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修)

033(修)

沈辭宴垂着目光看徐依明擋住去路的胳膊,停下腳步:“站在誰的立場問的”

徐依明沒有說話,微笑不變,但胳膊已經收了回來。

沈辭宴側頭看他,語氣挺平靜的:“陳然還是你自己”

徐依明依舊沒回答,過了片刻他道:“抱歉。”

沈辭宴不想說下去,點點頭後直接上了樓。

他猜測自己和傅則之的事徐依明或多或少知道一些,估計來了之後,徐依明一直和陳然聯系着,至于有沒有把他一舉一動告訴對方,沈辭宴就不知道了。

他和陳然也有聯系,但不多。偶爾發一兩條消息知道對方近況就會停止話題。那座城市的人、物,都是他需要暫時割舍的。

沈辭宴脫掉外套和毛衣,光裸上半身走進浴室。這幾天心情不好連帶胃口也不怎麽樣,他消瘦許多,能明顯感覺腰細了,有幾根骨頭隐隐約約能看到弧度。

暖黃燈光下,整個人有些沉悶,打開熱水器開關,熱水從頭頂澆下,他閉着眼睛,隔絕外界也短暫阻斷呼吸。

淋了一會熱水後沈辭宴伸手關掉,浴室裏都是熱水激起的水霧,白茫茫模糊視線,他拿過毛巾擦掉臉上的水,站在原地騰升出不知所措的茫然來。

他覺得是時候搬出去一個人住了。

如果不是陳然,他和徐依明江寶算陌路人,此刻不想和任何人牽扯上不必要的關系。

洗完澡,沈辭宴一手拿着毛巾擦濕頭發,一手在屏幕上滑動,附近的房子不少,他沒太多要求,只要能做飯有窗子陽臺就可以,所以很快找好了。

離這裏不遠,避免江寶有怨言。

沈辭宴還是很喜歡江寶這個人,覺得他有意思,方便以後江寶想來玩要走很遠的路,沒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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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等江寶去上課了,家裏只有徐依明的時候,沈辭宴提起這件事。他說得好聽,自己不能一直和他們住在一起,很多不方便。

徐依明便問:“有什麽不方便的”

沈辭宴笑笑沒說話,放下咖啡杯後擡頭看徐依明,這一眼基本把要說的話包含在裏面,于是徐依明不問了,幹脆地答應。

沈辭宴速度很快收拾好行李,他來時只帶一個包,很多東西在這邊添置,大都是生活用品,衣服兩三套,夠日常替換。

沈辭宴走的時候,威海天氣晴朗,沒有積雪,路上行人多了不少。徐依明堅持送他,路過街口等紅綠燈,徐依明再次說道:“抱歉。”

說實話這真不像徐依明做事風格,至少沈辭宴不太相信,大約陳然說了什麽,讓他沒控制住。

沈辭宴搖頭:“不怪你。”

其實用不着送,沈辭宴新家和徐依明獨棟小樓只隔兩條街,更靠近咖啡廳。路過的時候,沈辭宴看了眼招牌,回憶那日場景和幾天前的短信,多多少少有些不舒服。

到了地方,沈辭宴和早早等在外面的房東交談幾句,與徐依明一起将東西放到租的公寓裏。

房子客廳布置簡單,除去床、衣櫃和一套放在陽臺的透明桌椅在沒其他,不過該有的設備一應俱全。

沈辭宴松了松肩膀,問徐依明:“中午有時間嗎請你吃頓飯。”

徐依明微笑:“有的。”

他們去了附近有名的西餐廳,室內裝潢沒什麽新意,和很多西餐廳一樣,沈辭宴選了靠窗的位置。

服務生見他們坐下,立馬拿着菜單本迎上來。

沈辭宴伸手示意對方先看,菜單落在徐依明手裏。

整個過程兩人沉默着,沈辭宴喝完一杯溫水,菜剛好端上,他們雖說不算親人,但通過近兩個星期的相處也算熟悉,便沒有拘謹,像吃家常便飯。

但他們心知肚明,吃完這頓,以後接觸變少,将漸漸回歸陌路。

快要結束時,徐依明突然放下刀叉,拿紙巾擦了擦嘴,語氣誠懇對沈辭宴說:“希望你和江寶不要斷絕聯系。”

沈辭宴看着他。

徐依明繼續道:“他真把你當哥哥。”

沈辭宴明白,江寶不需要被卷進這些繁雜的事裏,他還是一個小孩,只要過好現在的日子,迎接六月多的高考,沒有其他煩心事。

沈辭宴看着徐依明,緩慢道:“我也把他當弟弟。”

徐依明不再動餐具,直到沈辭宴吃完他那一份,兩人一前一後出店,朝不同的方向走去。

回到公寓,沈辭宴鋪好床,将行李收拾出來,擺在相應的位置。最近體力嚴重下降,做完這些不太累的活後,他覺得疲憊不堪,于是躺下睡了一覺,細長的腿搭在床沿,整個人陷入柔軟的被子裏,這是他第三次白天睡覺。

醒來又是夜晚,外面天氣變了,偶爾刮過刺骨冷風,吹進卧室,靠近窗戶的常青樹枝顫動着發出窸窸窣窣聲響。

沈辭宴沒睡好,總覺得不該現在醒,應該再睡會兒。但他睡不着了,閉上眼睛閃過的畫面全是關于傅則之,心髒開始劇烈跳動起來,腦子泛起密密麻麻的痛感。

他好像真的生病了。

唯一能治好他的藥是重新複刻一個人的面容和捕捉一些零碎畫面。

沈辭宴睜開眼睛,房間沒有開燈,陷入巨大的黑暗中,他借着外面投射進來的光,看清近處陳設,盯着發呆。

他忽然有種強烈的,想見傅則之的沖動。

靜靜過了幾秒,而後走到床邊撈起櫃臺上的煙,點燃夾在指間,手肘搭在膝蓋慢慢抽起來。

每次焦慮過頭,他都忍不住用煙來緩解。

淡白煙霧缭繞模糊視線,周圍安靜下來,他的情緒中夾雜的焦躁越發明顯和嚴重。

他擡手捂住眼睛深深嘆口氣。

沈辭宴不能繼續悶下去,把剩餘沒抽完的煙按進煙灰缸,看了時間将手機丢在一邊,重重摔進有些粗糙的被子裏,一側臉頰微微磨得泛紅。

他就這麽躺了幾分鐘才翻過身,露出一邊眼睛看向窗外灰暗天空,是陰天。

最近記憶力衰退厲害,他開始忘記以前的瑣碎小事,或許現在問起走的那天是什麽天氣,沈辭宴會問說不記得了。但第一次相遇內心的悸動清清楚楚刻在他腦子裏。

那是無法忘卻的。

沈辭宴就這種姿勢迷迷糊糊睡着了,大約過一個小時被餓醒,外面雖然沒有太陽,明晃晃的光投射進來依舊刺眼。他眼睛睜開又閉上,重複好幾次才把自己從困頓中拉出來,慢吞吞起身整理衣服。

不知道是不是高中媽媽剛去世那段時間的壓迫太重,導致他現在的感情平淡,即使很久沒見沈愛國也不想,好像慢慢喪失人的情感。

這個想法片面,沈辭宴知道自己還沒有變成這樣,如果再次見到傅則之,他覺得自己會有強烈的心跳以及翻湧壓抑的情緒,那是不可磨滅的下意識反應。

沈辭宴輕輕閉上眼睛,不再想這些暫時與自己無關的東西。

他去餐廳剛倒一杯溫水喝下,手機在櫃臺上震動。

是徐依明打來的電話,他們平常交流很少,幾乎不通電話,主要靠江寶在中間聯系,江寶去學校了就各做各事。

沈辭宴垂下目光,頓了一秒劃了一下屏幕,聽筒傳來徐依明聽不出情緒的聲音:“辭宴。”

沈辭宴嗯一聲,問:“怎麽了”

沒等到徐依明回答,江寶把手機要過去,有些傷心地嘟囔道:“沈哥你怎麽走啦”

沈辭宴走到床邊坐下,和江寶說:“暫時有事要處理,搬出來方便。”

江寶把手機緊緊貼在耳朵邊說:“沈哥不許騙我。”

聽到江寶不太好惹的聲音,沈辭宴忍不住笑了一下:“沒騙你,真的有事。”

江寶捂住聽筒問徐依明:“真的”

徐依明點頭:“真的。”

“那好吧。”江寶放開手,繼續和沈辭宴說話,語氣低落道:“什麽時候可以見到你”

沈辭宴指尖捏着床單褶皺輕輕搓着,整個人處于放松狀态:“什麽時候都可以。”

江寶立即問:“現在也可以嗎”

沈辭宴溫和道:“可以。”

江寶直接跳下床,沒有穿鞋在地板上跑了一圈最後撲進徐依明懷裏:“來家裏吧,哥已經做好飯了。”

沈辭宴沒有猶豫,盡量表現自然不讓江寶懷疑自己搬出去和徐依明有關,他答應下來,還問江寶要不要吃蛋糕,路過咖啡店可以帶給他。

江寶說要。

挂了電話,沈辭宴快速洗了澡換好衣服下樓,先去了夏雲峥開的店。

空氣中的冬天很濃重,每一次呼吸的冷氣刺激他的感官。他将下巴埋在圍巾裏,隔着不遠的距離,慢慢走在一對母子身後,

耳邊是小孩低聲和媽媽說話的聲音,年紀不大,咬字含含糊糊,他問媽媽:“我們要去哪”

中年婦女說:“去看海啊。”

後面的話沈辭宴沒聽清,他專注腳下的偶爾遇到的一兩個沒來得及清掃枯枝,但耳邊模糊的交談聲一直沒消失,像蒙上一層薄紗,聽不真切。

直到隐約靠近海邊,小孩唔一聲歡呼雀躍道:“媽媽,我們到了。”沈辭宴猛然回神,雙眼皮多出一道褶皺。

他看向一側,景象開始清晰。大概是冬天的緣故,海水泛着白,一下又一下的翻湧。像冰河世紀。

鐵制圍欄蜿蜒綿長,一直延續到很遠的地方,盡頭藏進白霧裏。

沈辭宴駐足看了片刻,雙手插進口袋,繼續往外走。這裏的冬天氣溫比另一個城市低不少,冷風一撲,他瑟縮了下,半張臉躲進圍巾裏,只露出一雙半擡着的眼睛,睫毛濃黑微垂。

大概氣溫太低沒多少人專門出門到店裏喝咖啡,顯得有些冷清,夏雲峥不在,一位長相清秀的小姑娘收銀。沈辭宴這才進了店裏。

小姑娘看見沈辭宴走近,露出腼腆笑容,詢問道:“請問需要點什麽。”

沈辭宴指向玻璃後面的招牌黑森林蛋糕,說:“這個就可以。”

“好。”小姑娘應道,仔細包裝好兩只手送出櫃臺。

沈辭宴接過,露出溫和的微笑,“謝謝。”

整個過程不超過六分鐘,沈辭宴提着蛋糕快步走出店,他本意不想在店裏多逗留,沒想到還是發生預想中尴尬的場面。

夏雲峥穿着黑色長襖出現在門口,身型高大。他看見沈辭宴愣了一下,視線落在沈辭宴手裏提的包裝盒上很快收回,接着語氣平淡道:“為什麽拒絕我”

沈辭宴詫異擡眼看向他:“什麽”

“為什麽不出來吃飯”夏雲峥将話說得更直白。

沈辭宴這才反應過來夏雲峥話的意思,微微蹙起眉:“這不是我必須要答應的事。”

夏雲峥道:“你為什麽說謊。”

沈辭宴沒有回答,也不知道夏雲峥又是什麽意思。他捏着蛋糕盒子越過夏雲峥走出去,身後收銀小姑娘好奇地看着這邊。

夏雲峥不死心地追出來,但沒有下臺階,他說:“沈辭宴,你別生氣。”

沈辭宴頭也不回地走了,夏雲峥在門邊站好一會兒,直到看不清沈辭宴背影才進店。

對于夏雲峥,沈辭宴頭疼不已,沒想會遇見這樣的人,雖然夏雲峥還沒做特別過分的事。接二連三莫名其妙的行為已經讓沈辭宴沒了好感。

起初沈辭宴還琢磨過要不要去咖啡店試試,畢竟在這邊待很長一段時間,每天有事做才不會感到孤獨,現在看來完全沒必要。

這段路不太長很快到了地方,沈辭宴擡手準備敲門,門從裏面打開了露出江寶帶笑的臉。

沈辭宴也笑起來,将手裏東西遞給江寶,彎腰換鞋:“你怎麽知道我來了”

江寶得意道:“我在你房間窗子看到的。”

“那你真聰明。”沈辭宴和江寶一塊往裏走,見到徐依明,沈辭宴沒有故意擺臉色或者做一些讓彼此尴尬的事,他微微笑了一下,笑意很淺,輕聲道:“徐哥。”

兩人氣氛有些許尴尬,江寶沒有發現,歡天喜地跑到廚房切蛋糕。徐依明對他點點頭,擡手說:“先坐吧。”

江寶坐在沈辭宴對面,可能偶爾請個假回家吃午飯對江寶來說非常高興,也可能是沈辭宴沒真的走讓他放下心,話比平時多了很多。

聊起夏微暖時,沈辭宴動作停頓一下,沒有說話,靜靜聽江寶講夏微暖有趣的事,後來提到她哥哥,江寶就有些不喜歡,不知道自己怎麽說到這來了,快速帶過去。

江寶高三學習壓力大,他說希望每次回來都能見到哥和沈哥。

沈辭宴夾塊江寶最愛吃的排骨放他碗裏,答應着:“回來給我打電話,我一定來。”

江寶眨眨眼睛說:“太好了,明年我們一起去度假。”

沒想到江寶對旅游執念這麽深,沈辭宴重視起來,認真地再次答應道:“好。”

江寶吃完飯趕回學校,沈辭宴隔了幾分鐘也離開,那條路走到一半收到陌生消息。

又是夏雲峥。

沈辭宴匆匆掃過屏幕,看清上面一行字:“別生氣。”

沒有标點符號,顯得笨拙生硬。

沈辭宴消耗最後一點耐心回複他:“沒有生氣,你不用這樣。”

不知道哪裏出了問題,導致夏雲峥覺得這句是在安撫他,立馬追問:“那能出來吃頓飯嗎”

沈辭宴最後一絲理智徹底崩塌,在街邊停了會兒,止不住想夏雲峥到底幾歲,為什麽能把搭好的臺階一覺踢翻。

沈辭宴緩了緩呼吸,最後決定赴這個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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