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乾坤鏡

乾坤鏡

席泱獨自操控着電動輪椅到了偏樓,還沒停下就聽到一聲不滿的斥責——

“磨蹭。”

他聞聲擡頭,蘇玺坐在二樓陽臺的邊沿,正面無表情的睨着他。

席泱對白天的事情記憶猶新,雖心裏屬實不爽,但面上到底沒敢再惹她。

應下了這聲責罵後,也只是問:“您要我做什麽?”

“跟着。”

————

長丘在人間待了月餘,卻連一個想見的人都沒見到。

琢桑閉關,一應事由交黎空負責,可黎空又整日忙活他的勞什子晚宴,根本沒時間見他。

所幸今夜有空得見,他得将揣着的寶物立馬移交,不然總覺得心裏不踏實。

尤其今晚更甚。

不知是因要商量大事太過激動,還是真有什麽壞事要發生,總之他心慌得很,飯都沒吃幾口。

不過這人間的酒倒是別有一番滋味,紅紅的,還帶着甜香。

滿足的給自己倒了第二杯,正伸手準備端。

突然“砰”的一聲,酒杯四散炸開,玻璃碎片飛的到處都是,暗紅色液體沿着桌邊流進了下面的地毯裏。

長丘捂着被碎片劃傷的左臉,一掌拍在茶幾上,四處扭頭怒罵道:“誰暗害老夫!”

待看清身後站着的人影,仿若一盆冰水兜頭澆下,他幾乎發自本能的腿軟,渾身抖如篩糠,對她的恐懼溢于言表。

求饒的話正在嘴邊,還沒說出就被一陣掌風掀起,後背直撞向牆,反彈後又摔在地上,咳的上氣不接下氣。

即便如此狼狽,他還是努力跪起,膝行向她的方向爬了兩步,聲音發顫:“參……參見君上……”

他沒想到蘇玺這麽快就回到南禺,且面對跟了她幾千年的老臣連半句寒暄都沒有,上來直接動手。

蘇玺面色無波,卻夾着一股森冷的肅殺之氣。

“東西。”

長丘皺了皺眉,頭埋的更低:“屬,屬下不知君上……呃……”

蘇玺站在原地,伸出右手隔空掐上他脖子,直直将人拎在了空中。

她眯了眯眼,看他如蝼蟻般蹬着雙腿,面色漲紅的求饒:“……君上饒……饒命……”

而後,她像丢垃圾一樣甩了甩手。

長丘被狠摔在地上,忍不住吐出一大口血,長發淩亂,衣衫不整,再也沒有剛才的精致。

她t足足下了死手。

席泱沒被允許進入房間,雖隔着門看不見屋內發生了什麽,但卻被她身上駭人的殺氣驚的汗毛直立,饒是他再陰鸷狠毒,也遠不及這女人半分。

聽着那人此時的慘叫,不用猜也知道發生了什麽,想起白天的自己,才知她當時對自己的仁慈。

蘇玺始終在距離門口十步的範圍內。

她向前一步,再次開口:“東西。”

長丘這次沒敢裝傻,既然被這大魔王抓到,必然是掌握了關鍵性證據。

緩緩擡手伸進衣襟摸索,但由于被蘇玺僅僅兩招便傷的五髒俱裂,動作實在慢的很。

又不知道怎麽牽扯到了內髒,再次吐了口血,身前血跡斑駁,髒亂的很,好不容易才将一面雕着精美花紋的銅鏡掏出來。

還沒等擡起頭,鏡子直接飛了不說,掌心還被一顆手腕粗的長釘刺穿,直直釘進地板。

蘇玺在他煩人的慘叫聲中,嫌棄的将滿是血跡的髒鏡子甩給匆匆趕來的珈梧。

長丘年紀不算大,化作人形也就是個四五十歲的中年男子模樣。

他是當年老帝君後期培養的青年骨幹,但也是最早一批歸順蘇玺的老臣之一。

當年那事他出了些力,沾點從龍之功,因此留了條命,後分了個倉廪司副使,手裏沒什麽權。

蘇玺向來沒覺得他算個威脅,這回倒是她自負了。

思及此,她突然變臉似的笑出了聲,語調緩慢輕柔:“不如你告訴本君,這溯源輪回之用的乾坤鏡,你們想用來回到何時?兵變之日?”

“那本君這個位子,你們又想讓誰坐?”

“琢桑?還是黎空那個蠢貨?嗯?”

她用的“你們”,長丘便知她早就察覺到了他們密謀的行動。

但他什麽都沒說。

乾坤鏡在他這裏丢了不要緊,他們的人早已滲透在南禺各處,區區一個乾坤鏡,他們還不愁二次得手。

蘇玺知道他在想什麽,像在看什麽笑話似的:“長丘,本君見你素來審時度勢,當你是個聰明人,哪想竟蠢的這般厲害。”

“若乾坤鏡真有這奇效,本君為何要留此危險之物在身邊,還讓你看管倉廪,不聞不問?”

長丘一驚,忍着掌心劇痛擡頭看她,滿眼不信。

蘇玺不是個有耐心的人,更別說給他解釋其中緣由,但心底的淩虐感湧起,又實在想看他絕望的表情,便沖一旁的珈梧揚揚下巴。

珈梧心領神會,上前一板一眼的解釋:“乾坤鏡的功能不過卷上寥寥數筆,又如何确定它真有溯源輪回之用?頂多可以在鏡中重溫舊事,用作回憶而已。”

“長丘,你們的如意算盤落空了。”

蘇玺如願以償的看到她想看的表情,心情舒暢的補刀:“琢桑即便再忙活三千年,也一樣是個廢物,只可惜你看不到他死的那一幕了。”

長丘心理防線崩塌,絕望的趴在地上愣神,突然仰頭哈哈大笑起來。

深知自己活不過今晚,幹脆暴露出自己的本來面目,看向蘇玺的眼神都充滿憎惡。

蘇玺懶得管他,目的達到之後轉身就走,手剛落在門把上,就聽身後傳來男人暴怒的大罵——

“蘇玺,你會遭到報應的!”

她像是聽到過無數次這樣的話,聞言只是笑容更深了幾分,回頭看他,甚至還有種鼓勵他繼續說下去的意思。

長丘氣急敗壞,無能狂怒的痛罵:“你這種殘害忠良、枉顧人倫的大逆不道之人,定會不得好死!踩着多少鮮血殘骸坐上的帝君之位,你當真坐的心安理得嗎!”

“午夜夢回,你就不怕惡鬼索命?!”

他越罵,蘇玺笑的越歡快,活脫脫像個瘋子:“哈哈哈哈,何必等到午夜夢回,難道這麽多年你都沒去過忘川河畔?那些怨靈可都被困在那裏,永世不得超生啊。”

“等待會兒你下去了好好聽聽,他們罵的,可比你狠多了。”

長丘像是才知道了什麽,驚恐的向後縮着:“瘋子,瘋子……”

蘇玺難得這麽開心,笑了個痛快後,讓珈梧把他處理幹淨。

與外面那人四目相對時,她嘴角的笑還未消,似是這會兒才想起還有個人。

珈梧過來後布了隔音結界,也不用擔心他聽到什麽。

席泱沒往裏面多看一眼,見她出來,只是垂着眼開口提醒:“樓下有人來了,得盡快離開。”

蘇玺欣賞他的識趣,嗯了一聲,帶他一起離開。

————

二月二,龍擡頭。

席宥謙帶着文茵過來時,席泱正在主樓陪席老爺子用早飯。

兩人聽到聲響,卻誰也沒擡頭。

老爺子夾了塊食物放到席泱碗裏:“今早的糯米雞做的合你口味,多吃點。”

“好。”

席泱說完,轉頭吩咐旁邊上菜的阿姨,“海棠春餅做好就給蘇小姐拿過去。”

“是,大少爺。”

老爺子驚詫地問:“蘇小姐吃東西了?”

蘇玺辟谷,不進食,這是第一天來就囑咐好他們的。

“嗯,只吃這個。”

老爺子點頭,邊吃邊默默在心裏記下:神靈喜歡吃海棠春餅。

海棠……

海棠春餅?!

失态不過一瞬,老爺子壓下心底的驚疑,泰然自若的喝了口粥,心裏不知道在思考什麽。

爺孫倆旁若無人的交談,使晾在一旁的一家三口尴尬到了極點。

自從文茵上次大鬧祠堂後,老爺子盛怒,下令除了逢年過節不允許回老宅,連帶着席宥謙一起。

席宥謙自知理虧,見老爺子還在氣頭上,自覺的沒有去讨嫌,只是看了眼身後跟着的席禦。

席禦立馬湊過去賣乖,試圖打破現在的尴尬。

“爺爺節日快樂!給您帶了您最喜歡的茶葉和補品。”他招呼後面提着大包小包禮品的傭人上前,“還有大哥最愛的大紅袍,這茶可費了我好大功夫。”

席禦在老爺子面前的人設一向不錯,不同意他進族譜,是因他的出生讓席家蒙羞,但老爺子對這個孫子本身是沒太大意見的。

說到底是他父母不懂事,孩子畢竟無辜。

更何況,他因文茵的事還跪了一個月祠堂。

逢年祭祖不讓進,這次受罰倒是頭回跪進了祠堂,受了這樣的屈辱卻沒吵沒鬧,相對他母親來說,倒是個省事聽話的好孩子。

因此,老爺子便應下了他的話,難得給了個笑臉。

席宥謙順着話接上,三兩句就将氛圍活絡起來。

老爺子難看的臉色緩和幾分,語氣倒是依舊生硬:“坐下吃點。”

文茵依舊珠光寶色奢品纏身,她比席宥謙小十來歲,今年也不過剛四十露頭,保養得當的臉看着也就三十左右,做着精致美甲的手指搭在胳膊上,一臉的傲氣。

過年那事她除了心疼自己兒子跟着她受罰外,并沒有覺得丢人,反倒對老爺子的不滿又加深幾分。

她瞪了席宥謙一眼,怨他今天讓席禦做出頭鳥。

席家最重傳統,二月二這樣的傳統節日是必然要過的。

只是不像過年那樣隆重,旁支無需聚在本家,各自過了即可。

吃過早飯後,老爺子帶着大家祭祀,敬龍祈雨,求一年吉祥順遂。

上午,常年給老爺子服務的理發師準時上門。

管家引着人往主樓二樓走時,被老爺子喊住換了方向——

“去泱兒院子。”

然後拉着席泱低聲問:“蘇小姐今日可在?我老頭子有個不情之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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