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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晚蘭雨成功在他房裏睡下,她窩在他床邊,半夜裏覺得冷,便将他披在椅子上的衣裳給咬下來,整只狗鑽進衣裳裏包得緊緊的,衣裳上沾滿了易平瀾的氣味,讓她很安心,睡了個四腳朝天,直到清晨被一聲吼聲給吵醒
“皮妞,你竟然拿我的衣裳來睡!”
下一瞬,她被他從衣裳裏給揪了出來,她用無辜的眼神望着他,吠了兩聲,“汪汪”表示昨晚很冷,她也是不得已的
易平瀾瞧見自個兒的衣裳沾滿了狗毛,臉都黑了察覺主子不太高興,她趕緊跑到他腳邊,撓着他的小腿認錯
瞅見外頭出了太陽,易平瀾二話不說拎起它,拿起那件沾滿狗毛的衣裳到後院的井邊,他先把衣裳給洗了,接着把蹲坐在他腳邊的狗給抓過來,不由分說地舀水往狗身上淋
冷冷的水淋到身上,讓她瑟縮的抖了抖,她想逃走,但他一手按着她,一手拿着皂角往她身上抹,發現他是要幫她洗澡,蘭雨先是呆了呆,接着開始掙紮
他警告她,“別亂動,再動今天就沒肉吃”
她吓得不敢再動,任由他替她洗澡,可當他的手往她下月複抹去時,她羞臊得扭着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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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平瀾瞥狗兒一眼,嘴角噙着抹笑,他先前便知這只狗是只會害臊的狗,如今見它這般忸怩害羞的模樣,有種仿佛自個兒在冒犯個閨女的感覺,不禁覺得好笑
“要是你真變成人,我倒是不得不娶你了”因為他“輕薄”了它
聽見他的話,蘭雨呆傻地楞住,他……他他說要娶她?!不對不對,他是說如果她變成人的話,可她原本就是人啊……依這裏男女授受不親的習俗,那她不就得以身相許了?
這麽一想,她心尖輕顫了下,耳朵和尾巴都豎了起來,羞怯地拿着雙黑溜溜的狗眼睛瞟着他
嫁給他似乎也不錯,他長得俊帥,身手又矯健,還很能幹……啊啊,她是在亂想什麽啦,她現在是只狗,不是人,哪有可能嫁給他
想到這裏,她整個耳朵和尾巴都垂了下去
易平瀾絲毫不知他一句玩笑話,竟讓一只狗的心思頓時千回百轉,很俐落地替狗兒把毛洗幹淨,進屋裏找巾子要幫狗把毛給擦幹
蘭雨抖了抖身子,皮毛上濕漉漉的水珠四濺,在等易平瀾回來給她擦毛時,她無精打采地望着藍天發呆
好想好想變回人哪!
不久,易平瀾拿了條幹淨的巾子過來替它擦毛,瞧見狗兒還是一副恹恹的模樣,有些奇怪,聽見侄女過來叫他吃早飯,他揉揉狗兒的腦袋也沒多想便進屋去了
吃完早飯,易平瀾帶了塊肉給狗兒,便與兄長一塊去村長家,商讨茶葉買賣的事
他希望能聯合整個村子裏的茶農,将村子裏産的茶定出一個統一的價錢來,再賣給茶莊或是茶行,免得價錢總是被那些茶行和茶莊給攢在手裏,吃得死死的
蘭雨吃完肉,懶懶地趴在後院曬太陽,提不起精神去找易平瀾
不久,易如儀帶着弟弟來後院找狗玩
臂兒小手拿了顆糖,伸到狗兒的面前,高興地說着,“皮妞,女乃女乃給了我三顆糖,我和姊姊各吃了一顆,這顆給你吃”他小小的心裏一直記得先前二叔告訴他的話,皮妞救過他,所以一有多的糖,便會跑來分給它吃
蘭雨不想讓小孩失望,伸出舌頭将那顆糖卷進嘴裏,再舌忝了舌忝他的小臉蛋,逗得觀兒呵呵直笑
易如儀也擡手模着它的腦袋,女乃女乃重男輕女,只給了弟弟糖吃,沒給她,但弟弟每回有吃的,都會分給她,所以她也都能吃到
陪着弟弟與狗兒玩了一會兒後,她帶着弟弟回屋裏去
蘭雨将下巴靠在前腿上,望着天邊悠悠的浮雲,耳邊一直回蕩着先前易平瀾對她說的那句話——
“要是你真變成人,我倒是不得不娶你了”
她原本已認命地當一條狗,可他的話卻勾動起她的心思,讓她又開始不滿于現狀,想變回人,就算無法回到原本的世界也沒關系,只要能變回人就好……
“啊——你們要做什麽?”
“不要抓我姊姊!”
“老太婆滾一邊去,易平湖欠了咱們債,沒錢償還,帶咱們回來抓這小泵娘抵”
蘭雨動了動耳朵,聽見屋裏突然傳來一陣凄厲的叫聲,裏頭夾雜着幾個不曾聽過的男人聲音,她急忙跑進屋裏,後門沒關,她一路跑到堂屋去
來到堂屋,她瞧見四個陌生的男人,一個将胡氏推倒,另一個一手揮開觀兒,還有一個扯着易如儀的臂膀,要抓走她,而另一個約莫二十來歲,看似書生的年輕男子卻縮在角落裏,默默看着這一切
蘭雨情急之下,上前咬住抓着易如儀的那個男人的腳
那男人被她咬痛了,發怒地一腳踹開她,“哪來的死狗,竟敢咬老子,看我不打死你!”
瞧見那男人滿臉兇神惡煞朝她走過來,蘭雨心知自己打不過他,拔腿往外跑,要去找易平瀾回來救他侄女
她昨天聽他和他大哥提過,今天要去村長家談事情,出了門,她一路飛陝朝村長家跑去
村長家位于村子中間,是一棟兩進的宅子,此時堂屋裏聚集了二、三十幾位村子裏的茶農,正商量着要不要聯合定價的事,有人贊成,也有人反對
反對者認為,自家茶葉的品質比其他人來得好,能賣得更好的價錢,不想同大夥賣一樣的錢,就在兩邊為這事相持不下時,突然瞅見有條皺巴巴的狗大聲吠叫着,從外頭一路闖了進來
有人認出那狗,“噫,這不是易家養的狗嗎,怎麽跑來了?”
易平瀾瞅見自家狗兒激動地跑到他腳邊,咬着他的褲腳往外拖,有些訝異,接着想起上回觀兒被擄走時它也這般,連忙問道:“皮妞,怎麽了?”
蘭雨朝他狂吠,“汪汪汪汪……”有人要抓走如儀,你快回去救她
雖沒聽懂狗兒的吠叫聲,易平瀾卻知應是出了事,起身朝兄長和村長說了聲,“怕是家裏發生了什麽事,我先回去瞧瞧”
說完,他跟着狗兒快步往家裏走,在半途便遇見那幾個抓着易如儀要往村外去的男人
易如儀哭叫着掙紮着,瞥見二叔過來,她哭着求救,“二叔救我!”
“你們是何人,為何抓着我侄女?”易平瀾上前攔住那三個男人常年習武的他身量挺拔,沉下臉時,多年征戰沙場浸染出來的煞氣,瞬間釋放出來,讓那幾個男人有些畏懼
為首的一個禿頭男人,為了不讓自個兒顯得氣弱,刻意揚高嗓音回道:“易平湖欠了咱們銀子,沒錢還債,所以咱們才抓了她來抵償一部分的債”
“是他欠你們銀子,關我侄女何事,給我放人,想要銀子就去找易平湖要!”
易平瀾怒喝,出手朝那拽着易如儀的男人手臂劈去一掌,迫得那男人痛得松開了手,易平瀾扣住侄女的手腕,将她帶往身後
另外兩個男人見人被他奪了回去,一時氣不過朝他打來,易平瀾一個側身避開,接着擡腿踹向朝他打來的男人,再出一拳揮向另一個人,他那一拳一腳重得讓兩人抱着肚子慘叫,痛得扭曲了整張臉
三人見打不過他,不敢再上前,撂下狠話,“你給咱們走着瞧!欠債還錢天經地義,易平湖欠咱們銀子不還,咱們饒不了他”
“有本事你們就找他要去,為難一個小泵娘算什麽好漢,還不給我滾!”易平瀾冷着臉喝道
三人被他的氣勢鎮住,沒敢再多說,灰溜溜地走了
待他們走後,易平瀾回頭詢問侄女,“有沒有受傷?”
被适才發生的事吓到,易如儀眼眶含淚,抿着嘴輕輕搖首
見她沒事,只是受了驚吓,易平瀾帶她返回易家,踏進堂屋,瞧見母親抱着觀兒坐在椅子上,聽易平湖說道——
“……我這也是沒辦法,咱們家給的那點錢哪裏夠我在城裏的花銷,我也是迫不得已才向人借銀子,哪裏曉得他們簡直吃人,原本我只借了二十兩銀子,竟利滾利滾成八十兩銀子”家裏一年能賺得的銀子,頂了天也才一、二十兩,他也知道家裏是拿不出這些錢來給他還債,可他被打了次,吓到了,只得領着他們往家裏來
啪地一聲,易平瀾重重一巴掌打向他,怒斥——
“你既然有能耐去借錢,就得有能耐還錢,還不了錢,還帶人回來抓自個兒的侄女償債,你簡直比畜生還不如!”他養的狗都還知道要找他回來救人,他這個做叔叔的卻親手把自個兒的侄女賣了
易平湖被打得整個人摔倒在地,俊秀的臉龐登時高高腫起,磕破的嘴邊沾着血,胡氏見狀,趕緊扶起小兒子,斥罵二兒子
“老二,你這是做什麽?他可是你弟弟,你怎麽能下手這麽重?”雖說三個兒子都是她所生,但老大憨厚木讷,老二性子從小就有些冷,跟她不親,老三最會說話讨她歡心,久而久之,她難免偏疼老三
“他連自個兒的侄女都敢出賣,我沒打死他已是手下留情,若非娘年紀大了,說不得他連你都賣”易平瀾冷冷瞥母親一眼,說了重話這就是她從小邊出來的兒子,把他給縱得沒心沒肺,闖了禍就想把親人推出去當替死鬼
易平湖将嘴裏的血吐了出來,憤怒地向看兄長,“二哥,你說的這是什麽話,我怎麽可能做出這種沒良心的事來”
“你若有良心,如儀又怎會被人抓走?若我沒有趕回來,如儀這輩子豈不是就毀在你手裏!”易平瀾冷聲道
易平湖被兄長那冷厲的眼神瞪得心頭發毛,一時找不出話來狡辯,“我、我、我……”
胡氏連忙出聲替麽兒緩頰,“老二,你別再為難老三了;老三,你快告訴你二哥,說你以後不會再這麽做了”二兒子那般橫眉冷目的模樣,連她這個娘見了都有些害怕,不敢替小兒子多說什麽,朝小兒子使了個眼神,讓他趕緊認錯
易平湖挨了打,心有不甘,但也不敢再頂撞他,出聲道:“二哥,我是被人給騙了,我沒想要害如儀”
易平瀾哪會輕易相信他所說的話,警告他,“你欠下的債自個兒去還,別想再把主意打到家裏人身上”
“好了、好了,都是自個兒兄弟,老二你別再罵老三了”胡氏心疼麽兒,将他帶回房裏去
易平瀾眸裏掠過一抹陰鸷,在他先前的夢境裏,并沒有發生這事,也許是因為他推拒了鎮北侯舉薦他出任威武将軍的緣故,這事才發生
倘若如夢境裏那般,他被賜封為威武将軍,那麽他會在一、兩月前回鄉省親,也會順從母親的意思,迎娶胡青婉為妻,當時他得了不少賞賜,把賞銀都交給母親,因此母親便有錢能給易平湖,他自然不會欠下那些債,如儀自然也不會被抓走抵債
看來從他婉拒鎮北侯的舉薦開始,很多事都已悄然在改變,不再如夢境中那般
不久,趙氏從茶園回來,得知小叔子竟帶人回來要抓走自個兒的女兒去抵債,氣得跑到小叔子房裏咒罵他——
“你這白眼狼,我和你大哥這些年來拚命掙銀子供你讀書,沒想到你竟是個黑心肝,連自個兒的侄女都想賣,你還是不是人哪……”
胡氏知道這事小兒子理虧,把媳婦拉出來,好言好語地哄着
易平江回來知道這事後,也惱怒不已,但他素來孝順母親,在母親安撫下,也沒再提這事
易平湖在外頭欠了債,暫時沒敢再回城裏去,遂在家裏住了下來
趙氏因為女兒的事對他沒好臉色,倒是在得知這回又是家裏那條皺巴巴的狗跑去找二叔子,及時救回女兒的事後,對狗兒好了許多,常主動拿些吃食喂它,還替狗兒打掃狗窩
只不過蘭雨之後夜裏都睡在易平瀾房裏,怕她再叼他的衣裳來睡,易平瀾找來了件鮮少穿的衣裳,鋪墊在地上給她睡
睡了幾晚之後,也不知是不是出自于狗的本能,她忍不住想更加親近他、靠近他,這晚半夜,她大着膽子偷偷爬上床榻,小心翼翼鑽進暖和的被褥裏,蜷着身子睡在他身邊
阗暗的房裏,沉睡中的易平瀾倏地睜開眼,銳利的眼神盯住窩在他身邊的那坨東西,擡手将那只膽敢爬上主人床榻的狗兒揪了出來
她無辜地睜着圓黑的眼睛看着他
“你真是膽子越來越肥,半夜偷爬上我的床!”他沒好氣地将狗兒将扔下床榻,“再不給我安分點,就回你的狗窩去”
“嗚嗚”她委屈地低鳴兩聲,乖順地趴在地上
深夜裏,一人一狗的眼神在黑暗裏對上,易平瀾莫名有些心軟,但他可沒跟狗兒同榻而眠的習慣,閉上眼不再理會狗兒
她趴在他的衣裳上望着他,剛才他的被窩裏好溫暖好溫暖,讓她想變回人的又更強烈幾分,倘若她是人的話,他就不會把她攆下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