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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第44章

夏窈回到宿舍的時候, 天色已經晚了。她給謝珛為發了條解釋的短信，說實驗室臨時有事要趕回去，然後就調了勿擾模式, 沒再管那邊的事。

在車上換回衣服，她用虹膜解鎖大門，裏面沒有想象中觸目驚心的場景，客廳被收拾過, 畫架在原處，上面蓋了一層白布, 沙發的位置略有移動，不細心看發現不了區別。

燕右煦換了一身睡衣, 像沒事人一樣從衛生間裏走出來，詫異地看向她：“窈窈, 你不是說今天回不來嗎？”

他袖子卷起，露出蒼白的的手臂，身上的衣服因為底色深的原因, 沾了水漬也不明顯, 神情舉止十分正常。如果沒有監控的話，怕是真的會被他騙過去。

見夏窈往茶幾處看，燕右煦才露出一絲慌亂：“我、對不起……下午的時候不小心打翻了顏料，染到了沙發和地毯, 好像洗不掉了……我還笨手笨腳撞碎了一個花瓶……我給你重新換一套可以嗎？對不起, 我真不是故意的, 對不起……”

夏窈突然覺得鼻子發酸，牽扯到眼眶都入澀了。

多年前秦問蕊因為她被迫放棄夢想, 選擇回到謝家，夏窈的勇氣和信念被擊碎過一次。她花了很長的時間修複自我, 粘出了一個遍布裂痕的傀儡，現在所有黏合的堅持都在這一刻全部潰敗。

她無法不動聲色，裝作不知情地讓他在無人的角落獨自破碎。

“柚子。”打斷了他沒章法的道歉，夏窈伸手把他抱進了懷裏，讓他靠近自己的腺體，安撫地釋放出沁涼的信息素，“我們暫時先不畫畫了，好嗎？”

燕右煦愣住了，這是重逢後夏窈第一次主動抱他。

他不明所以，身體僵直，隔了一會兒才試探性伸手摟住她的腰。見夏窈沒排斥，他小心翼翼地放松下來，把下巴搭在她的肩上，感受到了雪松的孤寒和她身體的溫暖，以及內心的柔軟。

“好？”他不确定自己回答的是否是她想要的。

夏窈沉默了片刻，換了個話題：“有吃晚飯嗎？我還沒吃，不如陪我吃點？”

燕右煦受寵若驚地點頭，半濕的軟發貼在了耳朵上，像無家可歸還被暴雨淋濕的金毛，看向人的眼神依舊充滿了信賴。

夏窈讓他先去把頭發吹幹，把濕掉的衣服換下來。燕右煦想攔一下，還是被她看到了泡在桶裏染上了顏料的毛毯和睡衣。

“對不起。”他本來想在她回來之前都收拾好的，但心有餘力不足，也欠缺了點常識。

“沒事，你會給我換的吧？”夏窈淡然地移開視線。

“嗯。”燕右煦立刻點頭，他除了股份分紅，每年靠着版權和賣畫有一定的盈利，支出不用經過燕左安，“你喜歡原來那樣的嗎？”

“你挑吧。”夏窈補充了一句，“我相信你的眼光，但不要買太貴的。”

燕右煦瞬間雀躍，有力地應了句：“沒問題！”

他的快樂很簡單，也很容易被滿足。夏窈陪他吃飯時多說了兩句，他就能多吃兩口，差點把自己吃撐了。

“有家我一直捐助的福利院聯系我，明天周日要過去一趟，你想一起嗎？”夏窈在他洗碗的時候問道。

“可以嗎？”燕右煦當然想去，可是自己的情況是個大問題，他不想再讓夏窈擔心。

“那裏除了員工外，基本都是未分化的孩子。”未分化自然就不會有信息素，對燕右煦來說反而是個難得安全的環境。他在家不能畫畫，現在又不怎麽打游戲了，夏窈想給他找點事做：“我帶你去當義工吧。”

得益于高中時被秦問蕊帶着去做社區服務，夏窈在國外閑暇時也會去當志願者，回國後忙碌了許久，但偶爾也會去資助的福利院看看。

送人玫瑰手留餘香，燕右煦的職業和性格以及周邊人的過度關愛會讓他越發孤僻、過度的敏感，她希望能讓他借此接觸到更多的人和事，提高社會化程度，在更多的途徑上尋求自我價值的實現。

“好。”燕右煦總是無條件相信她。

“那今晚早點休息，明天估計很會累。”夏窈遞給他毛巾擦手，等人進房間後，嘴角的笑容才消失。

她熄滅了過道的燈，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确認他入睡了，再往客廳走去。

地縫之間還殘餘顏料色塊，桌子底下有沒清理幹淨的玻璃碎片，以及沙發處凹陷的水痕……無一不揭示，曾有人在這裏崩潰過。

夏窈清理完後，站到畫架前，掀開了遮蓋的白布。

他畫的是雪景，确切來說是從高處眺望的雪景。懷夏現在春暖宜人，這不是從他們陽臺看到的景色。

夏窈正想拍下來問下燕左安或者陳淮霜有沒有見過，突然注意到自己的通訊頭像。

這是她初到洛維時遇到的第一場雪，比起隋棠的鵝毛細雪，這裏下得鋪天蓋地，天地蒼茫，仿佛世界末日到來一般。

她随手拍了下來，用作了新通訊的頭像，之後沒再更換。

那時的她是什麽心情？

落寞、無措、彷徨，失去了方向和信念。

夏窈意識到，燕右煦不愧是天才畫家，那些于他的贊譽都是實至名歸。他對情緒有極強的感知力，只是一張照片而已……

只是一張照片而已。

夏窈捂住臉，雙手合攏，淚水還是從指縫間滑落。她咬住了手指，不敢哭出聲，柚子好不容易才睡着的。

許久後，夏窈才冷靜了下來。

她拍了一張照片替換了頭像後，把白布蓋回了原來的位置，關掉了手機的勿擾模式，在一衆未接來電中找到了燕左安的電話。

“我想讓柚子加入Ⅲ期臨床試驗。”她說出了自己的決定。

……

福利院位于北區街道，從市中心過去要一個半小時。夏窈跟院長約了9點，7點把燕右煦叫醒，吃完早餐就出發。

燕右煦的頭發過長，他戴了一頂棒球帽遮掩，衣服選了方便活動的運動衫，踩着白色的運動鞋，再戴上口罩，問夏窈：“我這樣可以嗎？”

他哥沒成家，也不跟親戚來往，所以燕右煦長大後就沒怎麽接觸過小孩子，怕吓到人。

“很帥氣。”夏窈誇了句。

燕右煦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看向夏窈，她今天沒再穿套裝，而是簡單的淡紫色的紗裙和平底鞋，反而讓人眼前一亮。

到了地方後，他們先去了院長辦公室。院長是個和闫夫人年紀差不多的女Beta，說話溫柔，親和力強。

燕右煦坐在夏窈身邊，聽她和院長聊了一會兒福利院的現狀：目前規模不大，收養的主要是t六年級以下的孩子。

“現在快到下課時間了，你們要去看看孩子們嗎？”院長提出邀請。

夏窈看向燕右煦，讓他做決定。燕右煦遲疑地點了點頭。

他跟在夏窈身邊來到了中央的空地前，剛好下課鈴響，一樓的教室裏陸續湧出歡鬧的小孩，沖着院長揮手：“院長媽媽，夏窈姐姐也來啦！”“這位哥哥是誰？之前有來過嗎？”

“我、我第一次來。”燕右煦被熱情的孩子圍住，手足無措地向夏窈求助。

“哥哥有點怕生呢。”夏窈蹲下來把牽住燕右煦袖子的孩子抱起，“他畫畫好厲害的，是大畫家。要不要讓他教你們畫畫？”

燕右煦動了動唇，想說自己不會教人，但面對幾十雙希冀的眼神，無法說出口。

“去吧。”夏窈放下了孩子，朝他揮手，“幫我照顧好哥哥，好不好？”

“好！”孩子們争先恐後地答應

燕右煦一步三回頭地被拉走了。

“這樣沒問題嗎？”院長不放心地問，雖然她今天把Alpha和Omega的員工進行了輪班，場上剩下的都是Beta，沒有信息素幹擾的可能。

“我會在旁邊看着的。”夏窈跟了上去，但沒靠太近，就在一旁幫忙維護秩序。

燕右煦雖然是自由派，但也上過系統的課程，并非完全不會教人，只是不知道從哪教起。他從教室裏挑了一個方正的粉筆盒，想先從素描開始。但真正的創作是個枯燥的過程。他放下了盒子，只帶走了裏面的幾根粉筆。

“每棵樹都長得不一樣，同一棵樹也會有不同的畫法。這是樹幹，它向上生長，向左右分枝……”燕右煦頓住，對上了課室後排夏窈鼓勵的目光，嘗試讓孩子們跟他一起畫。

即使有他的作為模板，每個人筆下的樹都不一樣，甚至顏色都能是千奇百怪。紫色的樹葉，綠色的樹幹，黃色的花朵……初初看會覺得奇怪，看久了又會有新的感悟。

表達不意味着痛苦。

藝術也可以是自由的，輕松的，無拘無束的，有無限的可能。

燕右煦拿着粉筆檫抹去了自己畫出的綠化帶。

夏窈注意到他停在一個孩子旁邊看了許久，回來的路上他主動跟她說：“有個孩子畫畫很有天賦，我想資助他上大學深造。”

“當然可以。”夏窈支持。

燕右煦沒想到她答應的這麽快，頓了頓，繼續道：“這些年賺的錢，我想都捐給福利院。”

夏窈這才認真地看向他，他是真的容易上頭，性子太單純很容易被騙的啊。

她嘆了口氣：“資助的事現在就能找院長，但捐款不能一股腦子亂砸，最好能有個規劃，你可以跟你哥具體商量。”

“嗯。”燕右煦應了聲，夏窈在他的目光下語氣緩了些：“你需要的話，我可以把媽媽和我這些年的捐助的對象整理給你參考。”

“嗯！”燕右煦明顯開心了起來。

他看得出夏窈很喜歡孩子，今天接觸了那麽多小孩，他心裏總會想：如果他和窈窈有孩子的話，一定會很可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