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太平（上）

太平（上）

含桃在殿門外禀報：“姑娘，冷袖掌事來了。”

趙清寧瞬間止住對百川院的語言讨伐，調整了一下臉上憤憤的表情，才揚聲道：“讓她進來。”

李蓮花與她大眼瞪小眼，挑眉道：“這才十六，她來做什麽？可是袖月樓出事了？”

趙清寧給袖月樓定的規矩是每逢廿九彙報情況，說是廿九還真就只有廿九才能到雪霁山莊來，平常有各種大事小事也是通過含桃或者飛鴿傳書來彙報。讓趙清寧親自去袖月樓找就更不可能了，畢竟她懶得動彈，所以冷袖一般只有在袖月樓遇見無法決策或解決不了的大事才會來雪霁山莊求見趙清寧，再就是趙清寧直接傳喚。

趙清寧語氣溫柔：“哦，沒事，昨晚去袖月樓的時候，我讓她找時間來雪霁山莊一趟，我有要事相商。”

要事？

李蓮花心念電轉，到底不欲摻和，當即想要起身離去道：“既是私事，我就不打擾了，先走了。”

趙清寧“诶”了一聲，及時止住李蓮花的行動：“等等，最近山莊新來了廚子，聽說從前是宮裏的禦廚，我讓他天南海北各色菜系都做了一道，中午記得來飯廳用午飯。”

“知道了。”李蓮花折身便要離開正殿，不巧趙清寧又喊住了他。

“少師！你的少師不要了？”趙清寧雙手托舉着少師詢問。

“刎頸尚能藏于袖中，少師終究過于顯眼，恐暴露身份，便由阿姐替我好生處理吧。”

李蓮花背對着趙清寧幽幽嘆了一口氣，李相夷已不再是李相夷，若是再執少師，必會惹得江湖動亂，他想過安靜日子，那些是非紛争，他不欲沾染，只能委屈少師沉寂了。

趙清寧好似猜出了他的想法，邊無奈搖頭邊讓越桃将少師好好收起來，等她有空找個閣樓将它供起來。

還未離開大殿聽到趙清寧打算的李蓮花面目扭曲，轉過身重重咳了一聲提醒道：“阿姐，我還在呢。你把少師供起來的舉動未免顯得呃……我還活生生站你面前呢。”

趙清寧表情嚴肅，冠冕堂皇道：“少師乃是李門主的佩劍，我這是為了瞻仰李門主昔日的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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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蓮花頭疼地揉了揉山根，“那你怎麽不幹脆把李相夷舊物全收集起來放一間屋子裏？這樣豈不是更方便你瞻仰？”

趙清寧“嘶”了一聲，驚訝道：“你怎麽知道我有這個打算？”

李蓮花大驚失色：“不是，你還真有啊？”

趙清寧尴尬地望天不語。

最後妥協的是李蓮花，畢竟他之前連給他下毒的雲彼丘都能原諒，趙清寧只是想收集李相夷舊物，她有錯嗎？

沒錯。

李蓮花說服了自己，任趙清寧興高采烈把少師交到越桃手裏。

李蓮花踏出殿門的那一刻，與帶着二十名平平無奇男女皆有的人的冷袖擦肩而過。

平平無奇，毫無記憶點，淹沒于人海不易尋找，真是非常适合做暗探啊。

他深深瞥了一眼他們，臉上擔憂之色盡顯，只求趙清寧不要做一些将其自身陷于險境的事。

“這就是你和江山笑的掌事纖雲一起挑出來準備安插進百川院的探子？”

冷袖垂眉斂目：“是。”

江山笑與袖月樓一同被趙清寧買下，一個專司暗殺，一個專司情報，二者雖然面上是對家互相看不順眼，但實際上都是為趙清寧服務的灰色機構，又是正對門，索性直接将其地下挖空，但凡有什麽見不得人的交易都是在地底下進行。

這幾年，趙清寧的眼線已經觸及江湖各派，就差百川院了。

聽說再過幾天就是百川院招募刑探的日子，正好借此機會安插一兩個進去，不致使她在後續謀劃百川院時兩眼抓瞎，有些事，還是得未雨綢缪為好。

趙清寧看着眼前二十名精挑細選出的眼線：“不錯不錯，長相全都平平無奇卻又都有一門絕技，不易被記住但又能很快進入旁人的視線。你辦事，我放心。”

“我的要求也不高，一個，哪怕只有一個，但凡進了百川院，我的後續計劃也能鋪展開來。就算失敗，也不過是另尋他法。當然，我還是希望，諸位都盡盡心，千萬別讓我失望。”

衆人行禮向趙清寧保證道：“請東家放心，我等必将竭盡全力。”

百川院招募刑探那天，整個清源山人頭攢動。

陪着眼線一道來的含桃被人群擠得東倒西歪，揉着被撞痛的肩膀不解道：“哎喲，這百川院區區一個刑探招募，怎麽這麽多人啊？”

一旁人她這麽說，憤憤不平道：“姑娘，不懂不要亂說啊！什麽叫區區一個刑探招募？你也不看看這是哪兒？”

含桃望了望前方碩大一個百川院的牌匾，“百川院啊？還能是哪兒？”

“天底下誰不知道百川院曾經是四顧門的分院，四顧門可是天下第一李相夷建立的。雖說四顧門解散了，可百川院和四位院主承其遺志，我等亦仰慕李門主威名，自然想加入百川院将李門主懲奸鋤惡的心願發揚光大！”

含桃神色莫名。

遺志？什麽遺志？當年誰都沒去現場，也沒有去調查，怎麽在他們眼裏，公子就是死了？

含桃心底只慶幸這話得虧沒讓趙清寧聽到，否則她家主子一定會打爆眼前人的狗頭。

結果身後還有人應和道：“是極是極，這位兄臺你說得對啊。”

這又是誰？

含桃回頭一看，只見那人手裏拿着一柄極華麗的劍。

那柄劍……好熟悉，仿佛在哪裏見過。

含桃靈光一閃，終于想起自己是在袖月樓提供的兵器圖冊裏見過，那劍名為爾雅，是當朝尚書方則仕贈予自家兒子當然也可能是自家侄子的武器。

她知道他是誰了。

但是旁人不知道，那人問道：“你誰啊？”

“我？”方尚書的兒子指着自己，得意洋洋道：“我是李相夷的徒弟——方、多、病！”

含桃疑惑又訝異地看了一眼這位天機山莊的少莊主，只覺得這人不是太聰明的樣子，公子要是真有這樣的徒弟，她都能想象出來有多糟心了。

诶？等等……公子，有徒弟嗎？含桃迷惑了。

那人“噗嗤”笑出聲，而後哈哈大笑：“李門主武功獨步天下，我怎麽不知道他除了師父師娘師兄還有個徒弟？你怕不是打着李門主的名頭想就此逃過考核混進去當刑探吧？”

含桃在一旁微微點頭，很是認可他的話。

要知道為了滿足趙清寧八卦的欲望以及對四顧門百川院的了解，袖月樓可是将李相夷生平往事扒了個遍，從來沒有一處提到過李相夷有個徒弟。

由此可見，此人說的多半是假話。

既然是假話，那就沒有理會的必要。

百川院考核開始，所有報名參與的人全都拼盡全力使出渾身解數。

含桃站在遠處觀望，不經意間看到了大堂裏坐着觀看考核的雲彼丘。

聽說此人自從給公子下毒後就畫地為牢，原來是這麽個畫地為牢嗎？恐怕是沒真正坐過牢，不懂畫地為牢的含義，等回雪霁山莊，她一定要和姑娘好好說道說道。

她與那二十名眼線示意了一下，悄悄隐到柱子後，稍稍等待了一會兒，見無人注意她，便開始朝着百川院曾經李相夷的房間去了。

門輕輕被推開，又快速被合上。眼下幾乎所有人都去忙刑探招募考核一事，看守的人手有些稀疏，正好方便了她。

含桃合上門一轉身，映入眼簾的就是李相夷的畫像，不過只是一張執劍側首的背影。

由此可見百川院對這位昔日的門主是一點兒也不上心，連畫像都極為敷衍的弄了張側面圖，不然為什麽不是正面？為什麽不挂在百川院大堂？

含桃找了一圈，發現這間屋子裏竟然就只有這張畫像值得帶走，其餘的都是新添置的與李相夷毫無關聯的事物。

含桃又低聲罵了一句：“佛彼白石真是人品低劣，又要借公子的勢，卻連裝樣子都裝的這麽敷衍。呸！”

她沒想着當即把畫像帶走，因為這間屋子時刻有人巡邏，門主畫像失蹤也實在引人注目，作假的話，又需要時間。

百川院前廳爆發出一陣喧鬧，看來是考核要結束了，她得盡快離開。

含桃再度抵達前廳時，考核的最後一個項目剛好結束。

紀漢佛笑容可掬和和氣氣道：“衆位江湖同道，本次百川院刑探招募已結束。請衆位稍待片刻，一炷香後百川院就會張貼通過名單，屆時請通過考核者到我處領取刑牌。”

他頓了頓，又道：“當然。未通過者也不要灰心，百川院一直為你們敞開大門。”

于是含桃又等了一炷香，等到考核結果公布後才亦步亦趨地随着未通過考核的人往外走。

待出了百川院行到清源山中途，含桃低斂着眉目悄聲問跟在身後的眼線：“方才通過考核的人當中，有誰是擅丹青的？”

“回姑娘話，是冬至。”

含桃微微颔首：“行，我知道了。”

“含桃，情況如何？”

趙清寧身前鋪開一卷三尺白宣，兩側拿玉鎮紙壓着，正提筆沾墨作畫。

含桃正對着她，一一将此次百川院見聞複述給她聽。

“方多病？何莊主的兒子？”趙清寧手腕懸空，筆尖水墨将落未落，“花花還有徒弟？”

含桃“呃”了一聲：“袖月樓相關情報上沒有李門主收徒一事。”

她似是想到什麽，遲疑道：“不過，方多病并非是何莊主的親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