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福禍相依

第15章 福禍相依

沈意聽得齊玉如此說道，心中無聲失笑，她用衣袖做遮掩，小拇指勾了勾他垂在身側的手臂，像是秘而不宣的嘉獎。

而後為了不拂謝縣令的面子，她将東西接過了。

白玉菩提帶着絲絲縷縷的涼意，觸手生溫想必品質極好，沈意卻只是輕輕一笑，為道謝這份禮物。

而後将其放入匣子中，任由黑暗将其籠罩着。

東西送到了，面也露了，謝縣令松了一口氣，縣裏公務繁忙，他也不便久待，沒一會兒就離去了。

“齊郎君年少有為，十分得縣令看中，常常與你議事，想必前途無量啊。”王吏送別完縣令回來之後，拉着齊玉寒暄，他并無谄媚之意，只是想與他打好關系，将來遇事等的他指點一二就好，有時聰明人一句話，抵得過蠢人跑斷腿。

蕭元祁不冷不熱的回了一句，眸光一直追随着沈意。

“沈姐姐，外面圍了很多人，是不是說明醫館之後的生意會很好。”王靈靈站在一旁激動道，她不喜歡被阿娘拘着刺繡，背那些讓人頭疼的女訓，好似天下的女子都該活成書裏的典範。

她喜歡現在的滿室藥香，喜歡這種被人瞧着的驚奇的目光。

“咱們只需要把該做的做好，又何愁會沒有人？”

也是，縣裏那幾個老大夫，醫術不見得有多高明，架子卻大的要命，哪有沈姐姐這般好。

沈意說完叫着齊玉，他牽着她走到門前中心之處，她聲音清脆:“各位街坊鄰居，初來乍到還請多多關照，小店婦孺老幼皆可看治，開業第一天免費接診，有何問題都可前來詢問。”

“你說她真能看病？在咱們縣上我還未見過女子行醫呢。”三兩婦女圍在一起，半是好奇，半是躍躍欲試。

“一介女流，不知從何處習得些三腳貓醫術，就敢開店。”

幾個男子吹胡子瞪眼的看着門前的招牌，像是沈意的出現打破了墨守成規的界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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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圍交頭接耳之聲雖然不大，卻都落在了沈意的耳裏，她仍舊面帶笑意，不做任何辯解。

質疑往往只需要用行動來擊破。

此刻，不遠處的小巷子裏，兩個一臉兇相的人在悄聲商量着:“找了許久，原來是搬到縣裏了，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話說你也看見剛才那陣勢了，要不還是別做了。”一人言語畏縮，開始有些遲疑了。

“煮熟的鴨子哪能讓飛了，沒出息的東西，有了這筆錢那群狗眼看人低的東西，誰還敢瞧不起我們。”

他們二人收了一筆定金，出錢的那人看着是個嬌小姐，手段卻陰狠毒辣，指明了要一個盲眼的醫女不得安寧，事後會有人查驗，事情辦的好，還有尾款。

那筆定金的金額已然不小，足夠他們吃香喝辣一段時間了，更別說完事之後還有一大筆尾款，他們本想着那人無權無勢的，倒也好辦，誰知竟如此棘手，心中打着退堂鼓，眼裏卻舍不得那些錢。

“先觀察一段時日，挑個時機下手，這筆錢一定要拿到。”再三思索，為首的人咬咬牙決定還是幹這一票。

沈意渾然不知暗處潛藏危機，她在屋內安然磨藥，耳邊只有王靈靈焦急的踱步聲。

剛才似是衙裏有事，齊玉交代了一聲後就去了。

大半日過去，一個病人都沒有，王靈靈扒着門框，看着外邊的行人，直想把她們都拽進來。

反觀沈姐姐，沉靜如水毫不見焦躁，她也想像沈姐姐一樣，可是這雙腳卻不聽她使喚，一刻也停不下來。

“靈靈你來，我教你辨認藥材如何？權且當作打發時間了。”沈意出聲。

王靈靈一時有些羞色:“沈姐姐…我是不是打擾到你了？”

“怎會？虧得你，才多添了幾分熱鬧。”

沈意一貫的溫柔使王靈靈放下心，認認真真開始辨認起來。

“這棵草藥叫做鼠尾草，邊緣呈鋸齒狀，清熱活血，這顆……”

不知不覺半個時辰便過去了，沈意停下來讓她消化一下。

王靈靈剛想說自己記得十分清楚，餘光卻看見門外有一婦女，猶猶豫豫的似是想進來，剛往前走兩步又退了回去，轉身又要離開。

她風風火火的沖出去，極為熱絡的把人拉了進來:“你來的可是剛剛好，沈大夫剛剛忙完，你有什麽不舒服的地方，盡管告知她。”

這般親昵的姿态讓那婦人放松了許多，她來到室內，光線明亮，幹淨充斥着藥香的屋子更讓人感到幾分心安。

“何處有恙？”沈意輕柔的聲音舒緩，音色雖稚嫩卻帶有十足的專業性。

“我……半年前生産過後……月事從未按時，現下更是腹中脹痛難忍。”

婦人有些扭捏，頭上沁出的冷汗說明已經撐到了極致。

這種極為私密之事，她從未看過大夫，今日要不是疼的難以忍受，加之沈意又是個女郎，她才鼓起勇氣前來，否則是斷然不敢跨出一步的。

沈意輕輕在心中嘆了口氣，有時先不論外人眼中的成見，單是她們就把自己鎖在教條當中。

她把了脈象，極為阻塞且陰寒，“坐月子時可是見了風？落下了寒涼，經血堵塞，我先為你施針疏通一下，再給你開些藥，好好調養一段時日就好。”

沈意讓王靈靈帶她到隔間，又翻找出銀針，讓王靈靈經火消毒，而後找準方位開始紮針。

一開始婦人還有些猶疑，她身有眼疾，又如何能夠紮的準，誰知兩針下去，她腹中的痛漲感消下去了不少。

她身下流出一股刺鼻的血水，王靈靈眼疾手快的遞去一塊墊布，婦人面色漲紅，感到一陣難堪。

“污血排出就好，此是身體的正常反應。”沈意神色如常，倒讓那婦人紅了眼眶，連她自己都不甚在意，羞于言語的身軀，沈大夫比自己好像還要診視。

施完針之後，她婦人身上輕松了許多，站起來去開藥。

蛇床子為主，姜黃輔之，又加進去許多溫補的藥材，王靈靈在一旁認真記下症狀和藥方，然後接過手把藥包好遞給那婦人。

“謝謝沈大夫，今日若無沈大夫施治，我怕被這病痛磨去半條命。”她感激的拉着沈意的手道謝，非要留下銀錢。

“身體本是自己的，真正有醫德之人，眼中只有病人，諱疾忌醫得不償失，今日說好了免了診金，你拿着錢去買些吃的補一補身子。”沈意推拒後更是耐心勸導她。

那婦人更是哽咽不能言:“沈大夫…我記下了，我會……好好愛惜身子的。”

沈意第一次聽到沈大夫三個字，像是一種認可，她笑意更盛了些，送走了婦人之後天色将晚，沈意去廚房做飯，王靈靈像是小尾巴一樣跟着她，看顧着她。

“靈靈，你今日做的十分好，這例病狀可記下了？”

“嗯，記下了。”沈姐姐對待那婦人的态度更讓她銘記于心，她們首先愛惜的自是自己的身體，若自己都不愛惜，又遇不到沈姐姐一樣的大夫，那不就白白受折磨嘛。

縣衙裏，蕭元祁面前擺放着一盞清茗，他姿态從容矜貴的端起輕抿一口:“發生了何事？”

“殿下，京中有變故。”

“陛下近來龍體欠安，今早更是發起了高熱，太醫說是染了風寒，二皇子代理監國，朝中風向大變，支持二皇子的人逐漸勢大。”

蕭元祁放下茶盞，眸光微動，嘴畔浮起一抹笑，像是嘲諷:“不過月餘，他還真是心急。”

“殿下可要早做準備？”

“不急，太醫署裏不是有我們的人嗎？另外讓母後盯緊了飲食，父皇一向多疑，不能直擊要害的話反倒引火燒身，他終究還是不夠心狠。”蕭元祁把玩着系在腰間的那枚香囊，指節分明根根纏繞着流蘇紅絲線，像是甘願為愛所縛

“是，殿下，只不過此外還有一事，接到情報有兩批勢利暗中前來搜查，一批是二皇子的人，另一批…”謝縣令點到為止，剩下的不敢言說。

“他雖是病了，卻還留了個後手，想找我回去制衡那蠢貨，此事你不必管。”蕭元祁卻猜測出那批人究竟是受誰指派。

這場博弈，誰能按住性子，誰就可站到最後，蕭啓敬失了機會，接下來就該他出手了。

“等父皇好轉，通知朝中的人，開始上言蕭啓敬代理國事期間結黨營私。”那時父皇自會查自己的病因，蕭啓敬自可做的天衣無縫，可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加之朝堂之上的風聲，剛愎自用如他，豈能不心有怒氣。

那時才是回去的好機會。

商談完事宜，蕭元祁回去的時候，天邊星子露出了頭，點點熒光，他加快了步伐。

沈意站在一盞燭燈下，同王靈靈言笑晏晏，雪白的皮毛團成一團，卧在她的手邊安靜且乖巧，她聽見進門的腳步聲，笑着說:“齊玉，你回來了？晚飯已經做好了，快進來。”

燈下看美人，方為賞心悅目，昏黃的燭光籠罩着她的眉眼，像是走進了一幅畫，她是最美的仕女圖，他走到她身邊，走進這個家，融融暖意浮上心頭。

飯後，王靈靈提着一盞燈籠回家，沈意想出門送她，卻礙于眼睛不便，微微嘆了一口氣，心頭一時悵然，許久了，卻還不見好。

齊玉不動聲色的将人送走，回來之後将她拉進屋中。

她感到自己被他圈在懷裏，他的手撫上自己的眼，“嬌嬌，我會想辦法把你的眼睛複原。”