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二

第十章 二

岳朗勾住他的手指好一會都不肯放開,鐵珩看見他手上傷痕累累,有的結了痂,有得還咧着紅色的小口,又發現岳朗肩頭鼓起一塊,大概是包着什麽傷口,左臂還打着夾板:“這是怎麽啦?”

岳朗滿不在乎,抽出手說:“采酸棗的時候紮的,沒事兒。”又下意識摸摸左臂,“這是下山的時候,不小心撞到一棵樹上,脫臼了。”

鐵珩盯着他問道:“我們是怎麽到寶相寺的?”

岳朗給他比劃說:“那天天亮了以後,我怎麽也叫不醒你,只好先下山去找人。幸虧寶相寺裏的大師們到漳河畔去收拾鄉親們的遺骸,被我撞見,才拉着上山來救你。等找到你的時候,我以為你已經,已經……”他靠着鐵珩的胳膊,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寒顫。

鐵珩知道他雖然故意說得漫不經心,但身上手上那些傷痕,也能想象到過程一定艱難無比,鳳凰山到寶相寺路途不近,不知道岳朗孤身一人是怎樣在雪地上掙紮跋涉,才終於找到人的。

這孩子吃了不少苦呢。

在那個改變一切的晚上,他曾鄭重許諾,要好好照顧保護他,誰知道危難之際,兩次都是岳朗救了他的性命。

鐵珩愛憐地擡起手,想去揉揉他頭發,誰知一擡手關節就是一陣疼,胳膊軟軟地跌回被子上。這疼痛和肩上腿上外傷尖銳的痛感完全不同,鈍鈍的,卻牽扯全身,無處不在。

鐵珩一怔,再次試着擡起手臂,只覺全身關節充滿了粗糙的砂子,重如千鈞。

“……山上的雪好大,能凍死人呢,”岳朗毫無覺察,伸手從他衣服裏掏出那塊玉佩來:“……好在神明保佑,你戴着這個。”

玉佩襯在粗布的被子上,更加晶瑩圓潤,鐵珩強笑道:“我不是已經送給你了嗎?怎麽又還給我?”

岳朗連連擺手道:“使不得!使不得!這玉佩确實是個寶物,真的能辟邪魔,保平安。你看你剛把它給了我,自己就傷成這個樣子!我還給你,你現在就醒了!我不要,你戴着傷也能好得快些!”

鐵珩緩緩地笑了笑,随即失去了笑意:“我累了,想再睡一會,你去外面玩一會吧。”閉上了眼睛。

岳朗蹑手蹑腳走出房間,他吸了口氣,再次試着挪動身子,四肢還是又僵又痛。別說下地,稍微轉側就累得虛汗淋漓。鐵珩試了幾次不免氣餒,他雖然醫術尚未入門,卻受過名師指點,知道這是失血之後,元氣大傷,又在雪地中受了風寒。寒濕已經侵入了經脈和髒腑,最先發作在全身的關節上。

這樣的寒疾最是纏綿難治,輕則腫痛不止,重則四肢難動,成為廢人。想着今後也許再也不能行動自若,他雖然豁達,卻也忍不住心裏灰了半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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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對照給他治病的趙大夫,隔三差五進寺來為他針灸、艾炙來驅趕寒氣,喝的藥裏也盡是幹姜、肉桂、柴胡、吳萸這些溫中散郁的,鐵珩更是了然。但對他的病情,趙大夫卻言辭閃爍,不肯直話直說,只是每次診脈時,都蹙着眉頭沉思不已。

鐵珩腦中不由響起傅懷仁那些滔滔不絕的醫理脈案:“小鐵,此乃血虛、寒痹之症。正氣不足,風寒濕邪內侵,累及髒腑,致重着沉困,四肢屈伸不利,不治療将關節變形,致癱致殘。記不記得內經有雲:‘寒氣客於五髒,厥逆上出。’後邊你可背過?”

鐵珩喃喃背道:“‘……氣複返則,生矣。’”

趙大夫問了一句:“什麽?”

鐵珩收回手腕:“脈遲沉而細,是風寒入了髒腑經脈,散入骨髓之相,先生不用諱言,我有一點數。”

趙大夫目光一閃:“年輕人學過醫術?”

鐵珩淡淡地笑了笑,眉目間無限蒼涼:“是,我在陽春鎮跟傅先生略微學過一點。”

“原來是懷仁兄的高足。”趙大夫嘆息了一聲,點頭道,“我不瞞你,你如今氣血兩虛,寒氣糾結筋骨五內,确實非常兇險。但你求生之念極強,他們在雪地裏找到你時,都覺得救不回來了,現在還不是醒了?你年紀還輕,身體尚未完全長成。只要心境安和,再用心調理将息,假以時日,正陽充盈,邪不勝正,就可望痊愈了。”

鐵珩躺在枕上向外看去,灰色的窗紙上有樹木搖曳的影子,冬季的天空一定冷得清澈,藍得透明,他卻困在床上,病骨支離。

他很累,可全身傷病侵擾,又睡不沉,總是處在一種半夢半醒的狀态。閉上眼就看見無數模糊不清的人影,在冰冷的白雪中閃過,如幻似真。

可惜不管他睡多久做多少夢,都再也夢不到故鄉那個熟悉的廚房,夢不到他的父母雙親。

或許他隐約知道,如果再次夢到家,說不定就會留下不再離開。

心口有一團空洞的疼痛,輕輕咬着磨着。那是一種類似於饑餓的痛楚,已經疼了幾個月,只不過之前被各種焦急和掙紮遮掩過去,要到如今這個身心交病的時候,才慢慢彌漫開來。

不過也無所謂了,他的日子已經交織成一團灰霧,沒有了應有的顔色。

好在身邊還有岳朗。

岳朗又變回原來那個活潑愛動的男孩,在他身邊叽叽喳喳,問這問那,纏着叫他講故事,給他講亂七八糟的笑話。等他胳膊上的夾板拆掉之後,白天就再見不到人影,不知道去了什麽地方瘋跑。回來的時候身上總有一股山野的氣息,還常有新鮮的小東西帶給他,有時是一把松子,有時是幾枚核桃。

還有一次居然是一盒香甜的年糕。

岳朗喜氣洋洋地說,這叫得勝糕,是專門慶祝漳河大捷的,山下的鄉親們特地送到寺廟裏來。據說磁州相州因為這次大捷都放鞭炮唱大戲,着實鬧了幾天。

原來,他們從屍山血海中逃出生天那幾日,相州的禁軍居然漳河之畔勝了一仗。

岳朗講得手舞足蹈,禁軍如何在石橋處吸引敵軍注意,卻從下游強渡漳河,穿插到背後,來了一手倒挂金鈎。西隗軍從入境劫掠以來一直打得順風順水,怎麽也沒想到望風而逃的衛軍也會聲東擊西,五百多人被截斷了退路,無路可逃。連他們的将軍尉遲安,都被箭射中咽喉,一命嗚呼了。

大梁對西隗的戰事中,屢戰屢敗,一敗塗地,是以此戰雖然規模不大,卻使人心大振。大家都希望禁軍能乘勝追擊,把剩下的西隗兵一口氣都趕回北邊那片大草原去。

怪不得這幾天連寶相寺裏這些世外修行的僧人們,言談中都帶着一絲喜色。

可鐵珩卻怎樣也高興不起來,一閉眼仿佛又看到傅懷仁父女被箭雨射穿的畫面。

岳朗吃着得勝糕就睡着了,睡夢中依然緊緊抱着鐵珩的胳膊,好像生怕他睡着了鐵哥哥一去不回。

他連床都下不去,還能去哪兒呢?

床前的蠟燭慢慢燒到了盡頭,搖了搖,滅了。鐵珩從被子下面伸過手去,握住男孩的手腕,岳朗的手中還握着那柄金絲匕首。

寂靜慢慢淹沒一切,鐵珩努力擡起腿,不過片刻,積攢的力氣就沒了,腿又軟軟地垂在床上。鐵珩不敢懈怠,咬着牙一次次擡臂動腿,把全身的肌肉繃緊又放松,放松又繃緊。

岳朗在身邊輕輕地打着鼾,貼着他的小身子暖得像個小火爐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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