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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29章

報告被拍到了眼前, 夏窈一字一句掃過那些刺眼的話，面上沒太大的波動，只是在看到“玩玩”兩個字, 手收緊了稍許。

意識到瀕臨失态後，她馬上強迫自己放松下來。從頭到尾都過完一遍，把文件放回到辦公桌上，夏窈擡起頭, 聲音清越平和：“闫所，我看完了。”

面前的老人六十上下, 外表清瘦幹練，處在光源下的臉疊着皺紋, 濃眉下眼神銳利，是個不茍言笑的學者型Alpha。

此人正是國家工程院院士, 任信源國際研究所所長兼信源大學名譽校長、生物醫學院院長的闫凱瀝闫老。

夏窈的博士生導師跟信源有合作，當初她選擇回國，也有部分是闫老賞識、大力引薦的因素。

因為自己的私事鬧到師長跟前, 是夏窈最不想看到的結果。

而且還是時隔八年, 她最不想回顧的。

“這封舉報信列舉的事，我都可以解釋，并提供詳細佐證。”夏窈淺吸了一口氣，按捺下內心的躁意, “至于最後的, 當時臨近高考, 我在高中确實曾有一位關系不錯的……”

“我喊你來，不是想聽解釋。”

夏窈錯愕地擡頭, 聽老人慢條斯理地把話說完：“錄用前有詳細的背景調查，我們自然是相信你, 才會把你招進來。但事情得不到妥善解決，繼續發酵下去的話，會連累研究所的名聲。”

沉默了片刻，夏窈垂目：“我會解決好，請您放心。”

“誰都有年輕的時候，過去的就讓他過去了，身正不怕影子斜。現在你是拼搏的好時候，該把心思放在研究上，掌握核心技術，争取多出成果。”

“我明白。感謝闫所指導。”夏窈點頭，請示後準備離開。她出門的時候，剛好跟所長助理迎面碰上。

林彥興曾在洛維大學游學一年，嚴格來說算是她的師兄。但兩人交集不深，她是在林彥興回國後才進項目組的。

夏窈停下來問好：“林助。”

林彥興冷着臉點頭，目送她遠去，女人瘦削的背脊像風雪中屹立的白梅。他轉頭跨入辦公室，看向桌上明顯被翻閱過的文件，提出疑問：“老師，關于謝師妹的公示期的檢舉信……”

“直接以所的名義發公告。”闫凱瀝擡手把文件送入了一旁的碎紙機。

“可是尚未經過組織調查……”林彥興皺眉。

“她姓謝。”闫凱瀝搖頭，手背在身後，看着逐漸被吞沒的紙張，“謝珛為的謝，親女兒，不可能會做那些事。她的媽媽也是謝珛為的合法配偶。如果讓那位知道自己被說成冤大頭，該夠好笑的。”

林彥興臉上的不認同瞬間變為詫異，微頓：“隋棠謝家，那她也……太低調了。”

“是個認真搞學術的好苗子，繼承家業才是浪費。”闫凱瀝從沒掩飾對夏窈的欣賞，板着的臉露出幾分意味深長的微笑，“小夏還是單身，現在心思不在組建家庭上，但如果遇到合适的人，為将來考慮，尋個學術夥伴也不錯。”

聽出他言外之意，林彥興斂目，兀地想到第一次看到夏窈的情景。

洛維大學極具西方浪漫的噴泉前，黑發如瀑的少女抱着字典一樣厚的生物學書，白色的吊帶連衣裙長及腳踝，她的神色安靜落寞，連鴿子飛到肩頭都沒發現。

【鴿子噴泉的雅典娜】，是那年洛維雜談裏爆火的帖子。

林彥興面上無動于衷，遞出材料讓他确認、簽字，微微鞠躬：“我先去拟公告了。”

“年輕人啊。”闫凱瀝笑着搖頭。

【經研究，正式聘用謝夏窈同志為副教授。

針對網絡上的不實消息，希望大家不要偏信偏聽，我所支持謝女士采取正當方式維權……】

“可惡！”崔思茵新刷出公告，原本興致勃勃地點進去，瞬間暴怒，氣得把桌上的擺飾全掃到地上，“憑什麽說我捏造事實、說我是誣陷？”

偏執過剩，完全能混淆認知。她不覺得自己有什麽錯，錯的都是別人。在她看來夏窈就是這樣的人，一個卑鄙下流、應該埋進下水道的Alpha，為什麽研究所要保她？

“一定是有內幕，不會是X賄賂吧？”崔思茵焦慮地掐着胳膊來回踱步，突然想到先前的采訪的電子稿已經見刊了，立刻登上去看。

【26歲的副教授？好漂亮的小姐姐！】

【美A！瘋狂舔屏！天選老公！】

【她還在信源大學任教，嘿嘿我今年考上了信源，可惜專業不同，不知道她開公選不？有沒有機會蹭課？】

【恭喜樓上！信源大學是top1啊，生物醫學王牌專業，這位大佬研究的還是前沿課題，她是碩導還是博導，有招生名額嗎？】

【給大佬附招研究助理的鏈接，小姐姐今年開始帶學生哦^v^】

“都是水軍。”評論區全是花式誇贊，崔思茵不時咬下手指頭，夏窈那些論文和課題她全部看不懂，下意識覺得就是編的。

在下面發出了一大堆衆人皆醉我獨醒的話術後，崔思茵不停刷新評論區，心情比刷卡狂買下最新款的奢侈品包還暢快，瞬間班也不想上了，幹脆稱病告假。

殊不知另一處也有人在實時跟進，并且錄屏追蹤。

“學姐，公告發出後，w音、雜志網版等平臺的評論區果然有人在造謠帶節奏。”傅靜竹手機電腦同時在看，心火都要冒出來了，“到底是誰想害你？亂編個名字寄投訴信不夠，還要在網上污蔑你。”

現在是公示的關鍵期，真要讓對方得逞了，夏窈大好前途都得毀掉。

“浏覽、轉發量到多少了？”夏窈坐在一旁，低頭看着手機，聽學妹報了個數後，淡然道，“夠了。查到她電話號碼了。”

“你有辦法讓對方承認嗎？”傅靜竹表示擔憂。她是夏窈高中時低一屆的學妹，在學生會活動時有過接觸，後來傅靜竹出國讀研剛好進了夏窈導師的課題組，畢業後就跟着她一起回國發展了。

所以她知道夏窈高中發生的事，憤慨地表示：“這麽多年了，她這是一點都沒長教訓！”

夏窈“嗯”了聲，輸號碼時走神想到了以前的事。

崔思茵沒長進，她又能好得上多少呢？

其他事都很容易澄清，唯獨最後一件。

她哥銳評過她是理想主義者。那時她總以為努力奮鬥就能有美好生活。

拿到了獎學金解決了學費，拿到了金獎得到了重點大學的保送名額，媽媽找回了自我，日子過得充實有盼頭，生活和學業都在向好的趨勢發展。

她以為自己到了這一步，終于可以和喜歡的人在一起了。燕家的小少爺那麽矜貴，她會努力賺錢、負擔起他們的未來。

可是韓英縱出現了，在高三下學期，她還在暢想跟燕右煦上同一所大學的時候。

韓家的小少爺，韓家未來的接班人，用輕蔑地眼神打量她，告訴她不要妄想插足他跟燕右煦的婚約，他們門當戶對、青梅竹馬，感情一直很好。

到現在，夏窈還記得那個午後自己有多冷。從咖啡t館出來的時候，拌了一跤，手機摔壞了，膝蓋摔傷了，失去了方向感，差點路都不會走。

燕右煦是她十多年來第一個除家人外這麽在意的人，是第一次牽手去游樂場去看電影，甚至是第一次标記、第一次接吻……許許多多跟他一起做過的事，就差戳破那層紙就能正式在一起的青澀、熱烈和美好，然後精心呵護的自以為的初戀被一錘子簡單粗暴地敲碎了。

她跑去找燕右煦，氣喘籲籲的，努力保持冷靜，問他：“你跟韓英縱是有婚約嗎？”

聯姻對于世家來說是在正常不過的事，夏窈不會聽信韓英縱單方面說的話，所以立刻來問燕右煦，想知道他是不是自願的，如果不是，他們可以一起想辦法。她現在或許沒能力，但她會讓自己變得更優秀，讓自己能名正言順地站在他身邊。

可是，少年稍稍驚訝後拉住她的手，不好意思地撓頭：“你知道了？”

“我、知、道了？”

夏窈的心一下沉到了谷底，難以置信地聽到他說完：“但婚約……是婚約，不影響我們在一起啊。窈窈，我喜歡的是你。”

“你的意思是，你可以跟他結婚，”夏窈錯愕地退了一步，腦瓜子宕機了，“同時跟我在一起？”

“結婚？”少年蹙眉思考，不确定道，“我不知道。”

她是知道商業聯姻的人不喜歡配偶，有的會各自找外遇，可也只是聽說，她的父母雖然分開了，但至少曾經有過相愛的時候，彼此也沒有婚內出軌，所以謝家的家庭結構還算簡單。

夏窈從來沒想過自己會遇到那麽荒謬的事，而且對方還是她心裏單純美好的小王子。

怎麽會呢？怎麽會呢……過去乃至現在，她千百遍反問自己都沒有任何頭緒，像陷在了一個暗無天日的黑洞裏。

“柚子，你哥很寵你。”夏窈深吸了一口氣，不理智地想給他給自己分析，“他不會讓你去聯姻，除非你自願，是吧？”

“是。”他竟然點頭了，“我跟韓英縱……”

原來天真是她，自以為是還是她。

啪——夏窈給了他一巴掌。

她徑直跑回了家裏，很乖很守規矩的孩子，頭次忘記了請假什麽都忘了，直到秦問蕊回來，她才知道原來自己一直在哭。

心碎了，原來是這種感覺，理想和信念都要坍塌了。

秦問蕊被她吓到了，問清了前因後果，眼神堅定下來，出去打了一通電話。

再後來，爸爸親自來接她們回謝家。媽媽為了她和爸爸複婚，重新成為了謝家的女主人。然後，她被斷掉了所有的聯系送出國，名為留學，實際是流放。

青春期和初戀，一起都結束了。

初初在國外的一段時間裏她陷入自我懷疑，極度的不自信，懷疑每一個接近她的人的目的，反複檢查抑制貼，聽到別人談起信息素會害怕，夢裏也會哭醒。

她以為自己是很理智很冷靜的一個人呢。如果真是，就不會犯下這樣的錯了。

連外人都知道他只是跟她玩玩……

玩玩……

嘟、

嘟、

嘟——

電話接通了，崔思茵傲慢懶怠的聲音響起：“誰啊？”

“是我。”夏窈回神，對上學妹躍躍欲試的眼神，無奈地豎起食指比在唇前。

打開外放，她只用一句話就讓崔思茵破防：“崔會長，這次切小號記得換ip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