編将人送到門口，又道：“對了，上回信裏提到的評獎的事兒你放心，我們已經報上去了，等有消息了通知你。”

......

坐上班車往部隊趕回去，溫寧出來一個下午有些戀戀不舍，今天看了電影，在百貨大樓轉了轉，買了好些東西，又去出版社看了一圈，當真是豐富多彩了。

等到了家，那些貪戀卻一下子就煙消雲煙，只惦記着進屋看孩子去。

嘉禾和嘉揚午飯後沒多久就被二叔抱着晃悠來晃悠去地睡着了，正好兩個小家夥正四仰八叉地躺在炕上，瞧着暫時還沒有醒來的跡象。

溫寧俯身親了親兩個孩子，又摸了摸兩人的小手，這才往外去。

陸城到家後将所有東西往堂屋的櫃子上一放，陸康磊和陸康雲像是聞着味兒就來了，四只手忙活着打開包袱看看，買了什麽好東西。

“你們當心點兒，別把衣裳弄壞了。”陸城囑咐一句，因為進屋看了看孩子，接着便挽起袖子，出去準備做飯。

溫寧在裏屋探出頭來，看着堂屋的兩人道：“有給你們買的衣裳，正好天冷了适合，那件黑色棉襖是你們嬸子的，剩下兩件就是你們的。”

百貨大樓出售的棉襖款式不錯，面料自然更是絕佳，就是價格會比自己扯布，買棉花來縫制棉襖貴上許多。

不過念着家裏條件好些了，溫寧也索性給大夥兒都挑了件好的。

“嫂子，真好看！”陸康雲拿着紅色碎花棉襖在身前比劃，小姑娘今年養得白了些，這會兒被大紅色一襯，便顯出長大了的嬌俏。

“喜歡就行。”溫寧聽着屋裏孩子醒來的哭聲，匆匆扔下一句，“小磊你也看看。”

轉身，溫寧進屋關上房門，拉上窗簾，又開始給孩子喂奶。

也得虧是她奶水充足，不然喂養兩個孩子還是費勁。

還沒生産之前，溫母原本還惦記着是不是得去借奶，一個産婦喂兩個孩子不容易，遇到奶水不足的，那是真沒法。

以前村裏就有奶水太少的，抱着孩子去借奶，找剛生了孩子的，奶水充足的産婦喂喂。

這會兒，溫寧看着嘉揚使勁吃着奶，孩子一天天長大，倒是安心了。

喂完奶，溫寧抱着孩子拍了拍嗝，小雲也進屋來幫忙，門口是換上了深藍色棉襖的小磊，正臭美地理完領口理袖子，理完袖子理衣角。

末了還嘚瑟地沖嫂子和妹子，劍眉微挑：“咋樣？這身行頭帥不帥？”

陸康雲才不讓二哥拽上天，搖搖頭：“你別嘚瑟了！”

“嘿，你是不是我妹？”陸康磊邁步過來扯陸康雲的麻花辮，被陸康雲奮力奪回辮子，揪了他手臂幾下，小姑娘氣鼓鼓道：“讨厭得很，還揪我辮子~”

溫寧看着兩人打打鬧鬧，也笑了，等兩個小家夥消化得差不多，便和小雲一人抱着一個往外頭去，這會兒天氣不算太冷，時不時帶着孩子出來看看藍天白雲也不錯。

院子裏，陸城正挽着袖子在切菜，男人身材高大，站在低矮的竈臺前需要彎腰得更低些，身上的軍裝挺立，袖子往上挽了三圈，露出一節麥色的精壯小臂。

溫寧将孩子放進推車躺着，讓小磊和小雲看着些，自個兒走到了竈臺前。

彼時，陸城正在切白菜，手起刀落，挺大一顆大白菜就這麽如風卷殘雲般刷刷刷地碎在了案板上，不多時全部被裝進了筲箕，滿滿一大盆的量。

陸城動作麻利，手腳利索，用菜刀刀刃刮了刮菜板上的碎渣，接着又将家裏最後剩下的一節煮好的香腸給切了。

片片細薄的香腸被切出，平順又直接地立原地，幾乎每一片都是同樣的厚度，紅彤彤的香腸，中間晶瑩透亮的點是肥肉的印子，看着賞心悅目。

信手夾起一片香腸，陸城擡眸送到溫寧嘴邊：“嘗嘗看。”

“唔，好吃。”溫寧滿足地眯起眼。

看着陸城用菜刀并着将香腸裝進盤裏，再用鍋鏟滑下一小塊豬油熱化，倒入白菜，大火快速翻炒，不多時，豬油炒白菜便出鍋了。

溫寧端着盤子往堂屋去，剛邁出幾步又回身，一看陸城俯身用葫蘆瓤舀一瓤清水到鍋裏，刷把快速洗刷着剛炒過菜的鐵鍋，再單手拎起鐵鍋将污水倒在水槽，擰開水龍頭，轉動鐵鍋清洗第二遍，準備熱中午剩下的黃豆豬蹄。

看着看着，溫寧揚起嘴角。

嗯，陸城同志分明還是很羅曼蒂克的嘛。

誰說羅曼蒂克只存在于風花雪月了呢？

晚飯過後，陸康磊就要再次出發回部隊報道。

新兵管理嚴格，今晚九點之前清點人數，他在家待到八點半，依依不舍地和家人道別，臨走時又看着睡着的侄子和侄女，摸摸兩人的小臉蛋，這才輕裝簡行準備出發。

“大哥，嫂子，小雲，嬸兒，我先走了啊。”陸康磊沖幾人揮揮手。

“路上當心啊。”

“小磊，好好訓練，給你放了一盒金雞餅幹盒一袋桃酥在包袱裏，平時解解饞。”

“二哥，你早點回來啊。”

陸城看着弟弟準備離去的身影，只叮囑一句：“好好訓練，服從命令。”

“是！”陸康磊轉身敬個禮，一臉的意氣風發。

陸康磊一走，屋裏幾人頓時有些不适應，雖說人就在部隊，可平時見不着面，總還是念叨t的。

和二哥年齡相仿的小雲最是唉聲嘆氣，她才上高一，可已經能覺察到長大的煩惱。

長大，似乎意味着要分別。

陸康磊繼續着新兵訓練，陸康雲也在國慶假期後回到學校上課，來到高一，同學們往往會對未來有些憧憬。

有人惦記着通過高考考大學，有人惦記着拿到高中學歷參加國營工廠的招工，或者得些其他體面又有高工資的工作。

下課時間，黃月霞同陸康雲嘀咕，問起她以後想幹什麽？

陸康雲還有些懵懂：“沒想好呢，你呢？”

“不知道咱們能不能考上大學。”黃月霞以前成績就一般，現在跟着陸康雲一塊兒學習，倒是提上來一些，自然也有了憧憬。

“那到時候試試。”

“好！”

學校裏，兩個小姑娘暢想着未來，家屬院裏，陸家的兩個小家夥也被眼饞着。

星期天下午，嘉禾和嘉揚在炕上睡覺，家裏就來了客人。

難得陸城休息，為了感謝這幾個月親朋好友的幫襯照顧，決定請人上門吃頓飯。

從溫寧懷孕到孩子幾個月大，得了不少幫襯，這份情總是要惦記着的。

陸城和溫母主廚，溫寧在一旁打雜，桌上便擺滿了好菜。

陸康雲放學回來也搭了把手，和黃月霞一塊兒去她家裏搬了凳子過來，另外再由黃政委和楊斌去家裏搬了張桌子過來。

就這樣，陸家院子裏才擺上了兩張桌子。

黃政委和羅嫂一家，楊斌和洪愛萍，以及堂姑一大家子都過來，加上陸家的四人，滿滿當當坐了兩桌。

一路看着成長過來的小兄弟如今是媳婦兒孩子熱炕頭，黃政委不禁感慨：“還是你小子有福氣啊，現在什麽都不缺了。”

楊斌也饞：“還是一兒一女，你是不知道家屬院裏多少人羨慕！”

陸城對于這些話都欣然接受，他也覺得得償所願，什麽都值了。

溫寧倒是喝着湯打趣：“楊斌，待會兒我們嘉禾嘉揚醒了，你抱着遛彎呗，沾沾喜氣，以後也生兩個。”

“那這必須沾！”

楊斌就惦記着來沾沾喜氣，等吃了晚飯，見嘉禾和嘉揚吃了奶出來，眼珠子亮晶晶的，頓時心生喜愛，從臉上堆出一個這輩子最和藹的笑容，甚至夾着聲音道：“來，叔叔抱抱，好不好？”

洪愛萍聽着愛人這麽說話，笑得拍他肩膀一下：“你別吓着倆孩子。”

“不能夠！”楊斌覺得自己長得可慈眉善目了，一看就是那種一身正氣的，小孩子肯定喜歡自己這樣的軍人。

結果他話音剛落，就聽到被他逗着要抱的嘉揚嚎啕大哭起來，還別過臉不搭理他。

楊斌：“...”

溫寧笑着拍拍孩子，哄着他止了哭聲，就見着嘉禾倒是乖乖地從爸爸懷裏被楊斌叔叔抱走了，不哭不鬧的。

楊斌一臉得意，抱着白白嫩嫩的小家夥真是手都快抖了，一個勁兒問：“陸城，兄弟，我這樣抱對不對？你閨女不會難受吧？”

陸城作為過來人，指點他稍稍調整了姿勢：“這樣行了。”

“嘿~小嘉禾！”楊斌恨不得自己也立刻得個閨女，這陸城平時看着兇神惡煞的，部隊裏那些戰士看了都怕他，怎麽就能生出這麽一個眉清目秀，機靈可愛的奶娃娃的？

就這麽和嘉禾對視一眼，看着她黑亮的瞳仁，亮得就像天上的星星，裏頭沒有一絲雜質，皮膚白嫩，小嘴還揚了些弧度，正對着自己笑，這一笑，真是恨不得把所有好東西都給她！

“兄弟啊，看看你閨女也挺喜歡我！你這個當爸的也留不住她啊，幹脆讓她當我幹女兒！”

陸城沒所謂：“你問我媳婦兒去。”

溫寧聽着這話，開始坐地起價：“楊斌，想收我女兒當幹女兒啊？那可得包了她以後的零嘴哦~”

“那肯定沒問題啊！”楊斌覺得自己懷裏是捧着個大寶貝，又洋洋得意道，“我跟嘉禾就有緣，剛剛她都不哭不鬧從她爸懷裏過來，讓我抱，這就說明小丫頭也看得起我！”

陸城笑笑：“那倒是想得挺多。”

楊斌正嘚瑟着，突然感覺到有些不對勁，自己胸前似乎濕漉漉的，琢磨着，他稍稍抱開些嘉禾，低頭一看，自己軍裝上那一攤深色印記...

“這小丫頭，撒尿啦！”

再擡頭，見着小嘉禾看着自己的眼神更明亮啦，還咯咯笑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