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修)

031(修)

不過半個小時，沈辭宴坐上車，路途不算遙遠，他睡了一覺睜開眼就到達目的地。

在出站口見到陳然口中的朋友，沈辭宴提前看過照片，大約三十多歲，包養比較好，擁有成熟男人的氣質。

他穿着黑色棉襖，站在不遠處的柱子旁看風景，這時候的威海居然飄起雪花，沈辭宴将視線挪到雪白的地面，不由得愣了一下，心裏泛起漣漪，這好像是他今年見到的第一場雪，身邊空蕩蕩。

出神間，那位男人走過來，微笑着伸手出，像提前了解過沈辭宴準确叫出他名字，順帶介紹自己:“你好，我叫徐依明。”

他們沒有提起陳然，好像都覺得擺在明面上的事沒必要重複。

沈辭宴回握他:“你好。”

徐依明笑了笑，和他并排往外走，沈辭宴處于适應期，不自覺打量周圍環境，無意識多瞥了徐依明幾眼。

“怎麽了”徐依明和他對視。

沈辭宴覺得自己行為有些沒禮貌:“不好意思。”

“沒關系。”徐依明笑:“你太緊張了。”

初次來到威海，沈辭宴沒有辦法完全放松。他抿了抿唇，沒有說話。

徐依明繼續道:“來的時候沒有下雪，忘記帶傘。”

這下輪到沈辭宴說沒關系，兩人客氣又疏離。他們在雪中漫步，雪踩出些響聲。只是沒走多遠，眼前出現一位打着黑傘的少年，白白淨淨，看起來不經世事。穿着雪白的棉襖，急匆匆跑過來，見到他們，擔憂的神色換成了開心，他笑着撲進徐依明懷裏，徐依明穩穩接住他。

沈辭宴見他們舉動，心裏有些奇怪。兩個男人之間的關系明明有很多種，他卻想到最怪異的那個。

接着看起來年齡不大的少年踮腳吻在徐依明嘴角，沈辭宴默默移開目光，心裏的猜測落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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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等他開口問，徐依明主動同他介紹:“這是我的愛人。”

少年沖他拜拜手:“你好啊，我叫江寶。”

沈辭宴重複一遍:“江寶。”

江寶微微一愣，問:“是不是很好聽。”

“是啊。”沈辭宴随着他天真的話語松懈下來，開起玩笑:“是我聽過最好聽的名字。”

三人都笑起來。

沒有多餘介紹産生的陌生氣氛在這一刻變熟了。

江寶把手裏沒打開的傘遞給沈辭宴，自己挽着徐依明胳膊，躲在黑傘下面。

江寶是威海本地人，因為剛剛成年還在上學的緣故，沒有去過外地，于是對沈辭宴充滿好奇。

沒幾個小時，沈辭宴成了他沈哥。

年輕人精力旺盛，江寶就是如此。沈辭宴住在他和徐依明家樓上，是徐依明花錢買下的。沈辭宴收拾床鋪時，江寶圍在身邊幫他捏被角，順便聊了會兒天。

沈辭宴對眼前的人有十足耐心，問題一個不落回答。

當江寶問道:“沈哥，快要過年了你來威海做什麽我聽哥的意思，你還要住一段時間。”

沈辭宴手裏動作頓了頓，随後恢複正常，但他不可自抑地想到昨晚的傅則之，那種壓抑的場面很快又被摁了下去。

“因為我想旅游。”沈辭宴對江寶溫和地笑了笑:“很想很想，所以就來了。”

江寶哦了一聲，幫他整理好被子就被徐依明叫下樓，沒多大會兒，江寶又跑上來，趴在門框對沈辭宴說:“沈哥下來吃飯。”

徐依明典型居家男人，手藝很好，每道菜賣相和味道對等。

江寶一邊吃一邊誇:“哥專門練過，做的東西很好吃。”

徐依明似乎對他的話已經習慣，夾了江寶最喜歡的排骨，英俊的面龐露出溫柔的笑:“好了，趕緊吃飯，下午還要去學校。”

江寶高三，昨晚放假,今天要去上晚自習。

“江寶什麽時候放除夕假”沈辭宴坐在他們對面，因為沒什麽胃口，吃的很慢。

“這周上完有七天假。”江寶笑着回答，臉上盡是快要放假的喜悅 。

吃完飯，江寶纏着徐依明去商場，陪他買零食。徐依明估計不許江寶吃垃圾食品，一直沒松口，最後被江寶親笑了:“好好好，去買。”

徐依明拿上車鑰匙，問沈辭宴:“去添置生活用品嗎”

沈辭宴沒多大興趣，自從下車，他全身力氣像被抽幹，生了一場無形的大病，可摸摸額頭體溫正常，他不懂這種情緒的來源。

想到自己什麽都沒帶，于是答應下來:“去吧。”

江寶是個很活潑的小孩，可能已經成年的年紀不算小，但在沈辭宴和徐依明面前，他年齡的數字确實可以将他劃為小孩一類。

江寶一不停講學校的惡毒，繪聲繪色，引得兩位大人直笑。

徐依明等他說完，拍拍他肩:“最後半年，熬過了就帶你去旅行。”

江寶眼睛一下亮了:“真的”

“真的。”徐依明點點頭。

江寶轉過臉看沈辭宴:“那時候沈哥還在嗎”

沈辭宴幾乎沒有想就回答:“在。”

“太好了。”江寶用期待的眼神看着沈辭宴問:“沈哥能一起去嗎”

沈辭宴笑笑，學着徐依明拍拍他肩:“可以。”

他已經做好在這邊待上幾年的準備。

至于傅則之，他大概會漸漸忘卻，從自己的記憶中剝離。

當記憶和時間走過一個輪回，一切塵埃落定。

希望下一次聽到傅則之這個名字，雙方都已經有全新的生活。

往後沈辭宴的生活變得無聊，他只和沈愛國聯系一次，匆匆說了幾句便挂斷了。他沒有其他事情可做，經常坐在一樓對着窗戶的沙發上發呆。

徐依明有急事出差，走前拜托沈辭宴去接江寶，幫忙簽一下離校責任單。

放假那天，沈辭宴穿上厚實的棉襖，帶着圍巾早早等在學校外面。

大約過了十幾分鐘學校大門打開，家長們陸陸續續進去。沈辭宴夾着人流裏，順利找到江寶的班。

江寶精準捕捉到門外沈辭宴的身影，擡手揮了揮，又起身往外走。

“哥呢”江寶沒見到徐依明，開始問沈辭宴。

沈辭宴跟着江寶進教室，解釋:“他有工作出差，後天回來。”

“這樣啊。”江寶主動把位置讓出來給沈辭宴坐:“沈哥，筆在桌肚裏。”

他說完，走到教室後面站着。

沈辭宴往後看了一眼，江寶和女孩子們的關系不錯，能自然聊天，還能把人逗笑。

捂着嘴笑完的女孩再次将視線投落到沈辭宴身上，小聲問江寶:“這是你另一個哥”

江寶點點頭:“是。”

女孩問:“之前怎麽沒見過”

江寶說:“他一直在外面工作，最近才回來。”

女孩拖着調子哦了一聲，目光依舊停在沈辭宴身上，有些不舍得挪開。江寶察覺到什麽，撒謊說:“我哥女朋友可漂亮。”

“女朋友”女孩詫異道:“你哥有女朋友了”

“很奇怪麽”

女孩若有所思地搖搖頭:“不奇怪。”

接着轉頭朝身邊的男人使眼色，男人微蹙起眉，沒說什麽。

沈辭宴安安靜靜坐在位置上，盯着一處虛空發呆，班主任說了什麽他沒聽見，直到有同學把白色簽字單放在他手邊，提醒道:“家長你好，需要你簽個字。”

沈辭宴這才回神:“好。”

他找出筆在女同學指定地方寫下自己名字，工整好看。

女同學拿着單子走到下一個座位，沈辭宴感覺有人拍了下他肩膀，回頭看到有人站在旁邊的走廊上，年齡沒他大，穿一身黑，整個人居高臨下俯視他，有些意味不明。

對方手指夾着一張名片，推到沈辭宴手邊，用懶懶的腔調詢問說:“你有興趣嗎”

沈辭宴奇怪地看了□□一眼，然後低頭去看名片上寫的字。

——咖啡廳

沒有名字，只有一個類似在外面拍的咖啡廳全貌。

男人見沈辭宴去看了，便開口介紹自己:“我叫夏雲峥。”

沈辭宴靜靜看着他，沒說話。

夏雲峥繼續道:“這是我開的咖啡店，有沒有興趣來店裏上班。”

原來是線下招人的老板，只是沈辭宴沒見過這麽直白的。他沒有明确回答，只說:“我想想。”然後接下名片。

江寶目睹全程，蹙眉問身邊的女同學:“你哥搞什麽”

女同學如實道:“招人啊，你剛不是說你這位哥哥沒工作嗎”

“那也不用這麽……”江寶頓了一下:“壓榨人吧，馬上過年了…”

女同學笑着調侃他:“決定權在你哥哥手裏好不好，怎麽算我們壓榨人。”

江寶不知道夏微暖和他哥這麽做的意圖，但想到沈辭宴是個合格的成年人，應該有自己的分寸，不需要他一個高中生來擔心，便沒有多問沒有多想。

會開完了，家長和學生一起離開，烏壓壓的人往門口湧，沈辭宴和江寶在原地等了一會兒才起身離開。

走到街道，江寶一眼相中路邊的麥當勞，停止腳步對沈辭宴露出讨好的笑:“沈哥，我哥真的後天回來嗎”

“他走是這麽說的。”沈辭宴回答他，擡頭往旁邊看了一眼知道江寶什麽意思 笑起來:“我可以裝作不知道。”

江寶高興壞了，雙手抱着沈辭宴胳膊，叫道:“沈哥你人真好。”呼出的氣變成白茫茫的霧。

“就這一次。”沈辭宴給他潑了盆冷水。

江寶依舊高興:“一次也滿足了。”

認識不過一周，江寶已經摸清楚沈辭宴的脾氣，沈辭宴是個溫和的人，好說話，很多時候徐依明禁止他做的事，在沈辭宴面前，軟着态度好聲好氣求一句，沈辭宴就答應下來。

過年這幾天，沈辭宴情緒随着節日濃厚的氛圍好了不少。大年三十上午，他們一起去了商場，沈辭宴作為江寶名義上的哥哥，想給江寶買新衣服，雖然徐依明提前準備了。

江寶沒拒絕，一聽是給他買，整個人都飄到天上了，抱着沈辭宴胳膊笑得格外開心，說:“沈哥，你真好。”

沈辭宴看着比他矮一個頭的小孩，也跟着笑了:“你去挑。”

江寶松開手，閃進了男裝區。徐依明帶着微笑跟在他們後面。

江寶挑衣服的時候，沈辭宴站在一邊，除非江寶問他，他給點建議，其他時間在一邊當工具人。

沈辭宴視線轉了一圈，重新落回自己手上，他覺得這裏并沒有太合适江寶的衣服，但沒開口告訴江寶，畢竟過完年他逼近二十五歲，審美可能和剛成年的小孩不在一條線上。

沈辭宴默默等江寶看完，如果江寶也覺得沒有合适的，就帶他去專賣店。

事實證明沈辭宴和江寶還是有共同之處，江寶看了很久，最後耷拉着腦袋挪過來，小聲和沈辭宴與徐依明吐槽:“這裏的衣服好難看啊。”

沈辭宴問江寶:“去別的地方看看”

江寶低落的情緒立馬沒了:“好啊。”他看向徐依明，沈辭宴也看過去，徐依明點頭，表示自己沒有異議。

就在離開時，有個人和沈辭宴擦肩而過。過道不寬敞，兩只手臂不可避免地碰到，那人回頭看了沈辭宴一眼，用沒有太多誠意的語氣道歉:“抱歉。”

本來沒撞疼，沈辭宴沒想計較，頭也沒擡:“沒事。”

接着聽到江寶說:“夏微暖”

沈辭宴這才擡頭，發現撞他的人是上次開班會給他名片的夏雲峥，今天依舊一身黑，面無表情。

夏微暖瞪大眼睛，不可置信道:“江寶!”顯然驚喜過頭，但她面部表情太誇張，江寶摸不着頭腦:“你演過頭了。”

夏微暖笑起來，眼睛彎彎:“你好煩，拆穿我做什麽。”

江寶開始和她掰扯，沈辭宴收回視線，準備等他們寒暄結束。身邊的夏雲峥手指在沈辭宴眼前一晃而過，問:“考慮好了嗎店裏缺人手。”

沈辭宴愣了愣，擡頭看夏雲峥:“這麽急麽”

夏雲峥點頭:“是有點。”

沈辭宴對他起了幾分戒備，拒絕:“那我不去。”

“什麽!”夏雲峥表情出現大幅度波動:“為什麽不去”

沈辭宴沒有回答原因，心道你差點把我有目的四個字寫臉上了。

剛好江寶和人說完話，徐依明拍了下沈辭宴肩膀說:“走了。”

沈辭宴離開了男裝區，留下夏雲峥在原地，蹙着眉。

夏微暖走到她哥身邊，小聲抱怨:“哥，你真沒用。”

夏雲峥站着沒動，目光停在沈辭宴離開的方向，他說夏微暖:“就見過兩次面。”

“那也沒用。”夏微暖堅持是她哥的錯:“最後班也沒來上。”

夏雲峥被他妹說來火了，偏頭看夏微暖:“你有辦法讓他來”

夏微暖氣勢弱了大半，搖頭:“沒有，現在連他女朋友是真是假都不知道。”

“他沒女朋友。”夏雲峥篤定道:“他不可能有女朋友。”

夏雲峥看到沈辭宴第一眼确定他一定是同性戀，這種想法很強烈，大概是直覺。

夏微暖不明白他哥這話什麽意思，拽拽他衣袖問:“現在怎麽辦”

夏雲峥想了想，低聲在夏微暖耳邊說了幾句話，夏微暖一邊聽一邊點頭，最後遲疑地看着她哥:“靠譜嗎”

“你別管，去做就行，大概率可以成功。”

沈辭宴不知道這倆的密謀，再次見到和江寶玩笑的女孩是在兩天後，江寶說想吃咖啡廳的蛋糕，那時徐依明正在做飯，沈辭宴閑着沒事，就打着傘出去了。

兩側的樹被白色覆蓋，四周白茫茫一片。踩在雪面上，發出咔嚓咔嚓的響聲。

剛度過新年，街道上沒什麽人，異常清冷。

沈辭宴一邊走一邊想，這種時候還有咖啡廳開業快到時他發現這是上次遞名片那人開的。

離咖啡廳還有一段距離，隔着細密的雪，沈辭宴隐隐約約看到門前臺階上坐着一位小姑娘，低低抽泣着。

沈辭宴沒有猶豫地走到女孩面前，停下，抽出一張紙巾遞到她手裏，溫聲說:“外面冷，趕緊回家吧。”

女孩擡起頭，眼睛紅紅的，眼皮哭得發腫:“我把鑰匙弄丢了，回去我哥罵我。”

“丢在哪裏了”沈辭宴見她眼淚一直往下掉，也不擦，便抽出一張紙，替她擦幹淨臉:“我和你一起找。”

“真的”夏微暖吸吸鼻子笑起來:“你真好，你和江寶一樣好。”

沈辭宴整理好圍巾，對夏微暖笑笑，沒有說話。

接着由夏微暖領着，在這條街轉了好幾圈，直到他們想放棄的時候，沈辭宴在路邊的柱子下看到一截鐵，蓋着一層薄薄雪花，不太明顯。

沈辭宴彎腰撿起來，遞給夏微暖，囑咐她:“裝好，不要再搞丢了。”

夏微暖臉頰通紅，點點頭:“謝謝哥哥。”

沈辭宴說不謝:“你快回去吧。”他擔心夏微暖凍出病來。

說完回頭看了咖啡廳緊閉的門，情緒不高地轉身往回走，被身後的夏微暖叫住:“哥哥，你是不是要買蛋糕”

沈辭宴回頭:“是。”

夏微暖晃晃手裏的鑰匙:“我現在開門給你拿。”

像是怕沈辭宴不答應，夏微暖上前伸出手拽拽沈辭宴袖子，輕輕蕩了一下:“不費時間的。”

沈辭宴沒有理由拒絕，對她微笑:“好。”

“外面冷，哥哥一起進來吧。”夏微暖說。

沈辭宴沒有多想，收起傘，在臺階抖了抖，跟在她身後進去了。

夏微暖從冰箱裏取出蛋糕，熟練地包裝好，遞給沈辭宴:“這個很好吃，我們店裏的招牌。”

沈辭宴根據單子上寫的價格，付了錢接過來:“謝謝。”

完成任務，沈辭宴轉身要走，被踏着大雪來的人擋住去路。

那人還沒進門就道:“夏微暖你搞什麽這麽久”

聲音很熟悉，沈辭宴聽過。擡頭便見夏雲峥皺着眉，神色不太好。不過見到他一瞬，那點煩躁沒了。

夏雲峥愣了愣，才擡腳走進來，視線一直落在沈辭宴身上，問夏微暖:“知不知道爸媽和一堆親戚都在家等你吃飯。”

夏微暖委屈巴巴地走出收銀臺:“我有事耽誤了。”

“什麽事”

見情況不對，沈辭宴出來打圓場:“賣我蛋糕，不好意思，我應該讓她早點回家。”

誰知夏雲峥散了脾氣說:“沒事，還能趕上。”

接着帶夏微暖走了。

鎖好門，夏微暖上車前，沖沈辭宴招了招手，用口型說:“謝謝。”

沈辭宴點點頭。

幾天後，沈辭宴收到一通陌生號碼發來的短信。語氣嚴肅，像在說國家機密。

——你好，我是夏雲峥，聽我妹妹說，你幫忙找到咖啡店的鑰匙，挺感謝你，能不能請你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