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少師(上)

少師(上)

李蓮花帶回了一柄劍。

一柄專斬宵小伴随李相夷登頂天下第一又随他沉入東海的劍。

少師劍。

揮少年之師而出,誓取敵首而回。

他取出那柄劍時,趙清寧正在正殿桌案前翻袖月樓新供的圖冊。

沒錯,趙清寧又開始翻起大熙美男子圖冊了,她翻遍了圖冊,只覺得喬婉娩這另一半可真心難找,要大度,要相貌匹配,要家世勝過肖紫矜,要體貼周到,這些特質分開好找,合在一起那可是大海撈針。

見他進來,趙清寧立馬端正身子扯過一旁的《千裏江山圖》覆在上面,若無其事地起身。

李蓮花狀似無意地問道:“阿姐翻什麽呢遮遮掩掩的不讓我看?”

趙清寧剛要笑起的嘴角一凝,跨步走到他面前,擋住他探究的視線,“沒啊!沒有,沒什麽!你看錯了。”

李蓮花絕不信她鬼話,攀上她的肩膀将她推到一旁,拂落那幅價值千金的《千裏江山圖》,露出其下真容。

只看了一眼,他就詫異地出聲:“你這是想開了?”

什麽想開了?趙清寧疑惑,原本還擔心他對給喬婉娩相親這事不愉呢,看這态度,應該沒有不高興,那就好。

兩人所思所想皆不同頻,陰差陽錯沒對上線。

下一刻。

“真是不容易啊,沒想到你居然真有給我找個姐夫的一天。”李蓮花感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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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姐夫!”趙清寧嘴裏若是有茶水此刻一定已經噴了他一臉,她怒道,“你在胡說些什麽亂七八糟的。我這輩子都不可能把自己困在愛情的囚籠裏!”

是的沒錯,趙清寧是個堅定的不婚主義者,堅信愛情只會影響我拔劍的速度,平常更是積極貫徹不婚不育芳齡永繼不生不養仙壽恒昌的準則,一直孤零零獨身一人,從未有過嫁人戀愛的心思。

李蓮花“啊”了一聲,“那是我誤會了?你桌上這麽多大熙美男子圖冊,難道不是想給我找姐夫?”

趙清寧義正辭嚴:“當然不是。”

她一把扯過李蓮花手裏環抱的圖冊,笑吟吟看他,打趣道:“這是我專門為喬姑娘準備的。”

“阿娩?”李蓮花疑惑,随即駭然道:“你不會準備從裏面挑人給阿娩吧?你這是在為阿娩相看?想給她找門婚事?為什麽?”

趙清寧點頭:“雖然我對她觀感不佳,但她到底是你好友,我就勉為其難替她相看一二。”

李蓮花難以置信地看她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絲毫不覺得自己此番作為有什麽不對,且觀她神色,想必替喬婉娩相看的心思不是最近才起,應該是第一次在天機山莊見面時就已經有了。

“阿姐……阿娩她身旁有紫衿陪着,不需要阿姐你來相看。”

趙清寧試探道:“你不會還對她抱有绮念吧?”

“之前不是和阿姐說過了,我與阿娩早已一刀兩斷一別兩寬各生歡喜了。”

“就怕你藕斷絲連。”趙清寧嘟囔道。

李蓮花挑眉,一雙桃花眼波光盈盈,似是在為趙清寧的不信任傷心,“阿姐不信我?”

“怎麽會?”趙清寧忙道,複又小心翼翼地說:“你都和他解除婚約了。那她再覓良人也是應該的嘛。”

李蓮花定神看她:“阿娩身旁有紫衿。”

趙清寧淡淡反駁:“肖紫矜并非良配。”

“是不是良配并非阿姐說了算。”李蓮花也淡淡駁回她的話,“你又不是喬家長輩。”

“你……”趙清寧一噎,見他神情冷淡,低頭認錯,“這件事确實是我不該,是我越俎代庖。我不應該不告訴你瞞着你。可那肖紫矜确實不是喬姑娘良配。”

“阿姐,各人有各人的命數,你又何必強求,何必插手呢?你不是最不耐煩管這些閑事的嗎?”

“我……”趙清寧似乎想起了從前和李蓮花說的人活在世少管閑事的話,神色忽然間迷茫了,“可她是你好友,我就算對她觀感再不佳,也不忍心讓她在這樣一個人身邊蹉跎一生。再者他們二人并未定親……”

李蓮花揉着眉頭,“阿娩是我好友,紫衿也是我好友……”

趙清寧冷哼:“搶兄弟未婚妻的好友。”

李蓮花瞪她一眼,“她們二人無論在一起與否,都和我沒有關系了。我希望阿姐日後不要再插手他們之間的事,也不要因我而破壞他們的感情。”

“哦。”趙清寧極不情願的應了一聲。

趙清寧面上答應的好,實際上心裏不服氣得很。

幸好在你來之前我就已經挑好人了,讓人去偶遇邂逅算插手嗎?算破壞嗎?

那必然不算。

趙女俠陽奉陰違有一套的。

李蓮花當然知道她說一套做一套的性子,事後還盯了好一陣子,見她确實沒什麽動作才放心,此乃後話不提。

越桃早在李蓮花進門時就已小心翼翼往大殿門口挪,見二人有吵起來的架勢更是顫顫悠悠如同身後尾随了一頭老虎般飛速溜出門去給二人沏降火茶,主仆二人竟是誰也沒有注意到李蓮花手裏提着的少師劍。

直到她端着沏好的茶放在桌案上,杯盞與木質桌案的碰撞聲雖小卻在落針可聞是的大殿顯得異常清晰,越桃大氣不敢喘地咽了咽口水,被現場氣氛吓得膽戰心驚。

她惴惴不安地惶恐開口:“姑娘,公子,喝茶。”

僵硬的氣氛随着這句話如春風化雪般逐漸消融。

二人施施然在案前坐下,李蓮花剛想伸出左手端茶杯,卻發現手裏還拿着少師劍,只好将劍先行放在案上。

趙清寧觀其劍柄雕刻睚眦,花紋精致,應是出自大家之手,挑着眉好奇道:“你手裏拿的是什麽劍啊?”

李蓮花飲過一口茶,“少師。”

大殿又靜谧下來。

趙清寧震驚地倒吸一口涼氣,越桃驚訝地張大嘴巴。

兩人保持這個動作過了半晌。

直到李蓮花一記響指,二人才恢複神智。

趙清寧睜大眼睛,不敢置信地“啊”了一聲:“少師!天哪!這是少師?”天下第一的佩劍,她自然不會不知曉。

她連忙把少師撈起抱在懷裏細細撫摸,又欣喜又好奇,“少師劍不是失蹤了嗎?你是怎麽把它找回來的?”

越桃極為有眼色地奉上一盤前幾日被趙清寧誇贊過好幾次的茶點。

“是。”李蓮花點頭:“當年我與笛飛聲一戰,它随我一道墜入東海,我醒後它卻不在了,也不是沒想找過它,只是我身中碧茶命不久矣,徒留它在身旁反倒徒增傷悲,我就想,不如就讓他随李相夷一起留在衆人的回憶裏。”

李蓮花語氣極淡,但話裏卻是止不住的彷徨傷心,少師陪伴他多年,陪着他從籍籍無名登頂武林至高,一個劍客,最重要的最放不下的,就是手中的劍,李相夷更是如此,可是東海之戰後,李相夷再也回不來了,再也拿不起劍了,那該是何等的錐心刺骨。

趙清寧聽得眼淚汪汪,淚盈于睫将落未落,光是想想都令人心痛,想說些安慰的話,到嘴邊卻又怎麽也說不來,只好陪坐在他身旁,心裏把四顧門那群忘恩負義的泥豬爛狗拉出來鞭屍了一遍又一遍。

李蓮花倒是不在意的笑了,往事如風,現在他過得很好,有家人有朋友,這就夠了。

若是,還能不牽連百姓為五十八位兄弟報仇雪恨,就更好。

他喟嘆一聲,又喝了一口茶。

将尋回少師的事娓娓道來。

李蓮花将故事說的輕描淡寫,但實際上個中緣由複雜曲折極了。

話說那日李蓮花帶着狐貍精駕着蓮花樓一路轉轉悠悠停停走走,将蓮花樓停在城外好些時日,終于還是踏進了那座曾經和趙清寧一起停留過一段時日的益州城。

西南人口味風俗均與南北二地不大相同,粽子是鹹甜皆可,逢年過節也是餃子湯圓羊肉湯輪番來,從不獨吃一樣。只是西南到底潮濕,所食之物較之呆慣了的揚州城,總是多些辛辣。

好在雲來客棧生意範圍廣泛,已擴張到了西南,得以讓李蓮花能夠在一片濕熱火氣中窺得一絲煙雨江南。

李蓮花游歷大熙,是為尋找他師兄單孤刀的遺體,趙清寧知道單孤刀生前狼子野心,但到底人死如燈滅,從未阻攔過他尋找。只因多年未曾忘卻,如今已成夢魇,堵不如疏。

至今,他已經走過孤煙直上的西北大漠,見過桃紅柳綠的塞上江南,九州三十六郡,四河十二江,仿佛都要被他踏遍了。

此次西南一行,又至益州,不過是因為他從金鴛盟笛飛聲的左膀右臂無顏的手下口中聽聞——單孤刀的遺體,當年曾被帶往青城山一帶。

李蓮花帶着狐貍精正要往雲來客棧吃午飯,路過城中路邊告示欄時卻見人群圍了一圈又一圈,連腳都沒處放。他站在最外圍,武功恢複後,即使不用內力探聽,周遭細微聲音也能傳入耳中,但他享受尋常人的生活,于是刻意屏蔽了有內力加持的聽覺,變成沒習武的狀态,轉而向一旁的路人打聽。

他拍了拍旁邊人的肩膀,疑惑問道:“诶?這位大哥,打擾了,敢問諸位都圍在這裏是做什麽呢?”

被拍的人是個江湖人,雖然已經知道來龍去脈,但還是左擠右擠地想擠進人群,忽然被人拍肩膀不悅的很,轉頭剛想發火,卻見一位溫文爾雅的公子眉蹙春山眼含秋水疑惑地望着他,頓時消了怒氣綻開笑容想給他留個好印象道:“公子好。這不是青城山賀掌教一年前閉關尋求突破,不料一月前賊人誤闖賀掌教閉關之地,導致賀掌教走火入魔一夜白頭迅速衰老,如今已是命不久矣彌留之際,現在正滿西南地張貼告示求醫問藥呢。告示上說了,無論是誰,只要能救下他們掌教,願傾盡青城山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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