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游絲奪魄針（上）

游絲奪魄針（上）

趙清寧倒是全程沒有參與赈災的事，她忙着解開那兩個從雲隐山帶回來的兩個裝有天機山莊機關鎖的匣子。

趙清寧把匣子推向她專門從天機堂揚州分堂請來的擅長機關術的專業人士。

“何稼先生，這兩個匣子，勞煩您幫我打開。”

何稼端詳了一番，回道：“趙女俠，我只能打開其中一個，另一個盒子雖也是機關鎖，卻設了密碼，若是強行開鎖，恐怕盒子裏的東西也不複存在。”

“也罷。就依何稼先生所言。”

專業人士不愧是專業人士，稍大的那個匣子的鎖一下子就解開了，容易得趙清寧都覺得自己也行了。

“機關已解，越桃，送先生回天機堂。”趙清寧将一張一千兩面值的銀票推給何稼，後起身抱起兩個匣子果斷走人。

一進內殿，趙清寧袖手一揮，內力化成勁風霎時将門窗緊閉。

她打開匣子，映入眼簾的便是一堆小型武器，不過......

“怎麽盡是些破爛？”她揀起碧玉作柄的刀劍，又撈起銀輝閃閃的弓弩，發現東西都是新的，卻被人為損毀，待翻到最後，匣底是刻着遍布李相夷名字的刀痕，李相夷的名字上還被劃了巨大的叉。

匣子是從單孤刀房間找出來的，單孤刀是李相夷的師兄，只從這些斷裂的刀劍和刻畫的字跡，趙清寧也能看出單孤刀對李相夷刻骨的恨意。

一想到單孤刀如此怨恨李相夷，李相夷又是為了他才應邀東海大戰，趙清寧簡直氣不打一處來：“單孤刀你個狗東西，李相夷對你掏心掏肺，你哪裏來的臉恨他！？”

她本想将此事告知李蓮花，轉念一想李蓮花那些年不求醫藥只為尋屍的往事，親情濾鏡不知道開得有多大，若将此事告知，他信不信他師兄恨他是一回事，要是因此傷心又陷入心理陰影，那她簡直會被氣吐血。

“算了，還是別告訴他了。反正單孤刀已經死了，一個死人，就讓他永遠停留在花花的記憶裏吧，免得徒增傷悲。”

是的，在趙清寧眼裏，單孤刀已經死了，死了的人并不值得留意。是以，趙清寧将匣子封存，放進了她住的玲珑館好生保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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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一個設了密碼鎖的匣子......

趙清寧注意到匣子上雕刻的古怪花紋，取了筆在紙上細致描了，想着叫袖月樓打探一下花紋的來歷。

她跨出房間，正要将紙張交給越桃，卻見李蓮花從院門口路口，急忙叫住了他。

“阿姐，匆忙叫住我是有何事？”

“你來得正好。我前幾日逛揚州城的時候偶然看見一幅畫，畫裏恰好有這個花紋，我最近正想打一個梳妝匣，那花紋倒挺和我胃口，可惜再去看時，畫已經被賣與他人。”

這話錯漏百出，她既然能記清楚花紋，實不必再回去看那幅畫，就算那幅畫被買走，依趙清寧“沒有事情是錢解決不了的，如果有，那必然是錢不夠”的性格，她一定會追問買家再砸錢買下。

“我知曉阿姐所言并非實話。”趙清寧做事不會毫無緣由，不過李蓮花并不拆穿她，他知道趙清寧的性子，對親近的人都極好，不會出手害人，是以此等小事，無傷大雅。

他輕撫紙上古怪花紋，“這個花紋，我确實熟悉。當年師兄有一塊從小随身攜帶的玉佩，師兄極為寶貝，連我都不讓碰，只仔細打量過，那玉佩雕刻的花紋和紙上的花紋如出一轍。只不過，我并不知道這花紋究竟是何來歷。”

“這樣啊……”趙清寧摩挲着手指，看來還是得讓袖月樓查一查，她總覺得這花紋事關重大。

李蓮花見她陷入沉思，一個響指喚醒她：“阿姐，回神了。想什麽呢？我聽下人說你近日總是神思不屬的，可是生了病？我給你看看？”說着就要替趙清寧探脈。

“無事，春困夏乏秋倦冬懶，一年四季都這樣。”趙清寧怔忪回神，轉移話題道：“今日廚房做了春盤，也不必回你院子了，留我這裏一起吃吧。”

李蓮花想雖然兩人的院子緊挨着，但他近來忙着赈濟災民，兩人确實有那麽一段時日沒坐在一起吃飯了，順勢同意。

見趙清寧似乎忘了他手上那張紙，便将紙張折好收進衣袖，知道趙清寧肯定會讓袖月樓查探消息，索性就等着他們查好來彙報時順道來聽聽。

“過些日子，我想去找四顧門五十八位兄弟的家眷，當年四顧門解散，也不知道佛彼白石他們有沒有好好安頓他們，所以想看看他們如今過得如何了。若是過得好，我就拿出五百兩銀子給他們，算作撫恤金。若是過得不好，便替他們尋個營生。回春館、雲來客棧這幾年不斷擴張，都還缺人做工，倒是個好去處，放在我們眼皮子底下，如若哪天出事，也好看顧。”

李蓮花提及回春館，提及雲來客棧，卻絲毫不提袖月樓江山笑，因這兩處雖是情報機構，明面上還是秦樓楚館，倒也不是瞧不起做皮肉生意的，只是死去義士的家眷去裏頭做工，縱使只幹些苦力，到底惹人非議，着實讓人心愧。

趙清寧拿筷子去夾山藥玉蘭片的手一頓：“你不是忙着在揚州城赈災嗎？怎麽還有閑心做其他事？”

“阿姐幾日不出門了？最近揚州城天清氣朗，惠風和暢，早不似先時陰雨連綿的樣子，朝廷也派了人下來赈災，災民大都得了妥善的安置，也不用我出手了。”

趙清寧是個死宅，懶怠動彈不愛出門，平日最大的運動量就是從正殿到自己院子裏的幾步路，心血來潮時倒是會練幾套劍法。

李蓮花早在重逢後就察覺到趙清寧此等習慣，只是因着但凡是正事，她再不情願也得出門活動便沒怎麽管，不曾想他都赈災近一個半月了，趙清寧渾然不知外界情況，袖月樓每逢廿九彙報情報，也不知彙報了些什麽東西。

李蓮花對袖月樓大為不滿，若是讓冷袖得知，必定大喊冤枉。畢竟誰家好人彙報工作情況還會談及外邊兒的天氣，趙清寧成日悶在雪霁山莊，也不見得她就喜歡聽這些東西。

趙清寧讪讪一笑：“你是知道我的，不喜出門也不愛早起。”

是的，趙清寧不喜歡早起，從來是個晚睡晚起人，只是為着偌大家業不得不早起，幸好她一個月裏只半月用來工作，剩下半月躺屋裏休息，不然她一定會被逼瘋。

她又道：“不過四顧門那些人，個個都不是好東西。東海大戰後對自家門主連找都不找，光忙着解散分家産，還不如金鴛盟，好在何莊主給力，不然庫房早被搬空了。至于所謂的佛彼白石，想必也是不會安撫戰死門人的家眷的。四顧門畢竟是你一手創建，多年心血毀之一旦，我知道你心裏一定不好受。”

趙清寧滿臉氣憤，李蓮花則是神情淡然。

他啜飲了一口遠山青，“再不好受如今也無法挽回，四顧門解散是必然，我當年沒能察覺門內動蕩，執意與金鴛盟大戰奪回師兄屍體，結果身中劇毒武功盡失，義士戰死門人四散，我護不住他們，散了也好。”

李蓮花執意離開揚州找尋那五十八位義士的家眷，趙清寧見狀只好同意。

送行的那天，果如李蓮花所言，揚州城天朗氣清惠風和暢。

李蓮花瞧着仆從擡出一列列箱子，不解：“這是......”

“你的行李。”趙清寧正對着清單清點，聞言将目光移向李蓮花解釋道。

“阿姐，蓮花樓裏什麽都有，不必大費周章費心添置，再說了，那麽多箱子，蓮花樓也放不下呀。”

趙清寧“嘶”了一聲：“你說得對。”她忘了，雖然蓮花樓經過改造，可是她準備給李蓮花的行李實在太多，生怕他吃不飽穿不暖，不管用不用得上，東西塞了一件又一件，倒是沒思考過蓮花樓能不能放下這些東西。

她只得揮手讓來往搬運的仆從停下，從箱子裏取出一些生活必需品，拿湛藍色綢緞包了交給李蓮花，“銀兩、衣物、路引，以及清毒丸，都在裏面了，可千萬別丢了。”

碧茶之毒侵入李蓮花肺腑五年，即使祛除，也造就了一副百毒不侵的身軀，清毒丸自然不是給他準備的，是給他路上萬一遇到有人中毒防止他給人用揚州慢解毒暴露身份預備的。

李蓮花将包裹挎上右肩，“阿姐放心，我一定照顧好自己，不會讓你千裏之外還為我擔憂。”

趙清寧不擔憂嗎？她不擔憂才怪。她昨夜就已經叫袖月樓讓他們時刻注意李蓮花的行蹤動向。

“東家，袖月樓雖也招募了一些江湖人士，可李樓主武功高強世無敵手，此事必定會被發現啊。”

“你大可正大光明的跟着他，我讓你們時刻關注他，只不過是想知道他到哪裏了，有沒有受傷而已。”李蓮花老是做一些損己利人的事，她實在是怕了。

“原來如此。”冷袖發現自己會錯了意，讪笑道：“屬下遵命。”

趙清寧幽幽嘆氣：“一路順風，早去早回。”

李蓮花殷切叮囑道：“阿姐也得保重身子才是，你雖是醫者，可素來作息混亂晝夜颠倒，時間一長，再好的底子也吃不消。我已經和越桃說了，每日盯着你喝八珍飲，習武一事也不可懈怠，我回來會檢查的。”

趙清寧嘴角一僵：“快走吧你。再不走就快到晌午了，你還能留在這裏再吃一餐呢。”

李蓮花聞言笑笑，也不管她話裏的催促之意，“阿姐，我一定會趕在你生辰前回來的。”

趙清寧望着李蓮花漸行漸遠下山的身影，青階漫長，落英缤紛，東風和暖，陽光耀目，他就在這光裏，越走越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