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我愛過你,就到這裏
我愛過你,就到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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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姜南橘和紀景安的房子,是結婚時公婆送的禮物。房子面積不大,裝修十分簡單,不過戶型很好,距離她工作的研究所很近,所以一直住的很舒服。
紀景安留給她的離婚協議書上,也寫得很清楚,離婚後房子歸她,可這樣單方面的決定看在姜南橘眼裏,絲毫沒有認為他很大方,反而覺得這是他出於同情而給她的施舍。
不過雖然他肯給,她卻不想要,也不能要。所謂無功不受祿,這幾年的婚姻,她沒有給他帶來任何實質性或者非實質性的好處,只希望分開的時候,可以維持各自的體面和尊嚴。
紀景安說,宋暮歌是個特別驕傲的人,可是他從來都不知道,姜南橘也有自己的驕傲,這些年她幾乎要低到塵埃裏,她在紀景安面前所有的卑微,都只是因為愛他。
而這份愛,可以不講得失,不計代價,不求回報,但并不代表沒有底線。姜南橘可以接受紀景安不愛她,但是卻無法接受他在他們的婚姻中,心裏一直裝着別人。
而讓她更不能接受的,是紀景安對她的同情。她從不提及自己的身世,也極少跟別人吐露心事,她承認自己的人生經歷跟絕大多數人都不一樣,但是她仍然願意相信自己是幸運的。
從小清明便沒有緣由地對她好,保護她不受人欺負,把她捧在手心裏疼。後來被收養,外公位高權重,家境優越,她雖各方面受到嚴苛的限制,但是外公外婆在把她帶回家的第一天,便握着她的手說,願意竭盡全力給她一個家。
而後來遇到紀景安,讓她更加堅信自己的幸運,她原本以為失去清明之後,她會在無邊無際的黑暗中孤獨終老。
所以她努力避免在紀景安面前哭,從來不接受任何形式的可憐,她不想在婚姻中丢掉尊嚴,他出於可憐而做的任何事情,對她而言都不亞於是一種侮辱。
她想要的,只是愛情,而不是同情。
姜南橘把離婚協議書找出來,工工整整地在簽名處寫下自己的名字,她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覺得,這個名字的筆畫實在太多,多得她好像寫了一輩子那麽久。
她和紀景安之間終於有了結局,她再也不需要每天挖空心思去想怎麽讨好他,也不用每天擔驚受怕,怕他随時會離開。
隔天就是周末,姜南橘約了房産中介,帶她去看租的房子。
房子在科技大學的家屬院,紅色的外牆,白色的屋頂,是那種老舊的公寓房,鄰居住的大都是退休的老教師,三三兩兩地坐在樓下小花園曬太陽。
中介是個小夥子,年紀不大,穿着不太合身的西裝,背着黑色雙肩包,嘴皮子快得像兩片彈簧。
“姜小姐,看樣子您是第一次租房吧,眼光真心不錯。這房子的主人是一對退休的教師,老兩口要長期到國外照顧外孫,這才會把房子租出去。電視冰箱空調都是現成的,拎包入住,等下看見您就知道了,可以說是這附近性價比最高的房子了。”
姜南橘跟着中介穿過小區花園,看見不遠處有個熟悉的身影,騎着自行車經過,這才想起周澤彥就住在大學家屬院,不由得喊了一聲:“周老師!”
周澤彥聞聲看過來,一眼就看到她,連忙車把一拐,轉了個彎繞過來。“你來這裏有事嗎?”
姜南橘據實說:“想在這邊租個房子,跟中介過來看一下。”
“就你一個人?”周澤彥的臉上的表情頓時變得很複雜,但是礙於中介在旁邊,也沒好意思多說,只是掏出手機看了看時間,“得,反正我也沒事,跟你一起去看看吧。”
周澤彥陪着姜南橘,把房子裏裏外外轉了個遍之後,叉腰站在客廳,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憋了幾分锺之後,他還是決定開口,“我說姜老師,你看起來應該是從小養尊處優,睡公主床長大的那種,這樣老舊的房子,你住得習慣嗎?友情提示,我剛可在衛生間看見蟑螂了。”
其實姜南橘剛才也看到了那只蟑螂的屍體,她從小最怕各種蟲子,每次見到都會頭皮發麻,全身起雞皮疙瘩。
“房子确實是老了點,但是離研究所近,我習慣了走路上班。再說家屬院也比外面的小區安全一些。”
“也是,安全最重要,我家就跟這邊隔了兩棟樓,那明天我給你搞點滅蟑螂的藥過來,裏裏外外來個大掃除,再換個門鎖,也能将就住一段時間。不過話說,你打算住多久?”
姜南橘抿了抿嘴唇,幹巴巴地說:“我也不知道,先搬進來再說吧。”
因為着急想搬,姜南橘當場就跟中介簽了合同,交了押金和半年房租,很快就拿到鑰匙。
從中介公司出來,周澤彥提議去家屬區附近的一家面館吃午飯。“我在這片生活了二十多年,別的不敢說,哪家館子好吃,吃什麽,都門兒清。等你搬過來,我再帶你一家一家地吃。”
他給自己點了碗招牌炸醬面,姜南橘胃口不好,只要了碗素面,看起來清湯寡水,吃上去味道卻很是不錯。
姜南橘吃飯不習慣說話,只是一心一意地對着比自己臉還大的碗,默默地吃。周澤彥卻是個憋不住話的,“我說內什麽,你是準備來真的,還是單純地只想吓唬一下他?”
這話說得沒頭沒腦的,姜南橘好半晌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離婚這件事。“認真的,我和他都是認真的。”
周澤彥把筷子往桌子上重重一放,“為什麽啊,雖然我還沒結婚,戀愛也沒談過,可是婚姻在我心目中是特別神聖特別美好的,如果他還忘不了暮歌,當初為什麽要跟你結婚,既然跟你結了婚,又為什麽要半途放棄?”
姜南橘看着剩下的半碗面條,也沒了胃口,“你怎麽就這麽确定,一定是他不要我的?萬一是我移情別戀在先呢?”
“別鬧,你不會的。”周澤彥撇撇嘴,“雖然我們認識也不算很久,但是我相信你絕對不是會輕易愛上,又輕易放下的那種人,我相信自己的直覺。”
姜南橘難得又笑了,他說的一點都沒錯,在這段失敗的婚姻裏,開始時最先愛上,和結局時最放不下的,都只是她一個人而已。
吃完飯,周澤彥好人做到底,陪姜南橘一起去市中心的購物廣場,給新租的房子買一些床單被罩等日常用品。
姜南橘買東西,符合她一貫簡單至上的原則,不問價格,看見喜歡的就買下來,不會反複挑選比較。周澤彥卻是完全不同,一路上貨比三家,既要求質量好,又想要價格低,瘋狂追求所謂性價比。
逛了整整一下午,姜南橘累得頭昏眼花,腿腳酸痛,只感覺中午吃的那小半碗素面,已經消化得幹幹淨淨,只剩一副辘辘饑腸。
而周澤彥卻拎着大包小包,一副神采奕奕,還能再逛十個小時的模樣,讓她不禁由衷地佩服。
路過一家珠寶店,門口有踩着高跷的小醜,嘴裏吹着哨子,興致勃勃地和路人玩剪刀石頭布。周澤彥忍不住多看了兩眼,卻怎麽也移不回視線。
“姜老師,請把你的頭右轉九十度,看店裏那兩個人,暮歌旁邊那位,是不是你家先生?”
姜南橘一眼看過去,果然看到燈火通明的珠寶店裏,宋暮歌正在試戴一只手镯,跟店員交談些什麽,許是店裏太嘈雜,紀景安俯身去聽,他微微皺着眉頭,模樣十分認真。
又是美好如畫的一幕,美好得姜南橘的心裏像被揉進了一把碎冰碴,明明穿着厚厚的衣服,身上的溫度卻開始一點一點降低。
“走吧,去打個招呼。”正發愣間,周澤彥不由分說拉着姜南橘走進店裏,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站在他們面前。
“暮歌,紀先生,好巧啊,在這裏碰到你們。”
紀景安看到了跟在周澤彥身後的姜南橘,兩人對視一眼,她似乎并沒有什麽想跟他說的,只是不着痕跡地移開了視線。
宋暮歌把手腕擡起來,露出那只溫潤的翡翠镯子,“我們正在挑手镯,正好你幫忙看一下試戴效果怎麽樣。”
周澤彥連連擺手,“我是個粗人,哪懂這個,快別難為我了,我只是聽說過手镯代表圈住你的意思,二位可真是浪漫。”
紀景安的臉色變了變,也不知是在跟誰解釋,“本來是準備去樓上吃飯的,路過這裏,就順便進來看看。”
“吃飯?”周澤彥突然來了興趣,“樓上有什麽好吃的啊,火鍋?就你們兩個人吃火鍋,多沒意思啊,剛好我倆也沒吃飯,要不咱們四個拚個桌怎麽樣?”
“好啊。”宋暮歌的笑容意味深長,“如果姜小姐不介意的話,我和景安當然沒有問題。”
姜南橘一聽就驚呆了,無論如何她也不想跟自己的先生,先生的心上人,還有先生的心上人的愛慕者,坐在一起吃飯,那種畫面光是想想,就讓人食欲全無。
她拚命地用眼神示意周澤彥,見他沒反應,又急得悄悄地從背後拽他的衣服,最後終於确定他分明就是故意不理她。
紀景安把她的小動作盡收眼底,心裏湧起一股莫名的煩躁,他冷着一張臉說:“我們今晚是同學聚會,恐怕不太方便跟你們拚桌。”
姜南橘在心底長舒一口氣,不知道是因為不需要跟他們兩個一起同桌吃飯,還是因為聽出了紀景安的畫外音,他們兩個并不是在單獨約會吃飯。
周澤彥把姜南橘連同大包小包一起塞進出租車,滿臉寫着五個字,恨鐵不成鋼。
“你讓我說什麽好,那可是你家先生,還沒離婚呢吧,你就能忍受他們這樣出雙入對?”
某些時候,姜南橘覺得周澤彥身上有一股婦女之友的特殊氣質。想到這裏,她忍不住揚起嘴角。
“你還有心情笑?”周澤彥正扭頭準備跟她吵一架,突然看見她的笑容消失,嘴角越抿越深,眼睛裏蓄着濃得化不開的哀傷。
他瞬間懂了,姜南橘的內心裏,其實遠沒有表面上那麽不動聲色。
周澤彥快到嘴邊的話又生生咽了回去,舌頭拐了個彎,“往好處想,其實他們看起來,并沒有真的在一起,你注意到了嗎,兩個人之間始終有個适度的安全距離,也沒有任何下意識的親密舉動。”
他這句話,也不知是說給姜南橘聽,還是說給自己聽的。
“不重要了。”姜南橘眼角低垂下來,“反正我已經輸了,至於究竟輸給了誰,什麽時候輸得最徹底,都沒那麽重要了。”
姜南橘回到家,從儲物間翻出一個行李箱,開始收拾行李。
她在這個家裏最多的東西,可能是書房裏滿滿一書架的書,可是她沒有辦法一次性帶走,租的房子裏也沒有合适的存放空間,只好随身帶着幾本常用的,其餘的都打包暫時放在原地。
剩下的就是衣服和日常用品,她平日裏并不十分喜歡購物,同事經常開玩笑評價說,她過的是無比念舊的極簡北歐生活,喜歡買經典款式,一個包可以一直背,背幾年,一件大衣也可以每年冬天都拿出來反複穿。
白天要上班沒有時間,斷斷續續收了兩個晚上,才把所有的東西都收拾好。姜南橘才發現兩年多的婚姻,她在這個家裏所有的痕跡,只需要一個不算很大的行李箱就可以全部抹去。
家裏還是一如既往地,有股淡淡的煙味,這味道無處不在,只是紀景安已經很久都沒有回來過。
她把家裏裏裏外外打掃了一遍,紀景安的床單被罩洗幹淨,馬桶仔細刷過,冰箱裏除了保質期很長的泡面速凍水餃一類,其餘全都丢掉,幾盆花花草草也都澆足了水。
最後的最後,她把離婚協議書和家裏的鑰匙一起,放在客廳桌子上,關好燈,帶上門,拖着行李箱跟這個家作了最後的告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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